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說了。”溫空冥伸手挽過她,順了順她額角的鬢髮,帶著一絲寵愛。
“可是……阿漣呢?”寒林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讓我?guī)?,或者殺了她……?
溫空冥蹙眉不語,這個丫頭還真是固執(zhí),“你真下得了手?剛纔分明心軟得很?!钡皖^看看她左肩上尚未癒合的傷口,“她被煞氣侵染已深,不會認出你來,你若是心軟,只會再次被她所傷?!?
“你可以再去試試,問她可願跟你離去?”玄啓一揮手,黑煙漫過,遠處的林間,翟漣一襲黑衣,神色木然地站在那裡。
寒林正要上前,溫空冥一把拽住,“別鬧了,師妹,我送你出去?!?
“你放手!”寒林手中鐵簫一蕩,左肩上的傷口因爲劇烈的動作撕裂,鮮血又濡溼了半截衣袖。
回過神來,寒林已經閃到了一旁,黑沉沉的煞氣漫入傷口,將被封住的靈力重新激發(fā)起來,激得水藍色的衣袂飄飛。
她身後的那片林子,煞氣比別處更盛,舉目望去,大約不過數十步,便不能看清。
“這是……!”南歌蹙眉看著她身後的那片林子,“寒林,快回來!別跟過去?!?
“不錯,那片林子,便是當年鈞天進過的?!毙櫪淅浯蛄恐h處,漠然看著寒林追著翟漣進入林中,而溫空冥擔憂她的安危,自然也跟著她進去了。
南歌越發(fā)沉了臉,“玄啓,快將他們追回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若是連這區(qū)區(qū)林子都走不出來,還有什麼臉面被稱作‘黑巫’?”玄啓抄起手。神定氣閒地看著遠處幽深的林子,“……欒明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弟子,既是他一手教導出的孩子,我很期待他們的表現?!?
“你……當年連鈞天都差點……!”當年玄鐵林作亂之時,伏羲派出征討的仙神同樣受到煞氣侵染,鈞天爲了消除煞氣,與一位龍族闖入林中。便是在那裡尋到了同樣可以消解煞氣的異草。但林中時常出沒著被煞氣侵染的猛獸。若是遇上了,只怕很難對付。
說起往事,玄啓仍是滿不在乎的神情。不過淡淡說了句,“芷劍那時有傷在身,過度使用魂力,纔會突然昏迷。”
鍾離茉點頭不語。當年她就是在那時候見過重華遺孤芷劍一面,芷劍因爲使用了禁法?;炅ξ磸?,又受到濃烈的煞氣侵染,故而體力不支,差點在林中遇險。
“罷了。現在去追也晚了?!蹦细锜o奈搖頭,“我且去林外,若是明日還不見他們出來。我必定會進林中一探。”
黑沉沉的林內,寒林漫無目的地停了步子?!皫熜郑阋沧穪砹??”
“你說呢?這林中煞氣尤爲濃烈,還有猛獸出沒,你是嫌命太長了?!”溫空冥氣沖沖地追上來,伸手將她攬到懷裡,狠狠按上了她的左肩,扯下上面的衣衫。傷口本來不深,但她剛纔動作太突然,反而撕裂更甚,如今出血雖不多,卻是細水長流。
“……痛!”傷口暴露在周圍濃烈的煞氣中,寒林痛得俏臉煞白,血色全無,身子一軟,被他攬得更緊。
“你還知道痛……?”溫空冥瞪了她一眼,見她兩眼噙淚,柔弱的身子縮在自己身邊,不覺心軟,“罷了,你靈力未復,先歇一會兒再說?!?
寒林喘了幾口氣,回望著剛纔走過的地方,這才發(fā)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被黑煙盡數吞沒,什麼也看不清,“難道……這裡便是迷障?”
商樸和欒明都曾提起,玄鐵林中有一片林子喚作“迷障”,裡面煞氣極盛,而且會不時變幻,阻斷來路,普通弟子入內,若無人救助,唯有死路一條。
“不錯,看來我們已經不能按照原路返回望舒湖。”溫空冥看了看上空瀰漫的黑煙,只有一點微弱的光線穿透進來,讓人勉強看清林中的情況。
“那阿漣呢?她也進了這裡……”寒林斂起眸子,她是追著翟漣進來的,但林中光線暗淡,翟漣穿的又是黑衣,不過數十步路的光景,已經不見了她的影子。
“她被煞氣侵染,在這裡反倒不會有什麼危險,你現在要擔心的是,我們兩個怎麼出去?!?
寒林擡起頭,低聲,“師兄,我錯了……”還未說完,雙手就被握住,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整個跌進他懷裡。
“你的確是長大了,從前再不肯認錯的?!陛p輕抱住她冰涼柔弱的身子,卻還和從前一樣惹人憐惜。
“……雖然只是三年,卻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陷進對過往的回憶中,寒林並沒有任何掙扎,“你們……一個個把我丟下,逼著我長大起來……”
聽著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話,溫空冥只是苦笑。猶豫片刻,一隻手緩緩移到她頸後,指間閃出一枚鋒利的刀刃,只要微微一錯,刀刃便會劃破她的衣物,一點不剩地滑落下去,露出她美麗的身子,而寒林此時緊緊縮在他懷裡,應當毫無察覺。
“師兄……”寒林輕輕喚一聲,沒有動。
但溫空冥已經清楚地感到一絲涼意抵在了胸口,只要他動一下,寒林這把匕首是否會紮下去,只怕說不定。
“別怕?!彪[了指間利刃,溫空冥輕輕擁住她單薄的身子,“師妹,你累了,睡一會兒吧?!?
“我……等等……”寒林尚未拒絕,眠咒已經生效,身子一軟,之後再無知覺。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夜色染遍了林間每一個角落。輕輕動了動,發(fā)覺自己被緊緊抱著,偶爾能聽到一些樹葉的輕響,與記憶中無數次露宿野外的場景交疊,不自覺地便往溫空冥懷中縮了一些。
“醒了?你的靈力應當已經恢復了?!币娝艳D,溫空冥將她推開了一些,“睡得可好?”
寒林掠了掠頭髮,一伸手,才發(fā)覺身上還披著件衣衫,正打算取下,手被溫空冥覆住,“夜間寒冷,你披著罷?!?
幽藍的靈火驀地自寒林手中騰起,俏臉含嗔,“師兄,我不冷……你分明答應過我,不再對我下眠咒。”
“若不下眠咒,你哪裡肯好好休息片刻?”她既然已經不相信自己,要讓她毫無顧慮地睡去,這是不得已的法子。
寒林抿了脣不語,眨著一雙眼定定看他,分明曾經是最親密的人,爲什麼偏偏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呢?這命運的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呀。
正出神,手又被緊緊握住,“師妹,可願與我定下靈契?”
“爲何……?”寒林微微仰頭,時至今日,她真的想要一個理由。
“過強的靈力會吞噬魂魄,因此靈族誕下的孩子總會是靈族。而這世間,唯有神血可以涵護生魂,故而祈天宮的族人與靈族世代通婚,卻不會成爲靈族。”
寒林點頭,“這一點,我比你清楚?!?
“可你雖然不是靈族,卻已經出現了許多靈族的特質……多半是因爲神血的力量已經到了極限。你若再與靈族通婚,誕下的極有可能是界靈?!睖乜遮⑺鶝龅男∈诌镁o緊的,當初聽到玄啓提起這個,心中是何等震驚,又是何等悲涼。那種心境,現在都已經有些遺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不要讓寒林落到那樣的命裡去。
“神妃……難怪大祭司會那樣吩咐……”寒林苦笑,果然是這樣的,對於神妃的那種特殊的感受,怎會來得毫無理由?因爲自己,便會成爲第二個神妃啊……
輕輕嘆息一聲,“我讀過當年的史料,那一次劫難,包括後來的界靈之變,前後遷延五十餘年,生靈塗炭……若真是那樣,我只怕是個不祥之人,師兄何苦如此迴護?”
身子又被溫空冥重新撈回懷裡,“你是我的師妹,我不想你成爲神妃,也不會讓你成爲神妃。所以,將你的命交與我,我護你至死,難道不好?”
寒林抿了脣,反手握緊他的手,披散的頭髮漸漸發(fā)出柔和的藍色光芒。但光芒最終收了下去,聽她輕嘆著搖頭,“師兄,我已嫁人?!?
“你若執(zhí)意與他一道歸京,只怕終會送了自己的性命?!睖乜遮u頭,若不是她體內蘊有神血,只怕商靳早將她殺了以絕後患。
“可師兄方纔說過要送我出去,不是已經放手了嗎……?”寒林斂起眸子,低頭看著隨風搖曳的草尖出神。
“是我親手將你推到了他懷裡,如今爲什麼還不放手?”語聲寂寥,隨即轉爲肅然,“但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當年神妃誕下界靈後,雖然身體異常虛弱,但並未死去?;痨`將她送回了京城,交到那位帝王的手上,但他卻親手殺了那個深愛著的女子?!?
寒林微驚,連手中的靈火都閃了一下,“從未有人提起此事,你是從何得知?”
“當年我送你前往雪陌林,離開那裡之前,陌前輩曾將此事告知於我,那時我尚且不知此事會與你有關?!?
“這樣……”寒林低頭沉吟,薛陌親身經歷過那次動亂,既是她說的,多半不會有錯。
溫空冥輕輕捧起她的臉,盯著寒林水波流轉的眸子,“你要跟翟川回京,我不會阻止。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日後會不會也因爲簡單的‘不得已’三個字,便要了你的性命?”
寒林閉上眼,將頭轉向別處,“師兄,他不會的……”
溫空冥嘆息一聲,緩緩起身,“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自己好好想想吧。天亮後我們想法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