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霞國境內的官道上,急急掠過一匹快馬。馬兒似乎身上帶著血痕,鬃毛凌亂不堪,神情極其地疲倦。
曾經繁忙的官道,如今因爲戰事的緣故,商旅斷絕。唯有道旁的兩行青松,還和之前一樣,淡然地聳立在原地,看盡這路上的人來人往。
在臨近青靄郡的路口,馬匹慢慢停了下來。馬上之人似乎對道路不盡熟悉,但是隨即又策馬而去。
霧靄林常年霧氣瀰漫,水汽迷濛,是青靄郡最爲著名的地方。因爲傳聞林中居住著仙人,因此極少有人驚擾。
而散霞國西側的玄鐵林雖有魔靈聚居,但因彼此都是靈族,一向是互不相犯的。寒林留在這裡,有南歌和薛瞳看護,或許還能得到月神救助,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了。
歸風剛剛趕到,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著白衣,而是身著灰色的祭衣。
寒林得到月神草的救助之後,身體雖然比不得從前,但面色行動之間都沒了虛弱的樣子。她見歸風如此打扮,不禁驚訝地問道:“你這是……?”
南歌倒是毫不在意,笑道:“回來了?京城形勢如何?”
歸風愁眉不展,道:“伯父,我此來是爲了請殿下快快回京。鳳燈郡的兵力似乎是遭到魔靈氣息侵染的人,他們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普通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京城如今十分危急,兵力又不及調入,陛下已經親自前往城郊督戰,因此差我前來請殿下回去,與大祭司一道處理城內事務。”頓了一頓,歸風向南歌道:“歸風如今是祈天宮之人,暫時不能回到霧靄林,望伯父諒解。”
南歌點頭道:“無妨,霧靄林本就沒有什麼事情。我說過,霧靈永遠都會把你當作自己的族人,放心去吧。”
翟川雖是早已決定不日回京,但畢竟帶了些遲疑,寒林見他猶豫,柔聲勸道:“川,既是歸風來請,這就走吧。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當日只有諸位祭司和巫祝在場,並沒有旁人知道此事……你,信不過我的族人嗎?”
翟川搖了搖頭,嘆道:“我只是不知此番回去,應當怎麼面對父皇和大祭司……我們之前不辭而別,如今你又不回去,又要累他們費力掩飾。”
歸風望著北邊的天際,繁星高高低低地綴在遼遠的夜空中。他似乎在回憶一些事情,接著輕聲嘆道:“殿下,你真的不需要擔心這些。陛下,是非常爲你著想的;或許你一直不知道,之前的那個封印,就是……”
一陣急促的馬蹄將他的話打斷,衆人回過頭,只見高峻匆匆趕來,沉痛地道:“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歸風公子離開後不久,陛下……”
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他,陷入了沉默。
來不及……這句話的含義究竟是什麼,並沒有人去深究。因爲,從高峻的神情便可以猜測到他的所指。
寒林怔怔地落下淚來,低聲悲嘆道:“……怎會如此?”
這一聲輕嘆,勾起了所有人的悲哀,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
寒林擡頭望著天際,哽咽道:“是我,害了雙華……父皇,請您原諒我……”她隨即低下頭,掩面痛哭。
除此以外,是死一般的寂靜。哀痛的哭聲,在空蕩蕩的林中,最爲悽絕。然而,這與京城之中的苦難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過了許久,薛瞳清了清嗓子,上前安慰道:“寒林,你尚且有孕,別哭了。”
南歌這才順勢輕聲勸道:“兩位殿下,節哀。”
翟川閉著眼,嘆了口氣,問道:“父皇說了什麼?”
高峻簡短地答道:“陛下請您與太子妃回京。”
翟川追問道:“除此之外?”
高峻搖頭道:“再沒有了。”他頓了頓,輕聲自語道:“這一回,真的是再也不會有了……”
寒林靠在薛瞳身邊,止不住默默落淚。
高峻嘆道:“請兩位殿下這就啓程回去吧,大祭司還在京城等著你們。”
薛瞳正幫寒林拭淚,聽到這話,無奈地搖頭道:“寒林現在不能回去,她的身子應當靜養。何況,寒林懷的是殿下的孩子,若是真有什麼意外,至少……”她搖了搖頭,也不忍再說下去了。
歸風點頭道:“的確,表姊還是留在這裡好。危城之中,誰知還會有什麼變故。此事,我回去告訴大祭司,他定能諒解。”
寒林抿了抿髮紅的眼眶,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便向歸風道:“替我向大祭司致歉,雙華有難,寒林身爲少祭司卻不能前往,實在難辭其咎。”
翟川沉默了片刻,問道:“除了大祭司,城中還有誰主持諸事?”
高峻答道:“王爺和長公主都留守城內,祈天宮族人,沒有一個擅離職守,定然不會有失。只可惜鄭丞相也……如今只怕陶磊已趕回京城,這倒有些麻煩。”
歸風蹙眉道:“陶磊也就罷了,有勇無謀之輩,和玄鐵林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南歌之前也聽歸風說起鳳燈郡居民被煞氣,如今寒林不能回去,此事確實有些棘手,京城之中竟是無人能解,便道:“你們暫且回去,我隨後就去水靈灣,請淑蓁務必相助。”
翟川搖頭道:“這卻不必了,要擊退魔靈,自然還有別的法子。不論如何,雙華還不至於請靈族相助。”
南歌愣了一愣,轉而笑道:“這樣也好,你回去吧。沒有人可以指摘你的身份,因爲玉琰他根本就不會把你認作是玉明山的一員,所以放心回去吧。”
寒林微微笑了笑,柔聲道:“川,別擔心我,走吧。”
歸風向高峻道:“我們先去外面等著,兩位殿下一定還有話要說。”
南歌打算送他們一程,便也同歸風一道出了林子,薛瞳慢慢走到霧氣瀰漫的更深處去了。
迷濛的霧氣裡,只剩了他們兩個。
寒林見他們都走了,擡頭微笑道:“大家也真是的,又有什麼好說的……”然而聲音卻漸漸嚥了下去。
她忍不住拭了拭淚,道:“川,你快些回去吧。但我只怕這一次,我們是要就此別過了。”
翟川握住她輕輕顫抖的手,道:“林兒,你爲什麼這麼說?你答應我,你不會有事的。”
寒林苦笑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希望上天護佑吧。”她說著取下玉佩交給翟川,道:“你拿著我的玉佩,上面有水靈的法術,雖然不能完全祛除煞氣,但至少強過沒有吧。”
翟川接過她手中的那一半,將自己的交與她,道:“待我們重聚之日,再換回來。”
寒林微微搖了搖頭,嘆道:“這樣也好。川,你還記得我當年在密室中告訴你的話嗎?若是真有緊急,就去澄海國……至少明露也會暗中相助。”
翟川看著她帶著憂愁的面龐,這和當日用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的女子,早已有了千差萬別。但是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翟川意識到其實她沒有改變,只是很久沒有顯出她的謀略和決斷罷了。
他突然覺得寒林終將離他而去,不由緊緊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沒有忘記。林兒,千萬保重,我不能再失掉你。”
寒林見他十分擔憂,笑著安慰道:“川,我會努力,不讓自己有事的。”
她停了一停,柔聲道:“我等你回來,接我和我們的孩子,回到京城去。”
翟川點頭道:“好,我不會讓你久等。”
寒林怕再說下去耽誤行程,便不再看他,狠下心抽出手,回身望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