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克說,這些年來,老爺子一直教導他,凡事要做兩手準備,能不靠別人的時候就儘量別對別人抱希望,在這個行當裡混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人遠比鬼神更可怕,尤其是面對這些出生入死的事情,親孃老子都未必可靠,這不是要詆譭親情的力量,而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一行有多恐怖。
所以唐克說他覺得自己賺這麼多錢都是理所應當?shù)模毁嵅庞X得理虧,這都是自己拿命換來的。
話扯遠了,總之唐克說,除了等老爺子回來之外,我們必須自己採取行動。
在湘西一帶,時常有中的事情發(fā)生,當?shù)厝藪袢〉氖亲詈唵沃苯拥姆绞剑行M的人的家人拎著個菜刀和案板,在村子裡一邊走一邊罵一邊用菜刀剁案板,據(jù)說這樣會讓下蠱的人心虛心慌,撐不下去了就會把蠱給解了。
我們雖然不能拎著案板沿街叫罵,但是也必須找到下蠱的人,尋得下蠱的方子才能解蠱,而那個老頭兒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雖然喝了藥,但肚子裡還是翻江倒海的疼,偏偏是這樣反倒讓我的思維變得極爲清晰,閉著眼睛沉思了半天……
既然我和老頭兒中的都是同一種蠱,怎麼以老頭兒作爲突破口?讓死人說話?這想法剛從腦海中崩現(xiàn),我立刻靈機一閃,“咱們?nèi)フ依项^兒的家!”
唐克抿嘴一笑,“行啊你,小時候沒少喝牛奶惡補智商吧?”
我斜睨著唐克,“你下次夸人之前先刷刷牙?!?
倆人正插科打諢,唐克的電話就響了,“嗯,嗯……”
唐克比劃著讓我拿來紙筆,我看他在紙上草草地記下了一個地址,道過謝這才掛了電話,我迷惑地看著那個地址,就看唐克一臉得意,把地址往我面前一推,“那老頭兒的住處。”
我的嘴現(xiàn)在別說個鴨蛋,塞個鵝蛋都不成問題!原來唐克早就想到對策,讓堂口上的兄弟去局子裡打點了一下,已經(jīng)把老頭兒查了個底兒掉。
這老頭兒姓章,自己一個人住在城郊的一套老宅子裡,據(jù)說戶口本兒上就一頁,什麼兒女後代都查不到,也沒有什麼*,平時幹嘛的都不知道,唯一的線索,就只有那麼一個地址。
唐克說話的時候,我壓根兒沒怎麼聽進去,只是呆呆地看著他,這才明白爲什麼老爺子這麼多年喜歡把他帶在身邊,當下也對唐克多了幾份信任。
“怎麼樣,”唐克用一根指頭敲了敲桌子,“少爺,咱去探他一探?”
說實話,我以前可從沒想過自己也會做這種事情,要知道私闖民宅這事兒可大可小,那叫非法侵入住宅罪,輕則罰款重則判刑……
看我一臉猶豫,唐克勾著我的肩膀笑瞇瞇道:“怎麼著,大律師,要不我替你去走一趟?”
我沒說話,推開了唐克的肩膀,唐克搖搖頭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黑道有白道嗎?”
“爲什麼?”
“因爲……”唐克瞇著眼看著窗外,一臉深沉道:“白天不懂夜的黑?!?
“對,”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我特麼也永遠不懂你傷悲?!?
唐克撇撇嘴,說我不解風情,“齊不聞,你還是沒明白,法律和科學就是太陽,可太陽也不是萬能的,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爲了活下去就要創(chuàng)建自己的規(guī)則,所以纔會有我們這種行當,俗稱,夜空中最亮的星……哎?你幹嘛去?”
我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再聽一會兒他能給我說出個金曲十萬首,趁唐克自我陶醉的時候,我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發(fā)動車子準備出發(fā)了。
“彆著急啊,”唐克不慌不忙地繫上安全帶,“還需要準備點東西?!?
“準備什麼?夜行衣?”
“不是,”唐克難得一臉正經(jīng),“回老爺子那兒,帶點兒保命的傢伙事兒?!?
唐克說,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倆……比較悲催,我倆註定是螳螂,不管怎麼想破頭,也躲不開背後的黃雀。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人家給你下蠱是要把咱老爺子引出來,既然我們想到了去老頭兒家裡找線索,人家肯定也會想到去老頭兒家找咱倆?!?
唐克說的沒錯,事情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一條直線的線索,幾乎我們每一步行動都在對方的判斷範圍之內(nèi),人家要是真想對我們怎麼樣,甚至可以在老頭兒家給我們布個局。
想到這兒,我也不由得緊張起來,跟著唐克驅(qū)車到了老爺子家。
自從我畢業(yè)之後,就很少到老爺子這邊的家裡來了,他這兒總招待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我一見就回避,後來我們爺孫倆乾脆就在外面吃吃飯,或者到我的茶樓來喝喝茶,聽說去年幾個徒弟給他把家裡重新裝修過一次,我這還是第一次過來。
家裡的格局稍稍做了些改變,換了點兒傢俱,我摸了摸那油光鋥亮的紫檀木博古架,心中不免咋舌,這老爺子這些年是撈了多少錢?眼看著退休了這是要下血本兒享受??!
唐克說要去老爺子房裡拿點兒用得上的東西,我對他們這行一竅不通,看著一堆瓶瓶罐罐也插不上手,就進了我的房間。
從我記事起,父母就已經(jīng)因事故喪生,自幼和老爺子相依爲命,雖然我不在家住了,可我的房間仍舊保持著原樣,一進門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弄得人有點兒感慨。
我坐著發(fā)了會兒呆,聽唐克說準備好了之後,我在房間裡四下顧盼一圈兒,順手抄起了門後的棒球棍--不是說帶保命的傢伙嗎,我和他保命的手段不一樣,各有所長那就各司其職。
出門隨便吃了點東西,我是挺著急的,唐克卻不慌不忙,我指著外面,“再不出去天都黑了!”
“你急什麼,”唐克壓低了聲音,笑瞇瞇道:“幹咱們這行,就得等天黑?!?
他這麼說,我竟無言以對!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等我們慢慢吞吞到了城郊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對於城郊這片,我並不是很熟悉,但是憑著記憶知道這片是一片老城區(qū),不是那種棚戶區(qū)私建房,而是一片正兒八經(jīng)的老宅子,從解放前到解放後,這地界住的都是非富即貴,所以這片老宅子也一直沒人敢動,等到房地產(chǎn)大熱,有人想動的時候已經(jīng)動不起了,陰差陽錯就把這一片老宅留到了現(xiàn)在。
老頭兒章住的地方也沒個門牌號,好在夥計被調(diào)教得到位,直接給我們發(fā)過來一個座標,跟著導航一路就來到了一座老宅子前面。
坐在車裡還看不出來,一下車,我才發(fā)現(xiàn)這座宅子相當大,而且也有年頭了,光是門頭上的磚瓦就值不少錢。
我和唐克四下看了一眼,周圍沒什麼人,我倆把車停遠了,繞到後院找了幾塊磚墊腳。
翻牆這種事兒,從小學畢業(yè)之後我就沒幹過了,褲腿往上拽拽,使出來吃奶的勁兒爬到了牆頭上騎著,衝著唐克伸出了隻手道:“來!哥哥拽你一把!”
唐克抿嘴笑著,在褲兜裡摸了摸,竟然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給我拍了張照,不羈大笑道:“不行不行,我得拍張照留念,沒想到你個當律師的爬起牆頭來還挺順手的!”
我瞪了他一眼,眼看著唐克身手極其靈敏,三兩下蹬在牆上就翻身爬了下去,這纔跟著跳到了地上。
地面是青磚鋪成,越往院子中間走,磚面就越光滑,這都是長年累月踩出來的,看這架勢,這宅子怎麼也過百年了。
中間的大院裡,正中央擺著一口水缸,缸裡面還養(yǎng)了荷花和錦鯉,看來這老頭兒章還挺有生活情調(diào),院子左邊擺著石桌石凳,右邊放著躺椅和小茶幾,那藤椅上還搭著絨毯和一本尚未合上的書,我雖然不認識那老頭兒,但看著還是有些感慨,老頭兒看起來好像正看著書就突然出門了,誰能想到再也沒能回來。
唐克沒有我這麼多愁善感,大大咧咧地拿起書來翻了兩頁,突然笑了一聲。
“怎麼了?”
唐克晃了晃手裡的書,就向我扔了過來,我雙手接住,剛摸到手裡就感覺到書面很糙,竟然還是個線裝本,一看就有年頭了,被唐克這麼扔過來差點兒散了。
唐克讓我看書名,封面用毛筆豎體寫了四個大字。
《夷蠱內(nèi)傳》。
“怎麼樣?”唐克冷笑,“有點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