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泛著冷光的劍,并沒有向前砍在慕容熙的方向,而是劃在了云瀟瀟自己的臉上。在云瀟瀟看來,既然是因為這張臉慕容熙才對她起了歹念,那她毀了這張臉又如何?凡是慕容熙看上的東西,都讓她覺得無比厭惡。即便是毀了,也沒有什么可惜。
霎時間,鮮血順著刀口滲了出來,流了滿臉,血紅的一片。而云瀟瀟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痛苦,竟是一臉冷毅,和眼前的人對視著。她右手持劍,冷冷地看著慕容熙,肅殺如地獄修羅。今日,若是她毀了臉仍躲不過這一劫,她不在乎……以命相搏。
站在最外圍的那些個禁衛軍睜大了眼睛,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女人,莫不是瘋了,竟然毀了自己的臉?向來,對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過于容貌,有了姣好的容貌,才有可能擇得佳婿,一世無憂。若是容貌損毀,只怕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一個女子,若是嫁不出去,這一輩子該怎么活呢?可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如此決然地毀掉了自己的容貌,不帶一絲猶疑。毀了之后,又不帶一絲悔恨。甚至細看時,那嘴角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若現下毀了容貌是讓她再開心不過的一件事。
這當真是怪事一樁!
慕容熙被禁衛軍圍在里面,云瀟瀟揮劍割臉的時候他并未看清。現在四下寂靜無聲,他錯了錯身子,從兩個禁衛軍腦袋之間的縫隙間向外看去,豁然看到了云瀟瀟流滿了鮮血的臉。慕容熙暗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禁衛軍傷到了云瀟瀟的臉,頓時大怒,道:“誰干的?”
站得離他最近的禁衛軍慌忙回道:“回陛下,是……是她自己。”
咝,居然是她自己!慕容熙的眼睛頓時瞪得猶如銅鈴一般大,世間竟有如此狠心的女子!旋即,他便覺出幾分不對來。這宮中的女子,都是挖空了心思攀附他,和他扯上關系,以求得榮華富貴,光耀門楣。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姿色雖算不上是傾城之姿,卻也是清新可人,別有一番風味。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斷然毀掉了自己的容貌。而堂堂一國之君,自然是不會納一個毀容的女子為妃的。如此說來,這女子毀掉自己的容貌,正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的牽扯。
慕容熙顧不得南薰的拉拽,伸手分開站在他身前的禁衛軍,向前幾步,直視著云瀟瀟,聲音冷得幾乎能催水成冰:“你為何要這樣做?”
云瀟瀟亦看著他,眼神里的恨意盡顯,沒有絲毫的掩飾。
不等她說話,一團突如其來的白色煙霧突然在眼前散開,看不清對面的人。混亂中,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一只手,扣緊了她的腰,帶著她疾奔前行。她想扭頭看看是誰,可是腰上的那只手把她箍得緊緊的,絲毫動彈不得。迎面,有微微的風,拂在她受傷的面頰上。她感覺不到痛,閉上眼睛,竟是笑了。
而留在原地的慕容熙,再次被驚慌失措的禁衛軍圍在中間。那一團來歷不明的煙霧消散后,慕容熙并未受到任何的損傷,只是原本站在他們面前的云瀟瀟,蹤跡全無。
慕容熙怒不可遏,喝道:“連個人都看不住,朕要你們何用?”
說著,他搶過禁衛軍手中的劍,生生地砍下了一個離他最近的人的頭顱。頓時,鮮血四濺。
身后的南薰看到這樣血腥的場景,當即嚇得暈了過去。
慕容熙聽到動靜,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道:“沒用的東西!”原本還有話問她,這下,短時間之內,什么也問不出來了,真是窩火!
慕容熙心驚不已,在這宮中,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搶人!這份實力,只可能是沅族暗影中的人。莫非,方才的那個女子,竟和沅族暗影有關?慕容熙無比懊惱自己的后知后覺,若不然,他的手里就有了一個沅族暗影中的人。若是如此,他定能撬開她的嘴,知道一些沅族暗影的秘辛。可現在,說什么都已經遲了。
在慕容熙懊惱的時候,云瀟瀟已經站在了沅天洛面前。再次看到沅天洛,云瀟瀟眼神躲閃。畢竟,此事的源頭,在于自己太過性急,才惹了這些是非。
沅天洛顧不得說些什么,看向洛如初,道:“快把百里奚和找來,看他有沒有辦法恢復云姑娘的容貌。”
洛如初沉聲道:“已經著人去找了,一會兒便到。”說完,對著沅天洛微微一笑。
沅天洛知他是想讓她安心一點,可是她怎么能安心?若是她之前能夠解釋得清楚一點,安撫一下云瀟瀟,或許她就不會那么急著趕出去了,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云瀟瀟見沅天洛這樣,心生不忍,道:“公主殿下莫要如此,是我自己心急。”
說著,她看了洛如初一眼,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似的,繼續道:“還連累公主殿下的人前去相救,幸虧是沒有事。若不然,我縱然是死了,也難辭其咎。公主殿下請放心,即便這容貌再不能恢復如初,也是不礙事的。”
沅天洛心生詫異,道:“我記得你剛進宮的時候曾經說過,你平生所愿,就是在一人帳下做一個小小的兵卒,與那人生死相隨。如此說來,那人定是你心儀之人……”
不等沅天洛說完,云瀟瀟打斷了她的話:“公主殿下以為,兩個人彼此心儀,容貌會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沅天洛看著有些氣勢洶洶的云瀟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云瀟瀟的這個問題,她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她從未經歷過,也從未想過。
云瀟瀟看向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語:“若是我心儀之人在意我,這容貌毀了有什么要緊?若是我心儀之人心中不曾有過我,我的容貌毀了又有何相干?”說完,她回頭看了洛如初一眼。旋即,又像是被誰發現似的,回過了頭。
沅天洛看到了,心生詫異:莫非,云瀟瀟和洛如初認識?
“小洛兒,又想我了是不是?”人未到,這輕佻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洛如初瞪著正踏著輕快的步子閃身而進的百里奚和,道:“百里奚和,我怎么覺得把你嘴縫上對沅族暗影更有利呢。”
百里奚和夸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閃身躲在沅天洛的背后,道:“不要。”
“噗嗤”一聲,云瀟瀟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容扯動了傷口,疼得她趕緊忍住了笑。
這一聲笑,讓百里奚和的視線從洛如初身上轉移到了云瀟瀟的臉上。雖然云瀟瀟臉上的血跡已經拿帕子擦過,可是仍有一條血印橫在右邊的臉頰上,看起來仍有幾分可怖。
百里奚和快走幾步到了云瀟瀟面前,責備道:“哎呀呀,我說你怎么心這么大呢?臉都這樣了還能笑出來!快別笑了!”
云瀟瀟白了他一眼,道:“反正都這樣了,該笑還是要笑啊。”沒有人知道,慕容熙攥著她的手的時候,她有多么的無助,多么的害怕。她害怕自己沒有辦法逃脫,害怕自己再無顏面站在那個人面前。更沒有人知道,她傷了臉之后看著慕容熙驚異的面容有多開心。這樣,慕容熙就不會再對她動歪心思了。她就依然可以干干凈凈地站在她心儀之人的面前,燦爛地微笑。哪怕,哪怕最終還是不能與他執手并肩,她也總能驕傲地站在他身后,看著他幸福。
百里奚和看了看云瀟瀟,道:“誰干的?是不是慕容熙那個老流氓?”
呃,老流氓,百里奚和你還真是敢說。
云瀟瀟點了點頭。這三個字用來形容慕容熙,她怎么就覺得,那么合適,那么貼切呢。
百里奚和站在云瀟瀟面前,左看右看瞅了半天。
沅天洛看他慢騰騰的,急了:“百里奚和,你到底能不能治?”
百里奚和這人,對自己的醫術甚是自信。他曾經放言稱:即便是質疑他的容貌,也不能質疑他的醫術。
沅天洛說了這話,他還能不炸毛?他回過身,看著沅天洛就想發火。孰料,一旁的洛如初雙臂環抱在胸前,眼神凜冽地看著他。似乎他百里奚和只要敢對沅天洛出言不遜,洛如初的拳頭下一秒就能砸在他的臉上。
百里奚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道:“能治能治,這就開始。”
“不準留疤。”沅天洛補充道。
“那還用說!”
沅天洛還想再說些什么,就感覺到肩頭多了一些重量。轉頭一看,是洛如初的手。
洛如初看著她,道:“院里的菊花開得正好,咱們去看看吧。”說罷,轉身而出。
沅天洛跟在后面,與屋子隔開一段距離后,停了下來。
屋內,云瀟瀟看著沅天洛離開的方向,眼神中掠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哀傷。
院中,洛如初回過身,看著身后跟來的一臉焦急的沅天洛,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是云瀟瀟太心急了,我已經讓南薰去解圍了。怪只怪,她性子太急了。”
“嗯。”沅天洛點了點頭。
旋即,沅天洛又開口了:“洛如初,我能不能抱抱你?”
對于沅天洛的要求,洛如初從來是不懂得拒絕的。
沅天洛走近他,伸出手臂環住了他的腰,臉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她莫名地覺得安心。
洛如初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背,柔聲道:“百里奚和的醫術是很好的,他自己又很在意他的容貌,研習醫術時心思多半都花在了臉上。這么點兒劍傷,難不倒百里奚和的。你盡管放心好了,云瀟瀟的臉,定能恢復如初……”
突然,屋頂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