大荒3865年,六月二十六,大雨。黃歷上說這一天“煞星偏南,利喪葬,宜婚娶,忌遠(yuǎn)行、征伐。”
事后德高望重的老天文官,指點著黃歷,剛對蕭如故隱諱地說了幾句類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逆耳忠言,這個已經(jīng)一百三十二歲的老處女就被拖下去凌遲處死,而在明亮的水晶燈下,聽著帳外凄厲的慘叫聲和永遠(yuǎn)翻新的惡毒咒罵,從不相信天命的大蕭帝國的少年帝君卻望著那古舊黃歷上的斑斑血跡,頹然長嘆,良久無語。
一方是由一代用兵大家蕭如故指揮的十萬士氣如虹的精兵,另一方是剛剛得知主力追擊失敗的兩萬狀態(tài)低靡的孱弱之眾,而他們的主帥還是以脾氣火爆、有勇無謀的石枯榮,一方是冒雨突襲,一方是倉促應(yīng)戰(zhàn),守方雖有潼關(guān)之險,強(qiáng)弱如何,還是不言可知。
在蕭軍攻城后不過三個時辰,固若金湯的潼關(guān)就已是搖搖欲墜,石枯榮的百煉鋼刀都已砍得開始卷刃,城頭也已經(jīng)擺滿了楚軍的尸體,蕭國士兵卻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無休無止。
潼關(guān)眼看是守不住了,這個時候,令楚軍大感意外的是,已經(jīng)大占上風(fēng)的蕭軍忽然撤到了城門一千五百步外,接著蕭如故略帶譏諷的聲音響徹全場:“石枯榮,可敢與我陣前一決勝負(fù)?若我簫某輸了,今日即刻退兵!”
這一招相當(dāng)狠辣,此時楚軍士氣已非常低靡,已無余勇可賈,若是石枯榮不敢應(yīng)戰(zhàn),對士氣的打擊可謂是致命的,估計再不出幾刻鐘,潼關(guān)必破。若是石枯榮應(yīng)戰(zhàn)而敗,楚軍自然更是必敗無疑。
當(dāng)然,如果石枯榮能夠獲勝,潼關(guān)便可解圍,若是能殺死或者生擒蕭如故,這次三國聯(lián)軍寇楚必然可解。這是另一個巨大的誘餌,石枯榮不可拒絕的巨大誘餌——雖然他的副將一再規(guī)勸說蕭如故一定有陰謀,我們應(yīng)該死守等待皇上的援軍到來,但他根本沒有半點拒絕的意思:“丈夫死生尋常事,何使清名埋黃沙?”
吟完這句戰(zhàn)神孫武的名句,石枯榮飛身躍下,人附墻疾走,十五丈高的城墻,剎那間已走完,落足于地。
雙方的士兵都被這一招壁虎游墻功給驚呆了,以至于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天空已經(jīng)開始下起了毛毛細(xì)雨。
雙方互相說了些譬如“姓蕭的你侵我國土,必定會生兒子沒屁眼,得愛滋,死了被狗吃”和“楚問不給錢,吃霸王飯,與嫂子通奸,實在是人神共憤,天理不容,此次朕與陳西二國同時出兵,正是要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場面話,正式開始動手。
雖然石枯榮已經(jīng)很看得起蕭如故這個斯斯文文的小白臉,但他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才一出招竟然就立刻處處受制。
大海狂瀾刀法,任何一刀劈出,都有大海奔流之力,沛然不可當(dāng)。這種刀法于戰(zhàn)場上施展自是氣吞天下,勢如滄海橫流,萬夫難當(dāng),而于一對一決斗時,更是如大海天上來,對手心神為之奪,甚至連抵抗之心都難以生出,就會敗下陣來。是以這種刀法極重氣勢,氣勢越足,刀法的威力越大。
這次,蕭如故卻直接讓石枯榮將氣勢蓄至顛峰,全力劈出了一刀。
刀氣如濤,刀勢如海,這一刀似乎是挾大海之力,從天而降,雙方觀戰(zhàn)的戰(zhàn)士都被這一刀的氣勢又逼出了數(shù)丈之外。
留下一串幻影,蕭如故仿佛是大海橫流里一葉小舟,逆流而上,卻輕盈而瀟灑。人至刀氣核心處,衣袂如鼓,一張俊美的臉卻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發(fā)紋絲不動。再向前三步,整個人忽然如一尾游魚,靈巧避過刀勢,欲與錯過刀鋒。石枯榮暗自冷笑,大海狂瀾,一刀之出,就如大海生瀾,刀氣隨著刀勢傳向四面八方,即便是看來平靜處,其實也是處處波瀾潛伏,處處不平,蕭如故以為避過刀鋒就避過了這一刀那可就全錯了!
如波如瀾的刀氣順著刀勢從四面八方壓向蕭如故,仿佛是一尾陷入漁網(wǎng)的大魚,欲脫不能。就在石枯榮大喜時,千萬道似欲劃破蒼穹的光華忽然自蕭如故的身上射出,天下為之一靜。
刀氣一空,光華斂去,一柄古色古香的長劍,靜靜地粘在石枯榮的刀上,劍的彼端蕭如故瀟灑如故。
長劍分,立時一合,再分,再合,如是數(shù)次,劍劍都擊在鋼刀的氣勢最薄弱處。“叮、叮、鐺”數(shù)聲連珠脆響,卻如數(shù)聲重錘重重地?fù)舸蛟谑輼s的胸口,他難過地吐出一口血,身形一個倒趕千層浪,傾退如風(fēng)。
蕭如故如影隨形,長劍招招不離石枯榮要害,后者舉刀擋格,雖然守得如銅墻鐵壁,無懈可擊,但蕭如故的長劍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刀和劍就好像是矛和盾,一個欲尋隙而進(jìn),一個想擋住一切。
雖然暫時沒有結(jié)果,但明顯的蕭如故占了上風(fēng),石枯榮就好像是一只兇猛的獅子,卻只能在訓(xùn)獸師的鞭下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
蕭軍呼聲如雷,楚軍卻也大聲地為主將加油。排山倒海地響,直傳云霄,將大如黃豆的密雨震得顫巍巍地亂濺,天似乎立刻就要塌了。
事實上在蕭如故破掉石枯榮蓄滿氣勢的大海狂瀾刀的那一刻起,石枯榮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輸了,只是個人的榮辱與國土的存亡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這個時候他只有死死地?fù)蜗氯ァ=^不能認(rèn)輸!
蕭如故自然是看出了這一點,依舊出劍如風(fēng),口中卻大聲道:“石枯榮,若你肯認(rèn)輸,說聲‘楚將石枯榮認(rèn)輸’,蕭某今日立刻退兵,明日再戰(zhàn),如何?”
石枯榮此時已被他密如雨點的劍勢逼得喘不過氣來,聞此卻怒嘯一聲,全不顧蕭如故刺向自己胸膛的長劍,長刀后拖,反手狠狠一刀斬向蕭如故的脖子。
滿天的雨點似乎都被這一刀憑空斬斷,絕了痕跡,蕭如故的劍無奈一偏,在石枯榮的臉上劃過一道血痕后,無奈撤身讓過。
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天地,電光下,暴雨中,一臉血跡的石枯榮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大喝道:“殺了老子可以,要老子丟大楚的臉,蕭狗你休想!”
豪雨狂雷中,那個血性漢子狀若天神。
場中竟寂寂無語,一任雷聲隆隆。
“如此頑固,怪不得蕭某了!”
“好漢子,果然是我大楚男兒!”
“石頭!有你的啊!”
兩個叫好聲與蕭如故滿布?xì)獾脑捦瑫r響起,一道沛然無可抗的掌力也在蕭如故的劍刺入石枯榮胸膛的那一刻無聲無息地?fù)粝蚯罢叩膫?cè)肋。同一時間,石枯榮被一道柔和卻強(qiáng)大的掌力拉扯出了蕭如故的劍的必殺范圍。
“啊!”“乓!”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卻是石枯榮終于還是被蕭如故的劍在切中大腿,受到重創(chuàng)而發(fā)出了一聲怒吼,而蕭如故也讓不過那道掌力,被其偏鋒掃中軟肋,摔倒在五丈之外的地上。
一掌之力,其威如斯!
何人竟然有如此掌力?蕭如故凝眼看去,雨色空朦中,三人一虎若隱若現(xiàn)。
蕭軍將士見蕭如故受傷,明顯是遭了暗算,齊齊大怒,煙云十八騎的云騎將軍莫若和大聲一呼,人群像發(fā)一聲喊,怒擁而上。
“找死!”阿俊大吼一聲,雙翅撲動,霎時狂風(fēng)大作,首先撲上來的莫若和與數(shù)十人像狂風(fēng)掃落葉一般被吹得四處亂飛。
“嗚”一聲怒吼,三道丈許高的龍卷風(fēng)忽然出現(xiàn)在蕭兵前方,并越旋越大,化作虎形的小白撲閃著翅膀,抬腿掃了掃臉,一副不屑神情似乎在說“很了不起嗎?玩風(fēng)我也會!”
“雷擊天下!”同一時刻,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巨大的連環(huán)雷聲從天落下,只將方圓十丈內(nèi)震得嗡嗡亂響。
“水龍吟!”隨著一聲龍吟般的大叫,一條巨大的白龍從李無憂手心射出,飛速地竄入蕭軍的陣營,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慘叫不絕。光龍游出五丈之遙,終于光華一陣顫抖,分散出數(shù)百道細(xì)光,四散射去,觸到之人,無論人馬,全數(shù)倒地,再也未能爬起。
一時間,場中狂風(fēng)怒吼,電閃雷鳴,光雨傾瀉,蕭軍將士只若處在修羅地獄,心膽俱寒。數(shù)息之間,已有千人橫尸當(dāng)場。
蕭軍被震懾住,傻傻呆在原地,寸步不敢前。
“大荒雷神李無憂在此!何人膽敢放肆!”李無憂運(yùn)足玄心的聲音有如龍吟虎嘯,響徹全場!
無數(shù)蕭軍齊齊跪倒在地,如拜神詆!其余蕭軍癡癡傻傻,呆立當(dāng)?shù)兀氯裟倦u。
“雷神與我們同在!你們還等什么?沖上去殺了敵人!”已經(jīng)重傷的石枯榮用力揮了揮刀,大聲道。同樣傻傻呆呆的楚軍如夢初醒,向餓虎一樣撲向蕭軍。
雷聲轟隆不絕,大雨傾盆而下。
李無憂又放出一條水龍,在大雷雨的加成效果之下,這條龍的威力更勝先前,霎時間,天空雷聲隆隆,閃電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戰(zhàn)場。蕭軍魂為之奪,只記得逃跑,楚軍士氣如虹,戰(zhàn)斗呈現(xiàn)一邊倒。
十萬精銳蕭軍竟被兩萬殘兵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這一場屠殺!血流成河,十里流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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