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很快開始了,歌舞一起,觥籌交錯間,殿中原本因為那場爭執(zhí)而冷凝的氛圍一下就被熱鬧的氣氛沖散了。
特別當奶娘抱著還在襁褓中熟睡的皇長孫從乾清宮皇帝那里過來坤寧宮的時候,殿內(nèi)熱烈的氣氛一下子就達到了頂點。
那些夫人們紛紛圍了上去,毫不吝嗇的極盡溢美之詞,盛贊著這個還在襁褓中、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奶娃娃。
蕭太后一臉喜色,眉開眼笑的接受著周圍人的奉承,倒是很快就將剛才發(fā)生的那點不愉拋到了腦后。
榮華說不來違心的諂媚話,也沒興趣去湊那熱鬧,就一直安安分分坐在席上,陪著德誠公主和柔嘉吃菜、喝酒、說笑盥。
畢竟皇長孫才剛滿月,經(jīng)受不住太多折騰,在坤寧宮待了小半個時辰,就由奶娘抱著回東宮去了。
不過,坤寧宮內(nèi)的氣氛倒也沒有因此就又冷清下去,那些夫人們大多是能說會道的,就算最能用來奉承蕭太后的皇長孫不在,一張巧嘴嘰里呱啦,從東說到西,從南說到北,照樣把蕭太后哄的眉開眼笑。
坤寧宮偌大個正殿,放眼望去,就榮華和德誠公主坐的那一桌稍顯冷清,一早發(fā)生了那樣的爭執(zhí),誰也沒有膽子在蕭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往那邊湊。不過榮華和德誠公主早就習(xí)慣了,自說自笑,自得其樂,氣氛依舊融融,就是柔嘉興致乏乏,看著有些打不起精神來瀘。
宴席將近尾聲的時候,前頭突然派了小太監(jiān)過來,說要放煙火,皇帝讓太后皇后和諸位娘娘夫人們一起去前頭觀賞。
“要放煙火了,小姑姑,咱們?nèi)タ礋熁稹!比峒我桓姆讲艧o精打采的模樣,一下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興奮的看著榮華,眼睛閃閃發(fā)亮。
榮華本來也是想要去的,又看她這么高興,很爽快就點了頭:“好,咱們?nèi)タ礋熁稹!闭f完,她又轉(zhuǎn)頭看看還坐在旁邊的德誠公主,“皇姑姑,也一起去看煙火吧,難得一見的,下一次說不定可就要等到過年了。”
“好,那就去看看。”德誠公主聽著也來了興趣,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不過,榮華不放心德誠公主這么一把年紀還要走過去:“從這兒到乾清宮還要走一段的,我去讓人抬架圍兜來吧。”
德誠公主卻搖搖頭:“不礙的,就這么走過去吧,我雖然一把老骨頭了,這點用場還是有的,正好剛才也吃多了,就當消食好了。”
榮華想,反正就算走到半路走不動了,也一樣可以再讓人去抬軟兜的,沒差,就順了她意思。
隨著其他人一塊兒,他們就出了坤寧宮往乾清宮去了。柔嘉蹦蹦跳跳走在前頭,榮華則扶著德誠公主慢慢跟在后頭。
行路剛過半,德誠公主就有些氣喘了,越走越慢,很快就被其他人遠遠甩在了后頭,柔嘉跑的快,更是早沒了蹤影了,不過畢竟是在宮里,她身邊也有人跟著,倒是不用擔心會出事。
“皇姑姑,我還是讓人去抬架軟兜來吧。”
這回,德誠公主沒有拒絕,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老骨頭果然是不中用了,這點路都走不得。”說著,她看看榮華,“煙火還是不去看了,先找個地兒給我躺躺歇歇吧。”
“好。”
軟兜抬來,榮華帶著德誠公主去了清涼殿暫歇。
清涼殿就是她在乾清宮住的殿閣。
德誠公主似乎真是走累了,在內(nèi)殿榻上躺下沒一會兒就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
榮華囑咐了清涼殿里的小宮女小心在旁邊伺候好了,就悄悄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金花立刻緊跟上去:“公主這是還要去前頭看煙火嗎?”
榮華搖搖頭:“不去了,人多,吵得慌,我去前頭的小花園里散散步。”
清涼殿前的小花園是以前她住在乾清宮時最喜歡跑的地方之一,那里清雅幽靜,她經(jīng)常捧著本書在那兒一坐就是半天。不過,直到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還是個看煙火的好地方,坐在園中的石桌旁,一仰頭就能看到前頭正在放的那映紅了半邊天的燦爛煙花。
她索性托著腮幫子坐那兒看了起來,既能欣賞到美景,又能享受這一刻難得的清靜,倒是一舉兩得。
可惜,這片寧靜沒能維持多久就被人打斷了。
坐下來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她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輕盈腳步聲,還有裙擺摩擦著花叢時那發(fā)出的悉悉索索聲。
來人似乎也沒想到這里有人在,“啊”的輕呼了一聲。
榮華轉(zhuǎn)頭一看來人的模樣,就不由意外的挑了一下眉:“衛(wèi)六少夫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定國公府的六少夫人,霍氏燕娘。
霍燕娘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撞見榮華,一臉詫異,也很是不好意思,匆忙給她行了禮道:“見過安平公主,我沒想到這里會有人,沒打擾到公主吧?”
榮華看著她,眼底深處很快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唇邊勾起抹淡淡的笑說:“那倒不曾,我也不過是正好走累了,在這兒坐著歇一會兒而已。”說著,她指指了身旁空著的石凳,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若是六少夫人不急著走,不如也過來坐會兒,陪我說說話吧。”
霍燕娘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叨擾公主了。”說著,便走過去坐下了。
榮華讓金花去沏了茶來。
反正清涼殿里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金花飛身過去,須臾就返了回來。
“好快。”霍燕娘看著眼兒都瞪圓了,驚訝極了。
“我以前就住在不遠的清涼殿,走幾步就到了。”榮華笑著給她解釋了一句,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又問她,“六少夫人沒陪著定國公夫人去前頭看煙火嗎?”
“去了。”霍燕娘不好意思笑笑說,“不過前頭吵得慌,我就趁母親不注意,偷偷走開了,原想找個清靜的角落站一會兒就回去的,可是沒想到一走就走遠了,還迷路了,一不小心就進到了這里。”
一不小心……嗎?
榮華輕輕笑了一聲,看著她,柔聲警告說:“六少夫人以后還是謹慎些,這是宮里,而且還是乾清宮,可是不好到處隨便亂走的,要是不小心被侍衛(wèi)撞到了,當成刺客,那可就不好了。”
霍燕娘嚇得臉都白了,忙點頭:“是,我以后一定再也不敢了。”
“記住就好,待會兒,我讓金花送你過去。”
“謝公主。”霍燕娘恭敬的說著,伸手過去捧了茶杯喝茶,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受了驚,還是因為緊張,她捧著茶杯的手還在輕輕哆嗦著。
榮華若有所思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問:“六少夫人不怕嗎?”
霍燕娘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嚇了一跳,手猛地一哆嗦,差點把茶杯打翻了。
“什、怕什么?”她手忙腳亂的將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不解的看著榮華問。
“當然是怕我會拆散你跟你的夫君衛(wèi)六郎啊。”榮華說。
“哦,公主原來是說剛才三公主說的話呀,”霍燕娘這才恍然明白過來,不以為然笑笑,“那是三公主危言聳聽了。”
榮華挑眉:“你不信?”
霍燕娘笑著輕輕搖頭:“婚姻大事哪是個外人說完就能完的,那豈不是太兒戲了。”
榮華看著她,唇邊又添了幾分笑:“難道你沒聽說?我三姐姐和三駙馬的婚事可就是我在里頭推波助瀾才沒的。”
“公主只是推波助瀾而已,最后結(jié)果如何卻不是公主能決定的。”霍燕娘笑說,“燕娘雖不過一介女流,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三公主和三駙馬的和離是皇上決定的,跟公主無關(guān),若皇上不允,不管公主怎么推波助瀾,三公主和三駙馬都是和離不了的。換做是我也一樣,不論我跟六郎過的如何不睦,只要父親母親不允,我們還是得繼續(xù)這樣過下去,離不了。”
榮華沒想到都不用問,她自個兒就說了出來,倒是很意外:“你跟衛(wèi)六郎真的生活不睦?”
霍燕娘唇邊勾起抹苦澀的笑:“他跟三駙馬是差不多的人,我又不是他心目中美嬌娘,如何能過的和順?”她抬手輕輕撫上眉心,低聲喃喃,“我一直都不曾注意,竟然愁的都皺出皺紋來了……可是那樣的日子怎么能不讓人愁,我嫁進定國公府三年多了,他不愿意進我的屋,我就是想要個孩子都不成,庶子庶女倒是一個個不停往外蹦……”說著說著,她眼里就沁了淚,眼眶里蓄不住,“啪嗒、啪嗒”就直往下落。
“公主,”她突然激動的一把緊握了榮華的手,淚眼婆娑,“公主之前不是曾說過愿意幫我的嗎?求公主幫我。”
榮華沒說話,目光幽幽盯著她看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問:“你要我如何幫你?和離?”
霍燕娘搖頭,一臉黯然:“和離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奢望。要是連累公主壞了名聲,我豈不是罪過大了?不用和離?”
“那你要我怎么幫你?”榮華繼續(xù)問她。
霍燕娘沉吟片刻,露出一臉堅毅表情,看著榮華道:“不如公主就替我好好打他一頓吧。”
“真的只要打他一頓就夠了?”榮華低笑一聲,“你就不怕他不長記性?”
霍燕娘眼中很快劃過一道厲色,看著當真是氣狠了的樣子,咬牙切齒,說:“狠狠打,往死了打,打一頓不夠打兩頓,我就不信他不長記性。”更何況,安平公主的打從來就是效果極佳的。偌大個建業(yè)城里,凡是挨過安平公主打的那些紈绔,可沒幾個還敢犯舊毛病的。
沒想到看著柔順的霍燕娘也會有這樣狠絕的時候,榮華很意外,也覺很是遺憾,對那衛(wèi)六郎更生出幾分憎惡來。渣男,看把好好一姑娘都逼成什么樣子了。
“好,那我就幫你打他一頓。”她很爽快的一口應(yīng)了。
霍燕娘欣喜不已:“謝謝公主,謝謝公主。”說著,就要跪下給她磕頭。
榮華一把拉住她:“大禮就免了,反正于我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若真要謝,等事成之后,你要還愿意,請我吃頓飯就好了。”
霍燕娘不住點頭:“愿意,愿意,當然愿意。”她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坐回到凳子上,擦著眼角,還覺有些過意不去,“只是,公主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只要一頓飯,這禮是不是也實在太輕了些了?”
榮華不以為然搖頭:“一頓打換一頓飯,于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就怕事成之后,說不得她還要怨她。
“好,那就按公主的意思來。”見榮華堅持,霍燕娘也不矯情,很快應(yīng)了下來。
事情定下來,她一掃之前的沉郁,心情一下子飛揚了起來,眉眼都帶著笑,一邊喝著茶,一邊興致勃勃問:“公主覺著什么時候動手好?”
“你看呢?”榮華默了片刻,反問她。
霍燕娘眼睛閃閃發(fā)亮:“要不,我?guī)凸魈魝€時候?”
“你挑?”榮華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時候?”
“就這個月十八吧,每個月的十八,他都會跟他的相好去城外的別莊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