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遍山盡是夢裡人
侍女如煙提到鄂桂花，瞫夢語想起一件往事。
上前年春，瞫夢語同母親、哥哥夢龍到枳都給枳侯拜年，夫人的親戚、好友相約在枳侯府中相聚。
瞫夢龍、瞫夢語自然與親戚朋友的小子、女孩們聚玩。
這天下午，正在枳侯府中耍戲，有侍女來報：“桂花來了?！?
一會兒，鄂桂花款款進來，剛向夢龍、夢語打完了招呼，樊雲(yún)彤過來了，他不明不白、語氣怪異、目光直視桂花道：“誰請你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這裡的主人。
瞫夢龍兄妹怔了一下。
鄂桂花尷尬笑道：“我來看夢語?！?
鄂桂花話纔出口，樊雲(yún)彤話不說，屁不放，轉(zhuǎn)身離了枳侯府，與瞫夢龍也不打一聲招呼。
鄂桂花見此，與夢語說了幾句話，便道：“我還有事，只是想見見你，見到了，就得走了?！闭f完也轉(zhuǎn)身離了枳侯府。
看見鄂桂花眼中的淚花快要滴落下來，瞫夢語當時心中卻有一種得意的感覺，爲樊雲(yún)彤對她的態(tài)度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快意。
——此時，瞫夢語想到這裡，仍能清晰記得當時樊雲(yún)彤轉(zhuǎn)身而去的瀟灑動作（至少當時是這樣認爲的）和鄂桂花失落的表情，突然感覺自己當時是多麼的殘忍。
同時，又感覺到自己的狹隘。自從對樊雲(yún)彤有了心思，自己就把鄂桂花看作潛在的甚至是明顯的敵人，而鄂桂花卻能主動來看自己，不知道比自己僅僅大幾歲的桂花當時心中是如何想的？
瞫夢語突然有所悟到：在當時樊雲(yún)彤瀟灑離去的決訣背影裡，隱藏有巨大的矛盾，擬或是巨大的痛苦。
瞫夢語深吸一口氣，將全身沒入水中。
過了一個長長的憋息，瞫夢語的頭露出水面，搖了搖頭上的水，將一縷充滿花香的水蒸汽吸入肺裡，繼續(xù)發(fā)呆。
正呆想時，瞫夢語聽如煙邊爲她洗浴，邊笑道：“問你話呢，想什麼呢？”
“我在想：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卻好像在專心致志修起身來！再惹惱我，一把火把那林雲(yún)觀燒了！”
如煙道：“我有一個法子，讓他立即收回說過的話！”
“什麼法子？”
如煙笑道：“只須讓度毛狗等人去把那人綁到這裡來?！?
“你是何意？”
“見了這池中光景，縱然是萬年的老幹柴，也要活轉(zhuǎn)來?！?
瞫夢語撈起一把花瓣灑向如煙臉上去。
此時，侍女茯苓已回，二人停話。
瞫夢語出浴，如煙看她面色緋紅，渾身光潔，無一絲瑕疵。
就是女人，見到如此美妙誘人的天物，也看得有點呆了。
突然，如煙想到自己在白馬壩天尺茶莊之事，暗歎道：“紅顏薄命，難道是真？”勸道：“今日裡，上上下下，皆來祭花神，不要讓人看出傷感?！?
兩侍女爲出浴的美人更換新衣，掛上香囊，送出浴室，早有人迎走。
十七位少女全都出了浴，清新嬌豔，無與倫比。正如：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
太陽初升，萬里晴空，白雲(yún)朵朵。時有涼風(fēng)吹來，再加海抜較高，在這大熱天裡，虎安山草原上並不悶熱。
人山人海。
人們著各種鮮衣。女人們頭上、身上佩各種不同的鮮花，男人也有的佩花，人與花朵相映，萬柴千紅。在一些他們認爲重要和高貴的樹木上，還扎有紅色的丹布條。
那境像，無法言說，濃烈的節(jié)日氣氛，完全把乾旱造成的影響掩蓋得一絲不露。
草原中央，一個新搭的木臺子，就是今天的祭花神臺。
巴國六公子巴平安、鬱侯、瞫伯、共公子共彪立在臺前的首排；其後是江州、枳都來的貴賓、虎安山三大部族的重要人物；其後是瞫夫人及衆(zhòng)女賓；其後是虎安山各子部族首領(lǐng)，再其後是各處人氏，已按順序到位，立於祭花臺前，包括衆(zhòng)武士、百姓，不下千人，不一一細列。
吉時到，一通錞於響過後，儀式開始。
先是一隊三十六人的虎安宮虎賁武士到臺上跳起武舞，木莽子、蘭回、苴蠻子等人，就像進洞房一樣興奮。
這可氣壞了在臺下侍衛(wèi)位置上的度羣芳，因爲他沒有上過戰(zhàn)場，沒有戰(zhàn)功，不能享受這待遇。
他知道，此時，有無數(shù)雙少女的眼睛在盯著起舞的虎安山大部族武士的精英們！
虎賁們雄渾的武姿與響徹雲(yún)霄的豬皮鼓點相合，天震地撼。
隨後，瞫氏大覡師瞫瑞上臺焚香，宣讀祭花神文，只聽他用巫師特有的莊重、神秘的語言高聲頌道：
“維季夏之際，有巴國志者乞告於太皥而祭於文……”
草原上一片寂靜，連鳥兒也知道此時不應(yīng)該亂飛。
祭文畢，又是一通錞於響。
十七名少女，打扮一新，頭戴不同花環(huán)，身穿紅色絹質(zhì)拖地長衣，手捧裝有不同花瓣的花藍，緩緩上了花臺，列成半園形。
三苗寨盤瑞蓮、鄭氏寨鄭梨花（如雨）、荼氏寨郫茗花（如雲(yún)）、苴氏寨苴杏花（如意）等在其中，一時也分辯不出來是哪一個。
衆(zhòng)人正在對十七名花季少女的驚姿豔色讚不絕口之際，又一通錞於長響。
一名白衣少女頭戴十六種花瓣編制的花環(huán)，手捧裝有十六種花瓣的花藍，緩步走上花臺——正是主角出場。
這一刻，草原之上，不論動物植物，無不爲之傾倒。就是那乾枯了的草叢，也似活了過來。這美人，有巴登徒子打油賦一首爲證：
方離天池，乍出雲(yún)端。
方遠處，日影自晦；漸近時，鳥避風(fēng)流。
朝霞衣身兮，見流光之溢彩；款移繡履兮，比微風(fēng)之扶柳。
顧盼神飛兮，銀狐回波；亭亭背立兮，聖手潑墨；絳脣輕啓兮，幽客吐蕊。
玉山之聳聳兮，擁雪成峰；蠻腰之扭扭兮，白蛇出水。
倘佯原草兮，且歌且舞；流連平湖兮，若燕若蝶。
慕彼之良品兮，蘭心蕙質(zhì)；羨彼之氣度兮, 瀟灑放逸；愛彼之容顏兮，玉琢添紅。
其態(tài)若何，翩然翔雁；其舞若何，曳裙雲(yún)生；其歌若何，流鶯直妒；其醉若何，嫣語嬌羞；其香若何？麝蘭沁脾。
應(yīng)慚諸姜，實愧二越。
奇矣哉,生於孰地,來自何方？
絕大多數(shù)人從未面見過巴國第一美人，只聞其名，今日一見，無不驚爲天人。
紅衣少女們簇擁著白衣少女，就如西王母瑤池中的仙子一樣，翩翩起舞。
舞蹈畢，香汗微出。
少女們遙拜西王母瑤池所在的西方，他們認爲花神住在瑤池。
隨後，白衣少女走上九級木臺階，上了花臺西方、四周鮮花包裹的的一個園形臺柱上，再拜花神。
此時，中風(fēng)吹起來。
十七名少女同時將手中花瓣撒向空中，那花瓣隨風(fēng)飄舞，散在人羣之間，與人們身上的真花、假花混在一起。
歡聲雷動。
人們沉醉花海之中，如夢幻境像。有巴登徒子打油詩爲贊：
花殿香門美人開，
奼紫嫣紅撲面來。
遍山盡是夢裡人，
此時不醉更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