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么稍微一猶豫,莊先生立馬看出了我的遲疑:“怕別人說閑話?”
我點了頭,如實告訴他:“我不怕別人說我,我怕別人對外婆指指點點,她一大把年紀會受不了的。莊先生我……”
他用大拇指腹壓住我的嘴唇,堵住了我剩下的話:“嗯,老人家一輩子不容易,我不至于為這點小事敏感,不用解釋那么多。”
他個人的房車都已經過戶給趙雅如了,這次過來開的是他們公司用車。我怕他的車被偷,最后還是建議他把車停在了田華嬸門口。
田華嬸見過莊先生,看到我手里捧著花立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態。她擠著眉頭瞪了我一眼,但還是熱情地把莊先生迎了進去。
他一點都不局促,從車子后備箱里拎了一部分禮品送給田華嬸,惹得田華嬸喜笑顏開。
外婆好像還是看不慣我跟他站在一起,匆匆做完肉圓就回家了。
莊先生看看我,又從后備箱拿了東西跟著我回家。路上我怕外婆會在他面前說不中聽的話,跟他商量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我們認識的原因告訴外婆。
但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希希,你外婆年紀大了,一輩子都生活在比較閉塞的環境里,接受不了那種事情的。等以后我爸同意把女兒交給我了,我再想法子跟你外婆說,老人家見到了孩子才容易想開。”
“那……委屈你了,外婆對我們的事情多少都有心結?!?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搖搖頭:“你在學校被人那么罵都熬過來了,我被你外婆說兩句又怎么了?希希,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外婆果然沒給莊先生好臉色看,但她還是給莊先生泡了一小碗糖水,我們家過年有人來時都是泡紅糖水讓人喝兩口甜甜。
外婆看到他拎過來的東西后才嘆氣:“哎,以后別買這么貴的東西,我沒那個口福?!彼f著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莊先生,主動把我們的手搭在一起,“希希從小到大盡跟我吃苦了,你要是真心疼她,以后千萬要一直對她好?!?
外婆這番話聽得我差點哽咽,她老覺得她的女兒沒有好好養育我是她的責任,所以一直對我很愧疚,可她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她。要不是她,我早就凍死了餓死了,哪里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那晚的氣氛有點凝重,我做晚飯給莊先生吃時,外婆一直拉著他說話,他也沒有不耐煩,一直都在陪著聊。
晚上外婆讓他去田華嬸家睡覺,他沒同意:“希希的姨夫可能會回來,我留家里照看著點比較好?!?
外婆聽他這么說,頓時覺得有道理。
但我不同意,田華嬸家暖和舒服,而我房間里有點冷,我舍不得讓他睡這里。
不過我們三個人里我最沒有話語權,外婆點下頭后我只能幫他多鋪了一床被子。晚上我怎么都睡不著,總擔心床板太硬會硌著他或者房里太冷會凍著他。
等外婆睡著后,我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房間想看看他睡得睡得安穩不安慰。
結果我剛想幫他掖被子,他突然就握住了我的手,微弱的手機光線下,我看到一雙明亮的眸子正炯炯有神地盯著我:“手這么涼?”
我趕緊把手抽了出來:“我的手腳一直這樣的,到了冬天睡到半夜才能焐熱。”
他沒再說什么,只是突然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身邊的空位:“我幫你焐焐?!?
我想走,結果他很強硬地把我拉進了被窩,不由分說地把我兩只冰涼的爪子往他懷里放,兩條腿又很果斷地夾住了我的雙腳。我聽到他被冷得抽了一口氣,可掙扎不出來。
“女人容易體寒,以后多注意著點。”
“莊先生你怎么還沒睡?”他身上跟火爐一樣暖得厲害,手腳處有源源不斷的熱量往我身上涌,所以沒多大會兒我身上就熱了。
“在想后面的事。希希,我不能陪你們過年了,明天還得趕回去,女兒這兩天剛得了感冒,我有點不放心?!?
“樂樂有多高了?會叫媽媽嗎?”他不提女兒的時候我也不會提,我對女兒的情況知之甚少,其實我特別想知道她長大的細節,但我總感覺每次提到女兒他都愛閃爍其詞。
果然,莊先生淡淡地“嗯”了一聲后主動親住了我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我待了一小會就回了外婆房間,雖然躡手躡腳的,可她好像還是醒了。我聽到她嘆了兩口氣,但終究沒出聲批評我。
第二天一大早,輔導員的同學就打電話給我了,我跟他說了我不能收,請他把東西帶回自己家過年,為此我還撒了個謊:“輔導員也同意的?!?
可他卻壓根不領情,笑著說我撒謊太拙劣:“快出來吧,我已經到你們村了,不出來接我的話我可只能挨家挨戶打聽了。”
不得不說,輔導員跟他同學這招真絕,我只好出去連人帶車引到了田華嬸門口。
田華嬸倒是一點都不介意我把東西往她家里提,笑呵呵地直說我福氣越來越好了。等莊先生過來幫忙時,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我偷偷地把那幾箱東西的來歷跟莊先生說了,我本來想讓他找個好辦法幫我拒絕的,沒想到他居然沉吟道:“那就收著,多謝輔導員這么體恤學生?!?
輔導員的同學盯著我倆牽在一起的手笑了,再看我時眼神里多了幾分戲謔和輕蔑。不過他也沒說什么過激的話,倒是盯著莊先生的臉看了一會兒:“我要是沒認錯的話,這位是莊巖莊總經理?真沒想到世界這么小,居然能在這里遇到您,幸會幸會!”
他的話雖然像是在恭維人,可神態卻并不是這么回事,倒像是倆人結過仇。
我瞄了莊先生一眼,他微微蹙著眉頭,但還是很客套地跟輔導員的同學握了手。
等人走后,莊先生打量了一下那幾箱東西,有水果有火腿還有堅果,確實可以留著過年,但一看包裝就知道那些東西不便宜。
莊先生知道我在憂慮什么,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的希希被人惦記上了,我很有危機感吶?!?
我心頭微微一動,趕緊咧嘴沖他笑了:“我寒假賺了點錢,開學后我付錢給輔導員?!?
莊先生未置可否,留了兩箱東西給田華嬸后,把剩下的東西都搬回了家。他說他以前不置辦過年的東西,所以來的時候買的東西沒有這幾箱合時宜,讓我跟外婆先用著,等開學了他會幫我好好感謝輔導員。
明明是很平常的語氣,我卻聽出一絲火藥味。
搬東西的時候村里有人看到了,交頭接耳說了兩句就走了,看得我惴惴不安。不過為了不讓莊先生擔心,我就沒跟他說什么。
他大老遠趕過來,只是為了祝我生日快樂,這份用心讓我想哭,我小時候被姨夫痛打的那次生日經歷好像真的隨風散了。我覺得以后一想到生日,我應該都會想到莊先生在煙花下的笑容,特別純凈、美好。
他走后沒多久,姨夫的幾個債主就堵上門來了。其中一個人還想把輔導員送來的東西給搬走,被同來的一位錢叔給阻止了:“要死了,欺負人家老太婆跟小姑娘做什么?”
“老媽,你女婿什么回來過沒有?這些東西不是你女婿叫人送回來的吧?”
我悶悶地看著他們,忍不住把外婆往身后拉了拉:“叔,你們什么時候見我姨夫這么孝順過?他不回來偷錢就好了,我們不指望他能買東西送回來?!?
他們幾個面面相覷,貌似有點尷尬。
我說得都是事實,他們經常跟姨夫一起賭,比我更清楚姨夫的人品。
他們也沒繼續為難我跟外婆,在我們家隨便轉悠了一圈,還走到房門口往里看了幾眼才拍拍手準備走。
臨走前還是錢叔作為代表發了話:“老媽,你女婿欠我們的錢一分都不還,他要是回來希望你不要包庇,我們就是打斷他一條腿都是輕的?!?
“嘿嘿,沈希啊,你在外頭發財了?現在怎么還有大櫻桃呢?”有個人指著其中一個箱子笑了,外婆看看我,趕緊笑呵呵地過去把箱子打開讓他抓一把吃吃。
結果他們每人抓了一把才走,可我卻盯著外婆的背影心里發酸。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們應該也這樣找來過,不知道外婆當時心里有多害怕。
不過讓我慶幸的是,外婆從來沒說過要幫姨夫還錢,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幫他還。他就是個無底洞,我們根本就不能松口。
但是可能我們家買了好東西的風聲被傳出去了,第二天夜里姨夫居然帶著姨媽偷偷摸摸地跑了回來。他們倆的樣子特別落魄,姨媽身上的襖子都破了兩個洞。
外婆心疼她啊,鎖好門就問他們有沒有吃飯,還張羅著煮好東西給他們吃。
姨夫一如既往地不客氣著,一回家就翹著二郎腿翻那幾箱水果火腿,還時不時諂笑著瞟我兩眼:“希希啊,是不是你那個有錢男朋友買的?”
我還沒來得及回嘴,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沒幾秒就有人開始重重地敲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