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先生沉默了兩秒才把視線投過來,他淡淡地勾唇笑了:“當然會去看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我的小腹上。
我暗嘆了一口氣,用力朝他扯出一個笑臉。我現在別無他求,能時不時地看到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第二天一大早,莊先生幫我把箱子往車子后備箱里拎時,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這么輕?”
其實我的箱子一直這么輕,因為我的衣服不多,不過直到這時我才發覺,莊先生之前根本沒那么關注我。
一抹酸澀劃過心頭,但我還是覺得高興,因為他現在關注了。
之前在郊區別墅照顧我的阿姨已經被解雇了,所以這次莊先生直接讓家里的阿姨陪著我一起過去。
阿姨現在巴不得各種找機會討好莊先生,當然不會反對。這樣也好,方便我詢問莊先生的事情,現在阿姨肯定不會輕易跟趙雅如告密了,我稍微問問應該不會引起誰的懷疑。
我一個人在郊區別墅里住了兩天,只有每天三餐時會收到莊先生的電話或短信,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詢問,我明顯感覺到莊先生在試圖跟我保持距離。
到了去醫院做檢查的那天,趙雅如沒過來陪我,但給我安排了車子。
阿姨姓趙,她陪著我一起去的醫院。
路上我接到了田華嬸的電話,她說錢快見底了,讓我再打點過去。醫生說外婆年紀大了,恢復能力比較慢,可能還得在醫院里休養半個月。
“嬸,好的,我正好在外面,大概再過兩個小時才能打錢。”
田華嬸今天說話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事瞞著:“噯,好的,希希啊,你一個人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受了委屈就跟嬸子說說,嬸子會幫你保密的。”
心里突然一暖,從小到大,田華嬸夫婦是對我們最好的一戶人家,小時候田華嬸經常從娘家妯娌那里要些我能穿的衣服給我。
“嬸,謝謝你,外婆的事情真的讓您費心了,以后等我工作賺錢了,一定好好孝敬你跟叔。”我說的是真心話,現在這個時代,落井下石的人太多,雪中送炭的人太少。
因為趙雅如提前打過電話給孫醫生,所以我一進醫院就看到他遠遠站在門診室里在等著:“雅如說她身體不舒服,今天我陪你做檢查。”
“雅如姐生病了嗎?”
孫醫生聳聳肩:“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心理問題,她每年這個時候都要鬧肚子痛。”
我疑惑地皺起眉頭:“心理問題?”
趙雅如除了偶爾控制不住脾氣,好像看不出來有什么心理問題。
孫醫生愣了下,搖搖頭想結束這個話題。
可我忍不住追問了一遍,他這才嘆息著告訴我:“雅如結婚快五年了吧,第二年懷過一個孩子,流掉了。要是那孩子好好地生下來,現在都能打醬油了,呵呵。”
我頓住了,原來莊先生跟趙雅如之間有過孩子:“孫醫生,那你知道當年他們為什么把孩子流了嗎?”
孫醫生搖搖頭,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哪里知道呢?我也只有在雅如來醫院的時候才能跟她碰個頭,當時她情緒很大,估計是跟她老公吵過架吧。雅如的脾氣,有時候急了點,事后她也后悔過,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被這個消息震得久久回不過神來,我一直以為趙雅如自己生不出孩子才會找我代孕,原來她也曾懷過孩子!
“可是,可是為什么……”我一急,差點把代孕的事情說出了口,好在我及時回過了神,“雅如姐后來怎么沒再懷孩子呢?”
當時趙姨正好在收費窗口幫忙繳費,所以她并沒有聽到我們的這段對話。
孫醫生斂了笑容,眉目中浮起一絲苦澀:“她啊,流產后兩側的輸卵管都堵塞了,我建議她做個手術,她一直沒同意。這兩年沒再查過,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發愣,直到孫醫生在我眼前揮手讓我去做下一項檢查時,我才壓住了心底的驚濤駭浪。
我真的很想知道莊先生當年跟雅如姐之間出了什么事,好端端地怎么會把孩子流掉呢?難道他們現在之間總隔著一層紗,就是因為孩子的事嗎?
那一瞬間,有無數個猜測從我腦子里呼嘯而過。
但不管當年怎樣,莊先生跟趙雅如現在還是好好地做著夫妻。趙雅如應該也是知道莊先生想要孩子,所以才會主動提出找代孕的吧?
突然覺得她很苦,其實哪個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男人跟別的女人做那種事呢?
可能是我的臉色不好,孫醫生終于忍不住跟我說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這些事?如果可以,希望你別告訴雅如,她當初也是信任我才會來我們醫院的。”
他有些尷尬,好像在后悔剛才的多嘴。
我趕緊點頭:“孫醫生,我保證什么都不說。”
為什么我總感覺孫醫生在提起趙雅如的時候,眼神里泛著一層柔光,而柔光里竟然摻雜著諸如心疼惋惜之類的情緒?
可能是我多想了,趙雅如跟他只是曾經的同學而已。
檢查結果很不錯,醫生說我沒有先兆流產,讓我以后多注意著點就好。
我讓司機師傅開去了銀行,猶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打多少錢給田華嬸才合適。
卡里的錢已經不多了,再這么下去,我難道得開口跟莊先生要錢嗎?
我很不愿意這么做,不是我要面子,我只是不想在莊先生面前表露出那么窘迫的一面。
我打了個電話給田華嬸,接通時,我聽到她那頭有哭聲,像是姨媽的聲音。我心里一緊,趕緊問出了什么事:“外婆還好吧?姨媽是不是又過去鬧了?”
“沒有,她這幾天經常跟我換著守夜呢。哎,她也是可憐,嫁了你姨夫那樣一個混賬東西。”田華嬸說著竟然有些哽咽,聽得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姨媽是可憐,可她太懦弱。
雖然我很怕被姨夫打,可有一次姨夫把外婆推倒在地時,我當即嘶吼著沖上去咬了姨夫一口。所以,當我最愛的人被傷害時,我所有的勇敢都會被激發出來。
可當時的姨媽呢?只是瑟瑟發抖地縮在墻角看我們,根本沒有任何上前幫忙的打算。
聽到田華嬸的哭聲,我很不安:“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好像有事瞞我。”
我以為是外婆的康復不理想,但我不敢問出口啊,我現在回不去,萬一真的出了什么問題……我壓根不敢往深處想,我沒辦法想像沒有外婆的日子。
田華嬸吸吸鼻子:“能有什么事啊,還不是你姨媽,又被你姨夫打了,鼻青臉腫的,我都看不下去。沒別的了,希希啊,你照顧好自己,打好錢跟我說一聲。”
我無力地掛了電話,心里悶得慌。
哎。
剛到銀行我就接到了莊先生的電話,還是問我身體怎么樣,飯吃了沒。
“莊先生,我在銀行,打完錢回去就趕緊回去吃飯。”
阿姨跟著我一起出來的,現在回去再做飯,肯定要等很久。莊先生似乎料到了這一點,竟然很體貼地說道:“我正好去你那邊,把地址發給我,我過去找你。”
所有的陰霾在這一刻煙消云散,我傻兮兮地咧起嘴角,余光瞥到阿姨在看我,趕緊又把笑意抿住了:“莊先生,好的。”
兩天不見,我很想他。
莊先生教過我怎么使用聊天軟件,我趕緊把地址定位發了過去。
我的聊天軟件里只有他一個人,我從來都舍不得清理聊天記錄。自從他送了我一本日記本后,我現在特別喜歡把他發給我的消息一字一句地抄錄進去。
莊先生趕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打好錢了。
他也沒問我為什么總是一點點地往回打錢,只是讓司機師傅跟趙姨先回去:“等吃過飯,我會送沈希回去。”
我心里“咯噔”了下,為什么他突然又改口叫我沈希了?
他帶我去附近一家高檔的餐廳點了餐,然后就再也不吭聲了。
我不安地抬頭看他,結果他也在看我,跟我的眼神對撞之后,他又很自然地把視線垂了下去。
“莊先生,聽說雅如姐生病了,她還好吧?”我很不會找話題,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件事。
“她說肚子痛,沒什么大問題。我就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你。檢查結果怎么樣?給我看看。”
他看過之后,才松了一口氣。
有沒有可能,趙雅如的肚子痛是心理作用,而他今天的莫名擔心也是心理作用?看來當初趙雅如流掉的孩子對他們夫妻倆都是一個沉痛的打擊。
就在這時,斜對面的食客不小心把一只玻璃杯打碎了,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當時正緊緊盯著莊先生看,發現他居然嚇得哆嗦了下,眼神里飄忽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
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那些情緒里有轉瞬即逝的害怕掠過。
心疼之下,我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莊先生,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