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甄和葉念一起入選到宣傳部工作的還有一個叫波波的,那是一個毫無胸肌的姑娘。
剛開始他們不知道,還道波波只是名字取得有些特別而與,等她表明身份的時候,老甄忍不住說:“波波?你哪有波?。俊?
當時波波立馬板著臉說:“小波就不是波了?蝦米就不是海鮮了?”
老甄冷靜地說:“有道理。”
波波說:“你們別不把村長當干部,小心我跟你們翻臉?!?
當時的葉念表示能理解波波的情緒,波波自小在左鄰右舍之中有假小子之稱,剛開始她無所謂,覺得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要的就是與眾不同,不隨大流。
等到波波的朋友慢慢都做了孩子他娘的時候,她突然很忌諱任何與假小子有關的東西,并且深惡痛絕,誰提跟誰急。
因為給波波第一印象很差,所以波波拒絕跟老甄與葉念一組出去辦理業(yè)務。
老甄也無所謂,反正所有的事一個人可以獨立操作,不需團隊完成。老甄與葉念每天跑到效區(qū)或者效區(qū)之外的農(nóng)村貼那種上面寫滿專治*、皰疹之類的黑白廣告,每天的任務是三百份。
每天的上午老甄與葉念到醫(yī)院報一下道,打個卡之類的,然后領著一大打那東西出來找沒人管的地方亂貼,如果來得及的話,他們中午可以回醫(yī)院吃個午飯,免費的。
不過老甄與葉念一般都不會回去吃午飯,食堂那個炒菜師傅滿臉褶子很像得了我們廣告上的那些病,一看那張臉我們便失去所有胃口。當然這也可能是醫(yī)院壓根不想讓老甄與葉念回去吃飯。醫(yī)院的狀況一直不好,費用能省則省,于是請了這么個任何人看了都吃不下飯的師傅回來炒菜。
對于這份工作,要是換成別的人,說不定隨便貼貼到時間把廣告紙一扔了事,但老甄與葉念卻是個另類,他們的態(tài)度不亢不卑,醫(yī)院規(guī)定貼完三百份他們就一定貼完三百份,有時還會多貼個幾十份,超額完成任務。這個心態(tài)非常奇怪,可能是老甄與葉念普遍覺得這樣做會得到醫(yī)院的重用。
后來醫(yī)院果然重用了老甄與葉念,因為有一天部長告訴他們:“以后你們一天要貼四百份?!?
從三百份到四百份,任務量漲了工資卻分文未動,波波很生氣,她一天貼兩百份都很吃力,有一次她亂貼廣告的時候還差點被一個社區(qū)的老太太抓住,要不是跑的快,非要揪去罰款不可?,F(xiàn)在要加波波的任務,她的心情可想而知?,F(xiàn)在民營企業(yè)運作困難,沒資源沒技術,甚至沒錢,而給市場帶來的影響還是若干年前那種所謂的無商不奸,以至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盡管很多人完全靠民企的工資活著。
波波說:“你們瞎表現(xiàn),現(xiàn)在好了,害我也陪你們受罪?!?
老甄與葉念表示自己錯了。
波波說:“你們看看醫(yī)院那些七大姑八在嬸的那些人,跟封建帝國一個朝庭都是一家人有區(qū)別嗎?”
老甄說:“可能也是因為醫(yī)院沒掙到錢?!?
波波說:“以目前中國人的素質(zhì),它掙到了錢還是一樣,他們就算一個人拿一千萬,我們也只能拿一千塊。”
葉念說:“公平的說,在眾多掙到錢的私企里面,大部份還是會給員工發(fā)高工資的,但前提是得掙到了錢,如果沒掙到的話得另說,那國有企業(yè)還讓人下崗呢。”
總之我們一提起民企普遍覺得是掙不到錢的地方,國企一個抄電表的都有上萬塊的工資,在民企一個月有上萬的工資簡直癡人說夢,所以很多人天天罵國企,卻想加入國企。
第一個月結(jié)束,老甄與葉念以及波波一人領了一千五百塊錢工資。
盡管如此,波波還是非常高興,她是五年制的大中專院校畢業(yè)剛出來,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掙的錢,于是她立刻寄了八百塊給她家里。
老甄評價波波說:“真是孝順。”
這是發(fā)自老甄最內(nèi)心的評價,他在浙江這么多年時間,好像一分錢都沒有寄給過他的爸媽,相反去年家里還給他打了幾千塊錢。怪不得現(xiàn)在一些農(nóng)村的老太太老爺們說,還是養(yǎng)女兒能掙錢啊。波波很明顯是一個生女兒好的例子。
發(fā)完工資,醫(yī)院宣傳部專門組織一些人開了個會,當時我們的部長告訴我們,醫(yī)院的前途是光明的,困難是暫時的。部長說總有一天,我們醫(yī)院會與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齊名,到那時你們每個人都可以買得起房。
部長說這話之時,老甄好像迷迷糊糊地看到他朝某個地方抓了一兩下,老甄瞬間有種部長把外面張貼廣告上的病全染上了的感覺。
老甄的這種感覺一度讓自己幾天沒有什么食欲,總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染上了某些病,腦子里整天浮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葉念說:“別庸人自擾,一般人是輕意得不上的,就像漢奸一樣,你想做還不一定做的上呢?!?
老甄感覺葉念的比喻有些不恰當,卻又不無道理。
葉念帶著老甄貼了三個多月廣告,可惜醫(yī)院的生意依然沒有明顯的起色,二人在宣傳部大大小小也是一筆花費。本來類似這種家族民企安插一幫只會吃飯的親戚進來無法發(fā)展只能等死,在得知宣傳部每月開銷巨大卻沒有明顯的市場效果,醫(yī)院決定開除些人。
醫(yī)院開除些人的第一步?jīng)Q定從宣傳部開始。
宣傳部長表示反對,他反對的當然不是說宣傳部這十幾個人失業(yè)了怎么辦之類的,而是覺得精減一些外來人員會影響醫(yī)院的口碑,醫(yī)院一直沒什么生意,萬一被開除了的人帶著抱怨情緒在外面數(shù)落對醫(yī)院不利的言論就麻煩。
醫(yī)院聽取了部長的意見,為了度過危機,于是決定在宣傳部以減工資的方式來度過困難期。
這意味著,減工資這個方法還不如開除。
之后老甄與葉念以及波波三人的工資同時往下調(diào),這意味著同時駕到的還有金融危機。
2008年到2009年的金融危機一般人體會不到它的厲害,也只有那種等著米下鍋的人才能有深刻的體會。
民營企業(yè)本來比國有企業(yè)矮一截,被國有企業(yè)壓著無法拓展,民營企來本該有落后便要挨打的觀念,但這家醫(yī)院里沒有,居然還有那種封建社會才有的山賊觀念,撈了一票是一票,公立醫(yī)院干這種事沒人敢說嫌話,民營醫(yī)院一旦被人揪住,輕則生意慘談,重則要宣告破產(chǎn)。
當然如果有很多病人來的話,能扭虧為贏,葉念個人是相信他們不會這么干的,問題是撈了一票之后下一票便撈不到了,殺雞取卵的結(jié)果是雞死了。這家醫(yī)院雖說無所作為,但還是時不時會來幾個陌生人看看感冒、打打點滴之類的,治個感冒本來只需要一兩片白加黑,一個小感冒根本沒必要開八百塊錢藥這么嚴重。
于是醫(yī)院越是這么干,越是形成這種惡劣的循環(huán),越是沒人來。
在削減了工資之后,老甄與葉念搖身一變,變成了每個月只能領一千二百塊錢工資。
與此同時,葉念們看見市區(qū)幾個國立醫(yī)院看病的人天天排成長隊,掛個號都要擠破頭,如果把這些人都移到葉念們所在的醫(yī)院那去,葉念跟老甄保證葉念們所在的那醫(yī)院醫(yī)藥費立刻降下來。
老甄感嘆地說:“為什么人都喜歡往這些地方擠呢,我們那精確到連各類性病都能治好,還有好多個是從國外化高價請回來的醫(yī)生,包治標治本,眾人卻站在這樣的地方天天排隊?!?
葉念說:“這有什么辦法呢,人家有權力,有資源?!?
老甄感嘆完畢,他突然有了個想法,他覺得葉念們四處張貼的這種黑白色廣告顯得太不正規(guī),別人不相信。老甄的意思是把這些廣告換成彩色的字體,并請專業(yè)人士來好好設計一番再拿出去張貼,這樣的效果肯定會更好。
葉念覺老甄說得有道理,弄些這樣粗糙劣質(zhì)的紙張?zhí)驷t(yī)院打廣告,很容易讓人以為二人是騙子,必須要換好一點的紙張和醒目一些的設計才行。
只要醫(yī)院的客人多起來,把醫(yī)院的醫(yī)藥費降下來,來的人自然會日益漸多,到時老甄跟葉念的生活質(zhì)量也會隨著提升起來。
老甄回醫(yī)院跟宣傳部長提這個事,沒想到剛說出來便遭到部長的否決,原因是醫(yī)院早這干過了,以前在市電視臺還做過廣告,錢浪費不少卻沒什么效果,很多人哪怕體檢都不上這來,因為過去實在把資本主義宣傳的過于可怕,如果再用老甄的那一套增加成本,大家就不要吃飯了。
二人的想法被否決,老甄很萬念俱灰,感覺再這樣下去,醫(yī)院就算不卷鋪蓋走人二人也要餓死。
與此同時,波波也有同樣的想法。
波波說:“賴活還不如好死。”
葉念說:“是好死不如賴活。”
波波說:“就是賴活不如好死。”
在葉念的印象中女人一般都是天生的樂觀派,至少早期是這樣的,譬如說她六歲的時候給她一顆棒棒糖,她會很高興。
她十六歲的時候給她兩顆棒棒糖,她會覺得很幸運。
她二十六歲的時候給她三顆棒棒糖,她會覺得很幸福。
當然如果她到了三十六歲,再用四顆棒棒糖的話可能解決不了問題,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到了給別人棒棒糖的時候了。
女人天生是樂觀派,像波波這個年紀便說出“賴活還不如好死”這種至理名言的女人畢竟不多,可以想象波波對醫(yī)院的萬念俱灰。
波波說:“我們?nèi)屻y行好不好?”
葉念說:“好啊?!?
然后葉念們?nèi)艘黄鸪粤祟D遣散飯。
其實也不算遣散,只是借這個頭銜打發(fā)掉一些多余的時間而與。
波波說:“你們覺得農(nóng)業(yè)銀行怎么樣?”
葉念說:“你是說這個名字還是什么?”
波波說:“我的意思是說去搶劫農(nóng)業(yè)銀行,你們覺得怎么樣?”
葉念說:“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