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夜裡,我和董小華一人一邊的陪在王立美的病牀前。眼淚在幾個小時之後,也慢慢的淡了。
房間裡只有醫藥儀器的滴答聲和王立美費力的呼吸聲。
她始終沒醒來……
一個月,她消失的一個月裡,自己孤獨的待在這個病房裡。那些苦痛和孤獨折磨她的時候,她是用怎樣的意志才能熬得過來……
“以前我不知道我姐爲什麼對你那麼好。現在總算知道了。不過,她真傻。傻的卻又那麼可愛。”董小華攥著王立美枯瘦的手說。
我看著王立美蒼白的臉,曾經的那些記憶再次漫上。靜靜的低下頭說:“一直以來,我都知道王立美是個不簡單的女人;這麼一個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的女人,我真的對她很牴觸。我曾經還以爲,她那麼對我,是不是要害我。現在知道真相後,才發現,她過的真苦……”
董小華看著我正了正身子,眼裡還是那麼紅紅的。但口氣卻再也硬不起來了,“塔娜,其實在我眼裡,小三一直都是不值得被同情的。哪怕你老公張強如何的不是人,你都不應該在婚內做出如此的事情。我看過王立美給你的信,但是,我不同情你們兩個。”
“同情?”同情這個詞,我感覺是那麼的“另類”,但是當那兩個字從董小華說出來的時候,我確實有那麼一種希望被同情的感覺。
一直以來,我都過的好辛苦。嫁給張強,婚姻不幸,丈夫出軌,婆婆吝嗇;現在自己又婚內出軌,做出一段段如此不堪的事情。
董小華看我不說話,便又說:“但是我姐也有錯。我不能因爲她是我姐我就向著她說話。我一直以來做事、做人的原則就是是非分明、問心無愧。縱然王立美這麼做對她自己,對你,都是一種解脫。但是,我姐這種做法,其實也蠻自私的。從一開始,她就在佈置一張網;如果,我們今天沒來,或許這張網會因爲你的懦弱而就此成功的織起來。我姐知道你一定會聽話的將她的骨灰帶回未央市,也知道你會是未來李沐然的好妻子、李玉陽的好媽媽。但是,我姐比你更懦弱。在生命的盡頭時光裡,她懦弱的選擇了這樣的一種方式。我覺得……從我個人的做人方式來說,你們兩個都不對。”
董小華的話,在我腦力嗡嗡轉轉,我絲毫不知對她的話該作何理解。董小華一直都是那麼一種理智的不能再理智的人。我似乎從未聽她說過對愛情的評價。
“小華,你……你結婚了嗎?”我忽然好奇的問。
董小華的面部表情依舊平淡,沒有一絲波瀾掠過說:“當然。而且,我的婚姻跟你們比起來,算是好的。”
她的婚姻很好嗎?我有些懷疑。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誰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渲染自己婚姻的不堪吧?
她看著我有絲懷疑的眼光說:“你是不是不相信?不過,你的懷疑也不是沒有理由,畢竟我不能生育對不對。不過,我的婚姻裡,雖然沒有多少你們那些愛情的纏綿,但是我們更多的彼此的尊重和理解。今天上午我告訴過你,我不能生育。這一點,其實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了。當我知道自己無法生育的時候,我在宿舍裡哭了一個星期。你無法理解那種感覺,那時候就感覺自己忽然的…忽然的被抽空了……就是…那種未來都被抽空的感覺。我不敢想象以後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我該隱瞞著自己的不足去結婚,還是說出自己的情況?說出來以後,會有男人要我嗎?”
她如此一說,我更對她的選擇感興趣了。問:“那你後來告訴你老公你不能生育,你老公怎麼說的?”
董小華嘴角一彎,露出一絲讓我看不透的笑,像是種識破世俗後的淡淡的自嘲:“人,真的是種虛僞的動物。”
“嗯?”我不解。
“我老公是我在金萬集團的同事,老實忠厚的一個男人。就是那種放在人堆裡,很難發現的那種。當初,追求我的時候,也傻的要命。我問他結婚之後想不想要孩子?他說當然想。我因爲對他不感興趣,所以直接告訴他我不能生育。他就走了。那時候,我就覺得他特虛僞。追我的時候,說的那些天花亂墜的,我一開口,就拍屁股走人了。可是,想來還是我自己太虛僞了。後來,他重新回來了。他回到我身邊,告訴我不生了。原來,他是回家做父母的工作了。那時候,我就感覺這個男人是個懂得去顧全大局並盡心盡力去周全所有關係的男人。所以,我嫁給了他。”她說。
“哦,這麼說你很幸福。”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由的想起了李麗。如果不是因爲李麗的老公劉洋對父母那般的順從,李麗何苦會自己離開?
當初李麗與劉洋在大學時期甜的要命,認識結婚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年之癢了。那麼堅定的愛情,到最後只是因爲李麗小產後被割掉子宮而分道揚鑣。而劉洋又屈從與自己的父母……是啊。人都太虛僞了。
虛僞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我們總是覺得別人對待自己太虛僞,可是,我們何曾真誠的放下那些顧忌,或者說想辦法解決那些顧忌後去對待對方?
很多時候,我們都覺得別人應該更多的用真誠對待自己。就像當初我面對張強出軌後的欺騙時,我覺得他太虛僞了。可是,後來自己也懂得了欺騙。
當婚姻裡,充滿了虛僞之後,便不再會幸福。
董小華說的人都太虛僞,說的是我們這幫人吧?
董小華又說:“我跟我老公,幸福倒是談不上。我老公不帥也不高;但是,他上進,他寬容,他體貼。我結婚後,自知身體的不足,便努力的孝敬公婆;他懂我的意思,便會對我說一些好聽的話,讓我不要那麼累,不讓我覺得自己跟少了什麼似的。他就是那麼一個人,一個懂得照顧女人的男人。後來我逐漸領悟,婚姻之中如果每個人都計較自己的得失,那麼註定會失敗。當我覺得自身有缺陷,拼命付出的時候,我老公也在爲我付出。你看我在單位脾氣不好,可我回到家的時候,我老公形容我像只安順的小貓。因爲,我們都不再虛僞的計較各自的得失。哪怕我的職位做的再高,哪怕他的工資多麼薄,我都是他的小女人。我們懂得去欣賞彼此的那些優點,所以,哪怕沒有孩子,我都知道,我的老公都不會出軌,因爲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不會去欺騙人的男人。”
董小華的話不輕不淡,卻說的我滿臉通紅。
原本覺得自己比她要“優越”,但是,現在看來,自己一直以來所追求的,何嘗不是自己的自私?
曾經一直覺得幸福是種目標,可現在我從董小華的嘴中感覺,幸福其實是一種境界。
夫妻之間相敬如賓,以前覺得虛僞,現在想來,那是最貼切不過的。
……
當天晚上,我跟董小華讓醫院加了兩張看護病人的小牀。便在醫院裡住下了。
第二天的凌晨三點鐘,儀器突然的發出警報聲。
值班護士和醫生趕緊趕了過來,我和董小華也立刻醒來。
醫生看著儀器上的各項指標,神色嚴肅;最後,卻又深深的低了低頭。
“塔娜……”一陣微弱的喊聲。
王立美醒了!?
我趕緊要趴過去說話,醫生輕輕的拽住了我的手臂說:“有什麼話快說吧。她要走了。”
我當時整個人就猶如被閃電擊中,站在原地動彈不動了!大腦一片空白!死?王立美要死了嗎?
死亡!?死亡的概念,第一次在我腦海裡呈現出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空洞模樣。
“塔娜……”王立美虛弱的又喊了一聲!
我趕緊趴到她跟前,她虛弱的說:“我…我時間不多了。小華……”王立美輕輕的喊過董小華。
可能是王立美昨天已經知道我們來了,但是卻無法控制自己。而剛纔醫生說的話,明顯的就是‘迴光返照’的意思。
董小華早已經趴在了牀頭,“姐,你說。”
王立美,使勁的喘了幾口氣,“塔娜…即使那些證據丟失了,也…也要搶回你的孩子。千萬不要…不要讓沈靜童看著你的孩子……小華…小華你要幫助塔娜一起搶回她的孩子。”
“孩子?”董小華一副不解的樣子。
王立美早已經不能解釋那麼多了,又說:“我的死訊你們一定要保密,不到最後不要告訴任何人……記住!一定要幫我守住秘密!塔娜…我……”
她的嘴張著,像是要呼吸最後一口氣似的,卻吸不進來……
“姐…你說…你說話啊……”董小華激動的喊了起來。
王立美的呼吸靜止了,旁邊的心率儀上傳出一陣尖銳的不停息的聲音,原本起伏著的線條此刻已經變成了直線,彷彿告訴世人,人死之後,便再無波瀾……
“姐!!!”董小華大聲的哭喊!
我愣愣的在一邊,喊不出一聲話兒來,只任眼淚流下;爲這個臨死之前還惦記著我的孩子的人,流淚……
……
王立美在先前已經通過各種手段將自己死後的遺體火化等手續都處理好了。我們那個小木盒子裡都有她讓人幫忙辦理的各種法律證明文件。
當然,更多的是——錢是萬能的。
雖然錢是萬能的,可是我們還是走很多的手續。
當我和董小華捧著王立美的骨灰盒回到未央市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我和董小華的手機都已經沒電了。我們回到萬順。我直接將骨灰盒用黑布包裹起來,放在了我的車上。
曾經覺得骨灰盒是種讓人異常恐懼的東西。可那刻,竟一點都不會害怕。
相反。甚至會有種莫名的慰藉。
到辦公室充上電,已經是中午11點了。
先用辦公室的電話給李沐然回了個電話,告知他回來了。當時知道王立美病重的時候,跟董小華商量好都只是說外出考察項目。
報了平安之後,董小華來的了我的辦公室。
“說說吧……我姐交代的說你孩子的事,是怎麼回事?”董小華自從王立美死後,對我的態度變了更多。不管曾經覺得我是怎樣一個人,但現在她覺得我還是不錯的。
我將事情的前後都告訴她後,她說:“證據百分之七十是沈靜童想辦法騙走的。可是,沈靜童的脾氣她不會說是做了而不承認。所以,還有百分之三十是別人。而至於是誰,我還要好好想想。但是現在不管怎麼說,先將王立美的骨灰盒找個地方放起來吧?”
“放在我家裡吧?”我說。
“放在你跟李沐然住著的地方?”
“恩,我總覺得,王立美自己也應該希望待在那裡吧。至少李玉陽放假回家的時候,她或許還能看見他呢……”我傻傻的說。
董小華聽著眼淚就泛出了淚光。
……
當天的工作很多,不關生活中多少的是非複雜,工作卻不能停下。幹完一堆活,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
回家時,已經是七點了。
擡頭看看家裡的窗戶,燈是暗著的。心想,李沐然整天那麼忙,可能今天也沒在家。趕緊抱起王立美的骨灰盒,便上去了!
開了門,便抱起王立美的骨灰盒,打開門進去。赫然發現客廳裡雖然沒開燈,可是廚房裡開著燈啊!
李沐然聽見聲響,便扎著圍裙很高興的說:“回來了!?哈哈!辛苦了,我做了幾樣菜好好款待款待你!”說完後,轉而眼睛盯著我手上的黑包裹,疑惑的問:“這…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