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訴陸耀陽,我們顧家欠他的,我已經拿命還了,今後我們互不相欠。”
將這口鬱氣吐出來後,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脫。
可張繼卻爲難了。
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後腦勺,假笑著和稀泥,“老闆娘,這孩子沒了以後再要嘛,老闆他現在……”
“我不想聽他的任何消息!”我堅定的打斷了張繼的話,隨後閉上了眼。
張繼也很聰明,按了響鈴通知醫生我醒了,便識趣的不再多話。
在醫生過來檢查的過程中,我撇開孩子丟掉的傷痛,閉著眼睛開始擼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第一、那支筆肯定被人拿走了,但我不知道是誰?
第二、我哥肯定出事了,不然出現在醫院的人就不是張繼,因爲那個沒關機的手機只有我哥能聯絡。
當然,我又不是什麼名家柯南偵探附身,打算潛伏到敵人內部打探我哥的消息,人都有三情六慾,我的孩子沒有了,我現在對誰都不信任……
我想離開陸耀陽,重新開始!
我在醫院休養了三天,陸耀陽至始至終沒來看過我,我哥也像商量好似的,沒再聯絡我。
我有恐慌過,醒來的第一晚還失眠了,但我很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顧好自己。
沒有人關愛,得要把自己照顧好不是?
我花了很大的抑制力,將所有的繁雜事給屏蔽掉,忍不住要去想時,我就躲在被子裡,狠狠的咬手指頭。
第五天,護士推我去找BC時,我在BC室裡見到了一個陌生人,一身正氣,表情嚴肅,顯得好像我是個罪人一樣。
這種地方出現的人不是醫生,很難不讓我往殺人滅口的方向想。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你就是顧培郎的妹妹?”那個人操著一口酸溜溜的普通話,威嚴的人設瞬間崩塌。
我扯了扯嘴角,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有事嗎?”
“我是他的戰友阿超,顧培郎之前交代我照應你,還有把你媽轉移到H市的醫院治療!”這個人說話很有喜感,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的心在下沉。
“顧培郎呢?”我收緊拳頭,屏住呼吸故作淡定,站著的腿卻有些痠軟。
阿超舔了舔脣,在我面前做了個立正稍息的站姿,認真得像在對上級彙報工作似的,語調也是頗有節奏,鏗鏘有力,“掉到海里了,至今沒找到,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到他這憨厚的實在樣,我本來是要笑的,可不知怎麼的,卻鼻涕眼淚的飈了出來,憋了五天的情緒終究還是沒出息的崩塌。
阿超見我對著他流淚,嘴角蠕動了幾下,腰板騰地挺得更直了!
“其實你不用對我說得那麼正式!”我哽咽了一下,哭笑不得。
阿超見我情緒比較穩定,臉也不再拉得那麼嚴肅,兩隻手搓了幾下,才從褲袋裡掏出一個摺疊的信封遞給我,“這是顧培郎之前交代我給你的新身份,如果你打算跟離開這裡,我會向上面申請,著手安排你到西北一個小鎮謀一份差事,夠你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有些疲憊的躺到臺子上,摸著扁下去的肚子,幾乎沒任何猶豫,“能不能先安排我媽?”
“這個……”阿超仰頭瞟了眼天花板,才側臉看向我,“我就直說吧,其實顧培郎找你之前,我就一直在辦這件事,陸耀陽那邊不同意,有點棘手。”
“明白了,你能不能在十天後幫我把這個戒指拿到二手市場去賣?這錢加上我哥的錢也有一百多萬了,直接打到我媽醫院的戶頭上,麻煩你了!”我邊說邊取下陸耀陽送給我的戒指,遞給阿超。
我想了想,又擲地有聲的補充,“有我哥的消息,請及時給我發郵件!”
出於對我哥的信任,我連帶著對阿超也很放心。
我知道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的確很任性。
可我太累了,我想爲自己活一回,似乎從我懂事起,都在爲家人而活,沒有時間去交朋友,上初中起都在外面打工。
唯一感受到溫暖的日子,似乎只有和陸耀陽相處的那段時光。可我和他之間牽扯到的東西太多了,想要在一起實在太難。
這回,我想當一次生活上的膽小鬼,想當一回不孝子。
……
在醫院的第八天,我藉口直走張繼和保姆,穿著保姆帶給我換洗的家居服悄然的離開了醫院。
那天晚上。
天空像破了洞似的,一直在下著漂泊大雨。透過連綿大雨,看到京州夜市的霓虹燈光,顯得更加清冷薄涼。
我一個人在公交車旁的椅子上坐了一夜,抱著膝蓋瑟瑟發抖。沒有人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需要人來理解。
我是被餓醒的,擡頭起來才發現早起上班的人正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大概都在猜測我是個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神經病。
我身無分文,想找一個包吃住的工作,可臉色慘白的樣子沒有人敢要,最終在酒店門口撿到了被保潔阿姨扔掉的盒飯充飢。我媽說得沒錯,憑我的能力,在哪裡不能生存?
我最終在偏遠郊區的城中村的大排檔裡,找了一個包吃包住的洗碗工作,待遇1800一個月。
老闆娘用一副懷疑的眼神打量我,“我這裡做不滿一個月不發工資的啊。”
“沒問題!”我淡笑著把阿超給我辦的假身份證遞了過去。
老闆娘和老闆是一對老年夫婦,兒子女兒都買房進了城,夫妻兩卻習慣了早起晚睡的生活,不願意進城,也沒有看新聞的習慣,倒是很樂意聽我編故事。
這一個月,我雖然很累,但卻過得很充實。
“你們看微博沒有?金陽集團老闆的老婆出車禍了,胎兒都七個月了,沒保住,可惜了!”
我正在收碗筷,就聽到隔壁桌提到“金陽”兩個字。我的心沒來由的“咯噔”一下,連帶著手裡的碗差點滑落。
就在我恢復淡定,正準備端碗去廚房時,又聽到一個咋呼咋呼的女音冒出來,“我告訴你們,這是報應,你們知道這老闆的老婆什麼來頭嗎?”
“什麼來頭?”
“對啊,說說唄!”
……
嗯,我也想知道我是什麼來頭,索性也放慢了收拾碗筷的動作,這才發現這小地方的人晚上閒著都特愛八卦,就連隔壁老李家的貓找了老張家的貓結合生了兩隻崽都可以八卦一晚上。
更何況京州大老闆的八卦新聞了。
“這老闆的老婆不是京州人,本來就是一個小三逼供上位的,這個陸老闆有未婚妻都快結婚了。”坐在隔壁桌的小姐姐,扯著尖銳的嗓子快言快語的交代,嘴裡的瓜子也沒耽擱嗑到嘴裡,那叫一個麻溜。
“那真是活該被車撞了!”
“就是!”
……
衆人開始憤憤不平的附和,連我都覺得這小姐姐說得跟真的一樣。
可八卦之所以叫八卦,它往往可以把一件小事有理有據的擴大化,這小姐姐顯然也精通這其中的技巧。
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又開始繪聲繪色的陳述,“還有更讓你們震驚的,陸老闆老婆原來是他的侄媳婦,這女的不得了,老公要離婚她轉身就勾搭上了快要結婚的叔叔,結果懷孕了,把老爺子都氣得中風半邊癱了。”
“怡妹你吹牛吧你,說得好像你在場似的!”衆人中總算出了一個清醒的聲音。
這個叫怡妹的小姐姐不樂意了,“是真的,這幾天都上熱搜了啊,網上到處都是,爆料的人有理有據!”
“這種女人應該被車撞死,那老闆的未婚妻也挺可憐的!”
“就是!”
……
我端著碗不動聲色的退出,幾桌人的閒聊反而越來越起勁。
我以爲我可以很淡定的面對這一切,其實沒有,只要聽到丁點關於陸耀陽的風聲,我的心依然會亂得沒章法。
我打開很久沒瀏覽的微博,如同那位小姐姐所說,我嫁給陸耀陽的事成爲了陸家的臭得不能再臭的醜聞,在網絡上被大肆渲染。
說實話,對這種斷章取義的新聞我沒感覺,但有一條關於陸耀陽再次到京州醫院住院的新聞勾起了我的注意。
那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不知道陸耀陽有沒有在找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改變對我的看法,但我覺得於情於理,我倆應該再見一面。
把事情說清楚,和平分手,各走各路,這是成年人都應該做到的基本法則,畢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說走就走太顯得沒水準。
好吧!
我想得那麼冠冕堂皇,無非想見他一面,想看看顧培郎的那一槍是不是把他傷得很嚴重?
可我沒想到,我第二天迫不及待的辭職,迫不及待的打車到京州醫院的門口,迎接我的不是我推開車門朝我刮來的冷風,而是走出來的那對養眼男女。
那天在下著小雨。
陸耀陽自然的把傘撐往羅歡這邊,羅歡笑盈盈的環著他的腰說著什麼,有人從羅歡旁邊經過,陸耀陽敏捷的將羅歡往他的方向攬。
那把傘是我買的,是想著以後他爲我撐傘,可他卻拿來爲羅歡遮風擋雨。
我悄然離開,也沒見他的臉色露出對我的擔憂,偏偏我還傻不拉幾的怪自己不懂事,不該在他受傷後離開。
畢竟,孩子沒有了他應該也很難過。
瞧我多善解人意啊,善解得像個大傻逼。
“司機,去高鐵站!”我冷笑著告知司機換方向。
我沒去醫院看我媽,也沒下車去詢問他的情況,只是在手機上點兵點將點了一張離開了京州的高鐵票。
訂票系統裡顯示了我的新身份名字:莫念。
莫要,再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