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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朝陽

許是看那明月的反應太過激動,爸爸的表情有微微的疑惑,“真的不認識嗎,沈總以前經常會做些慈善活動,我還以爲你們在電視上見過他呢。”

“啊,他還做過慈善呢啊……”

那明月胸口起伏的看著我爸,“對,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是有點印象,這人一瞅著就跟領導似得,一看這長相吧,就不是領導就是老闆啊,可惜了啊,那這麼年輕就沒了啊,啥病啊……”

爸爸有些惋惜的點頭,“他是肝炎發展成的肝癌,後來還去國外換過肝,本來說是恢復的不錯,但兩年前又有些硬化腹水現象,病性比較複雜,最後自己不聲不響的就離開醫院,說要出去散散心,結果找到他時,已經就在安溪市病情惡化去世了,聽說連他的家人都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我想要不是因爲他本身的病毒性肝炎,病情不會這麼不可控,正值壯年就走了,很可惜的。”

那明月的臉色一度僵硬,口脣也變得煞白,“你說的安溪我咋聽著這麼耳熟,是咱那邊的安溪不?”

我明白二舅媽爲什麼這個反應,時間,地點,都對的上,也就是說,真如姥姥所言,沈叔叔,一去市裡,就病情惡化去世了,可是,怎麼會就這麼快呢!

爸爸還是點頭,眼神透著無奈,“是,就是離安豐最近的那個縣級市,安溪,我也很納悶,沈總沒事去那邊散什麼心,但人已經走了,我們只是參加了一下他的追悼會,一直以來,也都很清楚他的病情很重,或早或晚,他一定會早走一步的,發生這種事,不算是意外,只不過,可惜罷了。”

那明月沒聲了,額頭兀自就冒出細微的虛汗,清了一下嗓子,她看向姥姥,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發顫,“媽,你說,這人年紀輕輕就走了是可惜哈,也就,也就不到四十吧。”

姥姥的臉早就看不出血色,再加上一天的奔波,眼底灰鏘鏘的全是濁氣,她看著照片,也沒有去看爸爸的臉。語氣卻是透著那麼一絲毫不在意,“人各有命,有生就有死,或早或晚的事情,我們旁人就算是覺得在可惜,再不值,也是沒用的……”

爸爸嗯了一聲,“是啊,沒辦法的事情,該做的,沈總家人也都做了,也可以說是拼盡全力的,聽說沈總這個肝移植手術是在美國找的最好的專家運用的也是最先進的治療手段,光這一點,就是常人很難企及的。”

姥姥沒多言語,只是仍舊看著照片,指了指沈叔叔旁邊一個氣質尚佳的中年女子繼續開口,“我看這個女人跟他有點像,是姐弟嗎。”

爸爸瞄了一眼照片上的女人點頭,“是沈總的姐姐,我們醫院的名譽院長,也就是董事長。”

“那是叫……”

“沈明雅。”

爸爸說完,看著姥姥還有些不解的笑笑,“怎麼,媽,你們對我們醫院很感興趣?”

姥姥的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只是細細的端量著那張照片,“文東啊,媽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您說。”

姥姥抿脣,擡眼看向爸爸,“你是說你兩年多前來到這個醫院的是吧。”

“沒錯。”

姥姥深吸了一口氣,“媽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離開的軍區醫院,但我們老百姓心裡最起碼都很清楚,能吃上公家飯的人都不願意去給個人幹,不管錢多錢少,但給公家幹最起碼這裡還包含了一份榮譽,可是你離開了,當然,這個原因媽不問,可是時間段有些太湊巧了,你說你跟若君是兩年前離婚,而這個醫院,也是你兩年前就去的,你實話跟媽講,你離婚,是跟換工作有關係嗎。”

爸爸似有些難言之隱,垂下眼,並不像剛剛那般有問必答了。

姥姥嘆氣,“如果你不想說,那媽就再多嘴問一句,只要你一個實話,因爲我的姑娘我知道,她犟,她有主意,遇到啥事兒她就是一根筋不會別勁的人,誰的話,她都是不聽的,但婚姻不比別個,你倆要真是性格不合,那離婚了媽不會多埋怨你一句,媽就問你,你是有人兒了嗎。”

“人兒?”

爸爸似乎一瞬間沒聽懂姥姥講的這個人兒是啥意思,直看著姥姥愣了兩三秒隨即張口,“媽,你指的是我有外遇了嗎。“

姥姥繃著臉點頭,“我就要你一句實話,你是不是心不在若君身上,這才,跟若君離的婚……”

爸爸搖頭,“沒有,媽,我不瞞你,若君跟我離婚的確是有些我換工作的原因,但絕不是我有外遇,我愛若君,哪怕我跟她離婚了我也很愛她,就算是做不了丈夫,我也願意作爲一個朋友的角色陪伴在她身邊!”

“真的?”

姥姥有些不信,“那爲什麼若君不喜歡你換工作?而且,你如果到地方了,爲啥非要去私人醫院呢,是因爲你跟這個院長有什麼交情嗎。”

爸爸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姥姥,“是這樣的媽,沈院長的父親曾是我醫學院的教授,我算是他的學生吧,所以,我很早就認識沈董事長了,當我離開軍區醫院後,心情有一段時間是很亂的,所以,我纔去了沈董事長的醫院,而若君跟沈董事長之間……的確是有些矛盾,我……”

“我明白了。”

姥姥淡淡的張口打斷了爸爸的話,“你不用說了,不管怎麼樣,這些年,媽謝謝你照顧若君了,只是你們離婚了,我們不好在麻煩你,這樣吧,今晚我們先……”

“媽!你這是什麼話!”

爸爸急了,一屁股站起來,“我說過啊,就算是我和若君離婚了,我們也還是朋友。我們是很和平結束婚姻關係的,也許,我這些話在你們民風比較保守的地方還接受不了,但在我們這是很正常的,我求您千萬別跟我見外行嗎。”

“是啊。”

那明月也在旁邊點頭,“媽,不管咋說,就算是妹夫和若君離婚了,那不還有葆四麼,那葆四可都是聯繫咱們之間感情的血脈啊,只要葆四叫您姥,妹夫,就也是您兒子啊……”

我低著頭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腦子裡是一直縷著姥姥的話的,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姥姥看了我一眼後繼續嘆氣,“那,若君現在在哪工作啊。”

“她離這很遠,在城遠郊那邊了,這樣,你們今晚先好好的休息,明天一早,我就直接去她的工作單位找她,這樣,咱們在一起去醫院好嗎。“

那明月在旁邊插話,“妹夫,要不就直接去你在的醫院得了!“

姥姥眉眼當時就是一瞪,“那是私人的,收費保準都貴的很,我去幹什麼!”

爸爸跟著點頭,“是,還是去公立的吧,我也可以找找我認識的朋友什麼的,也是一樣可以行個方便的。”

那明月好像是想到自己哪裡說錯話了,蔫蔫的不敢在胡亂插言,直到聽見爸爸說要看姥姥在縣裡的檢查報告時,才遞過去輕聲的詢問一句,“妹夫,你是哪個科室的大夫啊。”

爸爸接過檢查報告看的認真,隨口應答,“婦科。”

那明月卻睜大了眼,無聲的看著姥姥做了個口型,我不解,這個科室男人幹是有多誇張嗎?

“那,妹夫啊,我聽說這個婦科也分內外科,你這是婦產科專門給人生孩子的,還是……”

“明月。”

姥姥斜了那明月一眼,“你瞭解那麼透做什麼,你有要看的麼!”

那明月的臉被姥姥說的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張口,“我是有點事兒要問問大夫,不過不是我的啊,是咱家葆四的,我想問問妹夫,她這個情況正不正常。”

“四寶?”姥姥不悅,“四寶比誰都正常!”

爸爸報告看的很認真,也沒接他們的茬兒,直到幾分鐘後才把報告放下示意姥姥在沙發上平躺,之後在姥姥的上腹部附近輕輕的按壓,嘴裡詢問著,“疼嗎,是哪種疼痛的感覺……”

姥姥嘴裡發出嘶嘶的聲響,“就是鑽鑽的疼,很難忍受,形容不出的。”

爸爸點頭,“後背腰部會疼嗎。”

姥姥應著,“疼,會很疼。整個後背腰都疼……”

爸爸的臉色有些嚴峻,“早期腹痛,按壓會加劇,疼痛呈放射狀,這樣,明天去醫院重點檢查一下胰腺吧,這個是最容易被當成胃病來治漏診的。“

那明月應了一聲,“唉,好,妹夫,我媽這個是不是挺嚴重的。”

爸爸沒有多說,“不管什麼病,咱們首先要有的就是個好心態,知道嗎。”

那明月連連的點頭,把爸爸往旁邊一拉,“那妹夫,葆四的事兒我得跟你嘮嘮,我覺得她……”

“明月!”

一聽二舅媽講到我姥姥就有些不高興,“你話怎麼這麼多!”

那明月皺眉,“媽,這也不是啥問不出口的病啊,妹夫不是大夫嗎,而且葆四還是人家姑娘,我就想問問他,你說這葆四一點不出汗毛是不是有啥毛病啊,正常誰家孩子不是都長點汗毛啥的,可葆四身上一點都沒有,我就是怕孩子的汗毛憋死了,以後在雞皮啥的磕磣!”

“不出汗毛?”

爸爸看著我愣了一下,幾步走到我身前拿起我一隻胳膊仔細的看了看。“的確是沒有,這個主要是跟遺傳因素以及身體上的激素有關,我看?子下面,真的很少啊……”

“是啊!”

那明月的有些誇張的看著他,“妹夫,不瞞你講,我覺得葆四這孩子比城裡孩子還像城裡小孩兒,白啊,也沒有汗毛,我領她洗澡時仔細瞅過,身上哪都沒有,溜光水滑的,就是一些黃色的小汗毛,那種的,都少,渾身上下,也就眉毛還有睫毛是黑的,還有你看她頭髮,現在就有點少白……”

“咳咳!!”

姥姥忍無可忍的開始咳嗦,“明月,你領葆四進屋把被子鋪了,我這還要跟文東說些話。”

那明月哦了一聲上來拉住我的手,“那走吧葆四,我先領你回屋。”

爸爸在後面張口,“大嫂,別太擔心,應該沒事兒的,葆四現在還小,我們可以等她大大再看,實在不行,也可以去醫院抽血檢查一下。”

那明月不敢多話了,拉著我的手溜溜的回到那個小屋,關好門後纔回頭瞧見我悶悶不樂的臉,“葆四,你咋的了,是不是舅媽說你的事兒不樂意了。“

我木木的搖頭,現在根本不關心她說我汗毛不汗毛的事情,我只是一直在想沈叔叔,想陸星月,在想他們的一去不復返……

那明月坐到我身旁伸手攬住我的肩膀,“葆四啊,你才十二歲,這心思啊,不要這麼重,不管你姥姥檢查出來啥病了,咱們就盡心盡力的去治,其實,生老病死,人都有這天的你說的對不對?”

“二舅媽。”

我吸了口氣打斷她的話,“你說,我爸是不是因爲那個沈明雅和我媽離的婚……”

“啊?”

那明月怔住,“你說的啥意思。”

我看著她,“姥姥說的很清楚啊,她說爸爸是在兩年前去的沈叔叔的那家醫院,而媽媽也是在那時跟他離婚的,還有沈叔叔也是在那時死的,以及姥姥提過的什麼沈明雅……難道,都是巧合嗎。”

那明月伸手慢慢的捂住自己的嘴,自己也像是想到了什麼,“哎呀,你這麼一說我也反應過來了啊,是啊,那陣你姥還說要幫那個沈總不求財不求利只要他幫一個忙,然後還不讓咱們知道……對,還有一個事兒,你二舅還跟我講,說那陣兒本來你姥不讓留沈總的,但最後就忽然說出個沈明雅,說是跟你爸有關係這才留的,對不對?”

我點頭,看著二舅媽的眉極其誇張的調高,“哎呀,我說你姥那陣兒咋說要是救活那個沈總能跟幫到你媽呢,原來其中的關係是在這塊連著的呢!”

她‘啪’的一聲拍手,看著我一臉認真的分析,“也就是說你姥知道你爸媽的關係出現了危機,或者是她知道這個危機是跟那個叫沈明雅的有關……不過她是怎麼知道的呢,算了,就先當你姥是算出來的……”

我在旁邊提醒,“應該是算的,在沈叔叔來的那晚我偷偷地在黑媽媽的門外看著姥姥上香請願,就是說要救沈叔叔,結果黑媽媽就瞪眼睛了,我一害怕,就拍到了後面的桌子,上面有一張紙,都是香灰,我一手拍上去後就看見第一個字是沈,我覺得不能是沈叔叔的名字,那要是不是沈叔叔的,就一定是黑媽媽告訴的姥姥沈明雅,否則姥姥不會知道這個名字的。”

從那明月詢問爸爸照片的事情開始,我的腦子就一直在不停的想了,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是巧合,姥姥不會無緣無故的出這麼大的血本去救一個很難救的人,況且她還一直說自己是爲了兒女的,所以任何細節,我想這其中都一定有著不可或缺的聯繫,只是我太小,當時又太害怕,注意不到罷了。

那明月有些發矇,“那黑媽媽無緣無故的跟你姥姥說沈明雅這個名字幹啥啊。”

“很簡單啊,一定是姥姥詢問了黑媽媽關於我媽的事情的,因爲我媽身體好像很不好,她的肩膀爛了很大的一塊的!”

我一臉認真的看著二舅媽,如果當時的時間段再往前推推,推到我媽回來的時候,也就是在沈叔叔他們來之前,有一晚我媽也是跟姥姥在黑媽媽的堂前說了很長時間的話,我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在那是她跟爸爸的感情有些不好。但也沒跟姥姥講,那姥姥自己就去問的黑媽媽,所以,纔會在聽到沈叔叔的名字時脫口而問出沈明雅這三個字,這一切,不就很清楚了嗎!

那明月像是看外星人一般的看著我,“不是葆四我發現你這腦瓜子開竅後挺了不得啊,小孩兒家家的心這麼細嗎!”

我有些著急,“這不是重點啊二舅媽,是很多事,其實都是有預兆,不是無故發生的!”

那明月點頭表示贊同,啪的又一拍大腿,“反正不管你姥是咋的知道這個沈明雅的吧,這件事咱是清楚了,也就是說,你爸興許是就是因爲這個沈明雅跟你媽離婚的,而你姥救這個沈明遠當然是希望他能去幫忙,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那個沈明雅跟你爸有啥,那咱救了這個沈明遠是不是就是沈家的救命恩人了?

我就不信沈明雅還好意思跟你爸咋地,只不過,這裡面出岔子了,沒整好,這個沈總還是走了,所以,你姥不讓咱們說這事兒,要咱們把這事兒爛肚子裡,因爲沒法說了,現在咱屬於不但沒幫上忙還容易被人訛上,而你媽那邊就更不能說了,要是讓你媽知道,你姥爲了讓你媽婚姻幸福,還去救破壞她婚姻的那個女人的弟弟,你媽肯定也來氣,葆四,你說舅媽分析的對不?”

不知道。

事實上,我不知道這麼分析對不對,只是很鬱悶,有些真相,當你覺得你越接近的時候就會越鬱悶,儘管身體的本能是想讓你去知道一切的,可是這一切,真的知道了,又會怎麼樣,只能承受,很無力的承受。

大人,爲什麼這麼複雜呢。

“可是,我爸不是講,他愛我媽嗎。”

那明月長嘆一聲,“葆四啊,其實大人吧,有些事情,不是你看的那麼簡單的,就拿你姥救那個沈總來講,她可是全心全意的爲了你媽啊,不就是想救活那個沈明遠沈家就欠咱的了嗎,沈總也不是不辦事的人啊,你想,他要是真好模好樣的活著回去了,能不跟他姐姐把話說明白嗎,現在想想,也難怪你姥跟他說完求他幫忙的事他臉色難看了,磕磣啊,嘖嘖嘖……”

我覺得二舅媽可能真是把我當成大人了,倒也沒什麼顧忌的表達自己的感想感受,可我內心卻很憋屈,難受,先別說我爸剛纔的否認是不是他撒謊了,就說沈叔叔,怎麼會說走就走了呢,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啊。

“二舅媽,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盛叔他們都沒回來,沒有告訴我們,沈叔叔不在了……”

那明月摟著我的肩膀仰頭看著天花板,“咋回來啊,不回來是對的,你想啊,沈總這一死,保不?他家人就得炸屁,就得急眼說是不是咱害死的,那小盛要是向著咱們,就不能說出咱們,還有那個小陸,他要是明事理的孩子,就肯定也會攔著他媽,說不定,人家不回來,也是爲了咱好呢。”

我死死的咬住嘴脣,“可姥姥爲了沈叔叔付出很多啊,她的病,她的病也是在沈叔叔走後重的啊……”

“唉!誰管你那些啊,這年頭,大家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葆四啊,其實我真的不懂,你說那個沈明雅吧,她雖然看著照片挺漂亮挺有氣質,一看就是那種女企業家的樣子,可年紀,至少也得比你爸大個七八歲吧,他們倆,怎麼能……哎呀,葆四,你怎麼了?!“

我控制不住的肩膀輕顫,咧著的嘴角讓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伸手擦了一把,可是還有,再擦,還有,“舅媽,我不想姥姥被誤會,我想去找那個陸星月跟他說清楚,可是,我又不知道怎麼說……我覺得我什麼都做不了……”

那明月被我嚇的不輕,趕忙緊緊地抱住我,一手還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沒事啊,葆四,說句不好聽的,你爸媽現在不是已經離婚了嗎,不管你爸是不是跟別人咋樣,那都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咱來這也不是爲了搞清楚這些的,咱來是爲了給你姥姥看病的,別難受了,啊,沒事的。”

我用力的吸著?子,可感覺還是上不來氣兒,“可是,我怕姥姥死,要是姥姥死了,那我要怎麼辦,我不想跟我爸媽在一起,我討厭這種很複雜的關係……”

“不會的,不管到啥時候,咱白山村纔是你家。我跟你二舅就是你爸媽,只要你不想,沒人敢把你送走的……”

腦子很亂,雖然那明月在一聲接著一聲的安撫,可我還是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想不通,陸星月就算是覺得不能告訴他家裡人沈叔叔的事情那他爲什麼不來呢,如果沈叔叔突然病重按照他的性格他一定會追根究底的啊。

他就算有氣又怎麼樣,我也有氣啊,而且,我不相信他是那種遇事會不聲不響的人。

難道,是因爲他知道了他媽媽和我爸爸的事情?

可是,也不能啊,先且不說這一切都還只是我和二舅媽的推論,我爸還不承認,就算都是真的,那隻要想想沈叔叔離開前一晚那難看的臉色就能瞭解了啊,我清楚的記得那晚沈叔叔飯都沒怎麼吃的,大人要是都覺得這事兒難看,他又怎麼會跟陸星月講,應該不會跟他說的吧。

一直到那明月離開準備照顧姥姥休息,我一個人還是窩在牀頭的一角,沒開燈,就這麼雙手環繞著膝蓋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事情,姥姥的病,沈叔叔的死,他們好似互相聯繫,但是卻又解不出個頭緒。

揉了揉有些紅腫的眼,我伸手剛要摸燈,只聽見黑幽幽的空氣中傳來一記熟悉的聲音,“四寶,不要開燈!”

我怔了怔,四處的看了看,“小討厭?”

“我在這裡。”

我趴在牀上探頭,一眼變瞧見了書桌下一對晶晶亮的眼睛。雖然沒看見全身,但是這雙眼睛足以讓我的心頭一喜,在這裡能看見它,莫名的就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和熟悉。

“小討厭,你怎麼跟來了,你是跟我們坐火車一起來的嗎。”

它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我,可能是身體太黑了,所以包裹在夜色裡我一直看不清,“我是靈狐,我可以入地穿山的!”

我似懂非懂,“那你啥時候能變成大仙兒?”

它輕悠悠的嘆口氣,“我得等你封正啊,我現在沒有大仙的那些本事的,只會一些小神通,做不了什麼的,跟著你來,只是想告訴你,讓你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傷心難過,要堅強的。”

我垂下眼,不敢去想腦子裡亂騰的事,“可我,不會封正啊,也不知道怎麼給你封。”

“你以後就會了!”

它滿眼篤定的看著我,“只要你長大了,懂得這些就會了。”

我慢慢的從牀上爬起來,“那爲什麼是我呢,我從小就傻,你幹啥不找個聰明人給你封正呢,要是沒封好,是不是你就成不了仙了。”

“不能找別人的。”

它的童聲一直都清脆脆的,“四寶,很多事我沒法跟你說清楚,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一世的所有,都是你自己曾經想要的,不管發生什麼,你自己能做的,就是堅強和堅持,而我,是跟你命格相連的,我修煉這麼久,就是在等你,等你給我封正,你要記住,你道行起勢那日,便是我封正之時。“

我還是不明白,所以只能用自己所理解的語言反問它,“也就是說我成了大先生那天你才能能爲大仙是嗎?可我要是成不了大先生怎麼辦。”

它眼裡的光有些黯然,“那我只能一直就這副樣子了,也有可能,就變成一隻普通的狐貍老死在山裡了。”

我有些著急,“那你得幫我啊,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變成大先生,這樣,咱倆不都能得到想要的麼!”

天知道我有多想成爲這個大先生,這仨字簡直像是魔咒這些年一直在我耳邊晃盪啊!

“不可以的,我不可以提示你的,我的規矩是不讓多說以免天機泄露造孽的,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一世,是你很努力才爭取來的,我想,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我會等你長大的,人世很苦,四寶,你一定要堅強啊……”

“哎。”

我感覺它要走,不禁有些著急,“別話沒說完就走啊。你至少告訴我沈叔叔是怎麼病死的,陸星月他們爲什麼不回來,我怎麼才能讓我姥姥……”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我默默的嘆了口氣,眼看著那雙眼睛就這麼閃了一下徹底不見,錘了錘自己的頭,也是,問了也白問,小討厭都說了它不能泄露天機了,也就是啥都不能跟我講,可是,光堅強有啥用啊,我怎麼越想越憋屈呢!

‘咚咚咚~’

“葆四,你睡了嗎?”

爸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答應了一聲起身電燈給他開門,蔫蔫的回道“沒呢。”

他輕輕的笑了笑,遞給我杯溫熱的牛奶,“睡前喝,我怕你換地方了睡不著。”

“謝謝。”

我禮貌的接過來抱著那個大玻璃杯子坐回牀邊,“姥姥都睡了嗎。”

他點頭,拉過書桌旁的椅子坐到我的身前,眼睛很仔細的看著我,“葆四啊,我剛纔在門外好像聽見說話聲了,你在自言自語嗎。”

我垂下眼,想說小討厭跟來了他也不能信,只能點頭,“有點悶。”

他倒是一直在看著我,給我一種想透過我的臉把我的生長軌跡都看出來的樣子,“葆四啊,你是不是真的很怪爸爸一直沒去看你?”

開竅後的習慣讓我知道很多時候不一定要表達內心真正的所想,所以我搖頭,“不怪,我知道你和媽媽工作忙。”

他的眼底有些複雜,看著我輕輕嘆氣。“我知道你怪,你不光長得很像你媽媽,性格也很像,總是會言不由衷,其實葆四,爸爸以前真的一直都很想把你接回來,這樣,咱們一家人就能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我跟你媽媽性格有些不合,我們或許更適合做朋友,但是在一起生活,總是吵架,所以……”

“你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了嗎。”

爸爸有些驚訝,看著我隨即搖頭,“當然不是,我很愛你媽媽,分開,只是性格不合而已。”

我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心裡想,哪怕這不是真實的答案,可是我聽起來,也算是舒服的。

“葆四,你聽爸爸講,離婚,是大人的事情,我知道你正處在要進入青春期的時候,對這些事,也會有自己的見解跟想法,但我要告訴你,不管爸爸和媽媽離不離婚,我們都是愛你的,你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奮鬥的一切,都是要給你的,我很喜歡你。”

我覺得自己並不相信。

“可是,爲什麼我小時候就見過你一次,我也沒有見過爺爺或者奶奶。”

爸爸很認真的在跟我溝通,“因爲你的爺爺奶奶住的離這裡很遠,他們是南方人,我結婚的時候,跟你媽媽也沒有辦酒席,所以,他們也一直沒有回來,甚至也沒有去見見你姥姥姥爺,況且,我那時候工作真的很忙,沒辦法經常去看你,不過你看這個屋子,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臥室,還有書桌,我一直都在做著你隨時回來的準備,只要你想,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是我女兒,不管你姓不姓夏,這都是事實。”

我擡眼又看了一圈這個少女房,大量的毛絨玩具,白色的書桌,粉色的座椅,還有,太陽花的窗簾……

如果我還只是個在白山村瘋玩兒的丫頭,那我看見這一切一定會驚喜的,這些東西,都是白山村的孩子沒辦法擁有的吧,可是我現在,一點都喜歡不起來。

大概是見我看的認真,爸爸看著我繼續張口,“葆四。爸爸問你,你喜歡這裡嗎,你要是喜歡,那這回,你就留下,爸爸照顧你好嗎。”

“留下?”

我輕聲的重複,倒是想起了我命硬的事情,老實講,村裡人說的閒話對我的打擊還是小的,可大舅媽的話卻給我留下了陰影,我怕是我命硬,間接地克的姥姥病情加重。

“我不知道。”

爸爸點頭,“你好好想想,要是留下,爸爸給你聯繫學校,以後,就在這裡上學,好嗎。”

見我沒吭聲,爸爸有囑咐我幾句把奶喝了早點睡就出去了。

一夜我都是輾轉難眠,直到感覺窗外的天都亮了,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到一睜開眼,媽媽的聲音就已經在門外響起來了。

推開門,我看見姥姥她們已經在沙發上坐著了,媽媽的眼睛紅紅的,臉上滿是既擔心又著急的模樣,“媽,你說你身體不好怎麼不早點跟我講呢,早告訴我,我也好把我單位的座機給你留下啊!”

“跟你講有什麼用,你的事情會跟家裡人講嗎,若君!你離婚這麼大的事都想瞞著我嗎!”

姥姥休息的一夜氣色能稍微好點,只不過臉色依舊蒼白。

媽媽張了張嘴,“夏文東都跟你們說了?”

“還用說嗎!”

姥姥伸手一指,“這屋子裡有你一點點的氣息嗎。若君啊,你主意是有多正啊,什麼事都敢瞞著家裡啊你!”

媽媽咬脣垂下眼,“算了,你們知道也沒什麼的,我是跟他離婚了,和平分手,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姥姥有些氣鬱難解,“你說你結婚也不告訴我,離婚也不告訴我,你到底把沒把我當成你媽啊,雖然這些年文東我就見過一次,但我覺得他人不錯啊,你怎麼就能……”

“哎呀,媽!我的事你不要管!我們倆是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的啊!”

媽媽忙著跟姥姥辯解,一擡眼看見了我,“葆四?葆四也過來了?呀,快過來,讓,讓媽媽看看!”

我真想說一句,怎麼哪一次的親子見面會我都會極其生疏不爽呢。

呀,葆四,你都長這麼高了。

呀,葆四,你變這麼俊了。

真是大姑娘了,快,叫媽媽啊。

唉,我是澆點水突然長大的麼,是日子一天天累積才長大的啊,要是別的親戚見我說這些我會覺得是親暱,是感觸,但父母再說這些,我真是彆扭。

可是看著媽媽的臉,我卻有火只能憋著,我記著韓霖他媽離婚時受刺激的模樣。接近瘋魔了,我媽呢,她雖然看起來挺正常的,但是比我上次見到時瘦了一大圈,我想,她肯定也受到刺激了,只不過,她比韓霖他媽要堅強能忍而已。

正說話間,爸爸帶著早點回來了,“大嫂,先吃點飯吧,媽就先別吃了,一會兒別有檢查因爲吃飯耽誤了,按照若君安排的,我在二院已經找人掛好號了,一會兒咱去了就直接檢查。”

我一直盯著媽媽的表情,她看著爸爸的神態倒也正常,很禮貌的道了聲謝謝,然後招呼著二舅媽和我趕緊去吃飯。

上桌後媽媽也沒有我想象中的尷尬啊,或者是劍拔弩張什麼的,還能聽見媽媽對爸爸說,昨晚麻煩你照顧我媽了。

爸爸表情倒是有些我說不出的複雜,只微微的點頭,“別跟我客氣,你媽也是我媽,雖然媽都知道了,可是她知道我們還是朋友。”

媽媽硬生生的嚥下嘴裡的油條,還是說那三個字,“謝謝了。”

一頓飯在無人言語,加上也著急,急匆匆的吃完就要帶姥姥去醫院,倒是在等電梯的時候那明月趁著我爸媽不在小聲的跟姥姥唸叨,“媽,你說這城裡人想法是比咱農村人啥的開放,咱們那要是離婚了那就老死不相往來了,這還能成爲朋友,你說說,素質高是有好處,不像咱那一離婚就打的雞飛狗跳的。”

姥姥臉上已經盡顯管不了那麼多的疲態了,“人不是活著一張臉嗎,他們背後是打是吵當著咱們面都不會顯露的,若君是要面子的人,她過的多不如意,都不會讓我知道的,那孩子,就是主意正,兒大不由娘,算了,我也管不了她了。”

二舅媽點頭,看見我爸媽出來便也不再多言語了。

……

坐著爸爸的車直奔醫院,扶著姥姥進去後我和二舅媽還是不由自主的懵了一下,大,真的很大,我第一次覺得醫院大的像是商場那麼熱鬧,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能給人擡頭看暈的扶梯,烏央烏央的病患,那明月不由得脫口而出,“哎呀我天,這醫院咋趕上我們農村的大集了,這麼多人……”

爸爸一臉的習以爲常,:“正常的,這種知名的公立醫院一年要接待幾千萬全國各地的病患呢,這人一定是要比專科醫院的多了,來,你們跟我走……”

媽媽也在旁邊點頭,“大嫂別多問了,這裡就這樣的,只要是醫院就不缺人。”

二舅媽一臉感慨,聽話的跟在我爸媽身後不在多言。

檢查倒是特別的順利,當然,這個要歸功於爸爸的朋友,要是沒個認識人,光這個大迷宮我想都能先把一部分病患給繞趴下,我本以爲下午檢查完了會去媽媽那裡繼續住,心裡也知道姥姥的病不可能是一天就看好的,只是我沒想到,當天下午,我們就被安排住院了。

姥姥是因爲什麼病被安排住院的我不清楚,我聽安排姥姥住院的醫生嘴裡也在說還要詳細檢查,只是科室上面的牌子上寫的三個字我認識,‘腫瘤科。’

爸爸本來堅持說要讓姥姥去住什麼單間病房,但是姥姥不同意,她說多花那錢沒用,她就要住大病房,人多,還熱鬧。

我被留在病房裡照顧姥姥,而媽媽還有爸爸和二舅媽則去了醫生辦公室,我心裡惦記,就一直站在病房門口等,眼見著出來的媽媽和那明月不約而同的都擦著眼淚。

“二舅媽。”

喊了一聲我就跑了過去,“醫生怎麼說的啊。”

那明月看著我擺手,“葆四,你去照顧你姥,這大人就安排了,你小孩子不懂……”

我還想問,就看著爸爸有些擔心的看著媽媽張口,“我可以告訴你,媽的病八九不離十就是胰腺腫瘤,這種病,預後極差,就算是手術其生存率也鮮少有超過五年,一般都是十幾個月的,先且不說經濟情況,按照媽的年紀,光化療……”

“你懂什麼!”

媽媽忽然急了,“你只是婦科醫生,我現在不管她這是什麼病,手術後能生存多久,我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的去給她治療,那是我媽你知不知道!!”

爸爸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我當然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個過程十分的痛苦,甚至遠超過她的病痛,我想跟你說的是,要不要徵詢一下老人的意見,看看……”

“不需要!”

媽媽的態度堅決,“我就是治,治死了也比讓我媽在家等死強,你明白嗎!”

二舅媽拉扯著媽媽的胳膊,“若君,你別這麼激動,妹夫也是好心。”

爸爸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讓自己冷靜,“好,我不多說了,我也不想跟你吵架,這個病,我在我們醫院也遇見過,我想你肯定也清楚大概需要多少錢,前期的化療,以及手術後面也許還有放療,前後加在一起大概得幾十萬……”

說著,他從兜裡掏出一張卡遞給我媽,“這卡里有二十萬,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你知道的,拿去用,要是不夠的的話,我再……”

“我不需要!”

媽媽推開爸爸的卡,“我謝謝你,但我現在不需要你的錢,我媽的事,我負責。”

那明月有些懵,“幾十萬?這麼多啊……我也帶錢了,可我們……”

“你哪有什麼錢!”

爸爸沒管二舅媽的話,只是看著媽媽張口,“你現在自己都顧不上了,難道去偷去搶嗎。”

媽媽咬牙,“這就不用你管了,我只能說,謝謝你的好心,但是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我家裡的事,我自己負責。”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我現在就去籌錢!”

“哎!若君!!”

爸爸有些著急的追上她,回頭還看了我一眼,“葆四!你照顧好你姥姥啊!我晚些在來看你們!”

二舅媽在原地也有些炸,“這咋回事兒啊,咱帶了十幾萬還不夠啊,我的媽呀,這是看病還是吃人啊……那個葆四啊,你先回病房,我去找找那個大夫,我再問問啊,這錢怎麼在醫院就這麼不值錢了呢!”

我的手扶在醫院冰冰涼的牆壁上,垂下眼,木木的轉身,哪怕沒人在乎我現在的想法,感受,我也想說,不要想錢的事情,要救我姥姥,救我姥姥……

“小妹妹。”

擡起眼,我看見同病房一個比我大很多的姐姐正拎著兩個暖水瓶笑呵呵的看著我,“你姥姥睡了,要跟我一起去打開水嗎,過了這個時間段就沒有了。”

我吸著?子點頭,上前接過一個水瓶,“謝謝姐姐。”

她笑著拉住我的手,“你是不是很擔心你姥姥?”

我點頭,“嗯,我怕她死……”

她的腳步一頓,半彎著腰很認真看我的臉,“你聽姐姐講,你姥姥不會死的,就算是有一天,她離開我們了,她也是去了一個再也沒有病痛的地方,好好的生活,她永遠,都在我們的身邊,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讓她們擔心,不要讓她們覺得,我們不堅強,好嗎。”

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搖頭看著她,“不好。”

她的眼睛也有些發紅,“我的爺爺就住你姥姥對面的病牀,他病的很重,很痛苦,醫生說,他的情況很不好,也許這兩天就要離開我們了,我真的很怕離開他,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讓他一直陪著我,如果我強行的把他留在我身邊。那隻會看著他痛苦,天堂是沒有病痛的,我想,他走了,那就是去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永永遠遠的看著我,看著愛他的人。”

我這兩天好像很愛哭,伸手不停的抹著自己的眼淚,:“可是可以給他們治啊,有病,只要去治就好了……”

“小妹妹,你聽姐姐講,你的姥姥,她只是剛得這個病的,也許治療會對她很有用,也許,還會康復,可我爺爺恢復不了了,他病了很久,很痛苦的,姐姐只是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開解自己,不要把自己關在一個黑房間裡,這個,也是愛你的家人不想看到的,知道嗎。”

我悶悶的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要堅強。”

她緊緊的拉住我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憋下眼底的淚,“有句話,是我很喜歡的,叫做,藍天一直都在,你千萬不要讓你的心變灰了,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都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擡眼看著她,“姐姐,你叫什麼。”

她輕輕的摸了摸我的頭,“我叫朝陽,因爲我爺爺經常住院,所以我對這裡就很熟,你老家不是這的吧。”

“安豐,白山村的。”

她牽起嘴角,“我老家是在安遠那邊,不過咱們村名很像,我叫黑山村,你長得,也跟我妹妹很像,都很可愛,來,姐姐幫你打水,很燙……”

回到病房後我的心情已經在朝陽姐的安撫下好了很多,說真的,雖然她沒有跟我認識多長時間,也沒有多說有多熟悉,僅僅只是通過幾句話,我就覺得自己很喜歡她,願意跟她親近。

當然,她的開朗陽光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我覺得跟她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心情,我覺得那種心情是隻有她纔會瞭解的,就是最最敬愛的長輩病重,我想做什麼,卻又什麼都做不了的心情,所以她的寬慰,對我來講,很有用。

在病房裡待了一下午,媽媽中午送了一些飯過來又急著去買日用品,而二舅媽要去給二舅打電話,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病房裡就我陪著姥姥,當然,還有朝陽姐,和她的爺爺。

這屋子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醫生照顧,病號也就我姥姥和她爺爺。

可是她的爺爺真的太安靜了,只是躺在那裡,?子上還扣了一個呼吸罩子,她給她爺爺擦完身子就會回身給我鼓勵的笑,似乎在告訴我要堅強,但其實,我覺得也是在告訴她自己。

每當看到她這樣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的握住姥姥的手,其實我是怕,越看見這樣的場景越會怕我姥姥離開。

晚上的時候她家裡的人好像過來了,兩個男人,手裡還拎著一個大袋子,“朝陽,這裝老的衣服都買完了,你要不要看看,你爺爺是不是喜歡這種樣式的。”

朝陽沒說話,只是打開那個黑袋子看了一眼,情緒當時就有些失控,捂住嘴,隱忍的哭著。

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看著她嘆氣,“你哭啥啊,你爺這都多少年了,你也行了,在學校又是找同學募捐又是讓你養父母幫著給拿錢看的,要不正常人家誰能看的起這病啊,你是好孩子,做的比大爺叔叔都多啦,現在醫院都沒招了,早走你爺是早享福了。”

我咬牙,我現在怎麼這麼膈應這個詞呢!

朝陽姐用力的吸了吸?子,:“大爺,那我爸媽說沒說什麼時候過來看看……”

“你爸媽現在可真的指望不上了,說現在來不了,農村活多,你爺之前清醒的時候就不打算葬老家那邊兒,那就在這兒吧,你養父母不是說給找個公墓嗎,我看挺好,還能有個地兒祭拜……”

朝陽姐點頭,“那行,那這衣服,現在就放在這兒,還是等我爺爺……”

說著說著她又有些崩潰,:“我不想看見這些東西,能不能先拿出去。”

那兩個男人又開始嘆氣,“朝陽,誰樂意看這些啊,這沒招啊,我讓老家找人給算了,算看看是哪天走差不多得幾點,咱掐著點給換衣服,不然我聽說要是就這麼走的都沒衣服穿……”

旁邊的那個男人也跟著點頭,“對,都得趁著有氣兒換衣服,不然也不好穿,大哥,你現在就去問問吧,不然咱心裡都沒底。”

隨著那個男人的出氣,朝陽有些不樂意,“算這些做什麼,能準嗎,人是誰說幾點走就走的嗎。”

男人有些著急,“朝陽,你年紀小,現在都是這樣,不信你那個姨,是不是有這講究。”

剛進門沒多一會兒的那明月被點名還愣了一下,隨即敷衍著點頭,“好像是有這講究,但都是農村的講究多,城裡的,我不知道啊。”

“啥農村城裡的,都一樣!”:

男人說著,嘆了口氣,“早點換完了,人上路了也暖和,不然下面冷啊……”

我沒吭聲,只是看著那個爺爺愣神,不一會兒,那個出去的男人滿頭大汗的出來了,哭喪著臉擺手,“白費,找的那個人說是出門了,不知道啥前回來呢。”

“那咋整啊,那大夫說就這幾天了,要是突然一下子,咱不抓瞎嗎!”

那明月聽著聲就看向姥姥,只是姥姥的眼睛一直閉著,似睡非睡的模樣,她也沒敢多嘴。

朝陽姐有些無奈,“算了吧,沒什麼關係的,換不換衣服那都……”

“得換。”

閉著眼的姥姥突然吱聲了,“不換好了就這麼下去是要冷的,還是找人看看時間換好穩穩當當的吧。”

屋子裡瞬間安靜,兩個男人互相看了看卻沒了啥主意,“可是。找誰看啊,這東西,不得明白人啊,咱也不懂啊。”

“媽,你看……”

那明月試探著張嘴,姥姥閉著眼卻擡起了手,示意找她沒用,“我沒那精氣神兒了。”

“我試試吧。”

我在衆人驚詫的神情裡直接起身,眼睛則看著那個扣著氧氣罩的爺爺張嘴,“我能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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