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辭,沅天洛輕蔑地一笑,道:“呵,你不過是南越的一個將軍,卻說什么以皇位相贈,是把本公主當作三歲孩童來戲弄么?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將軍說的這般隨意,難道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霸無天哈哈大笑,道:“依公主的聰慧,難道就沒有對我的身份起疑么?”
“懷疑自然是有的。只不過……”對于他的身份,沅天洛自然是懷疑過的。在金鑾殿上,他與慕容熙的那番言辭,在旁人聽來是狂妄自大。可是他說的時候底氣十足,不帶絲毫的夸大,似乎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言語。這股子底氣,不該是一個草莽將軍所能夠擁有的。
霸無天搶著說道:“只不過沒料到朕會這么膽大,對嗎?”
沅天洛驚得后退了一步,問道:“你真的是南越國君?那你為何要化名霸無天前來月徹?”
霸無天仰天大笑,道:“不是我化名,而是我既是霸無天,也是南越國君。這原本就是同一人。”
不怪沅天洛驚奇,這既是霸無天又是南越國君的說法的確是駭人聽聞了些。然而,卻是不爭的事實。當年慕容熙即位后,南越國君怒不可遏,便要御駕親征,揮師月徹。將此事宣布給幾個親信,他們卻是怎么也不同意。說什么國君御駕親征,國內(nèi)空虛,恐生事端。但南越國君向來不是個省事兒的主兒,就改頭換面,化裝成霸無天上了戰(zhàn)場。不過此等秘辛,也只有南越的幾個近臣知曉。
沅天洛環(huán)視四周,道:“這里是我月徹皇宮,你如此膽大妄為潛進來,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霸無天笑了笑,道:“我的小公主,你莫要害怕。既然我來了這里,自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至于我要做些什么,公主殿下不必知道。但有一點,公主殿下必須明白,我所做的事,不會對公主殿下有半分的不利。這一點,公主殿下大可放心。”
沅天洛咬緊牙關,道:“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霸無天哈哈大笑,道:“所謂的求娶,不過是在慕容熙面前的一種說辭而已,若不然,我該怎么光明正大地帶你離開月徹呢?”
“你做這一切,圖的究竟是什么?”
霸無天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換上了一臉的凝重,道:“你莫要害怕,我不會害你。你若意在皇位,待回了南越,我南越的國君之位讓與你做便是。只是這月徹,如今已被慕容熙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即便是你做了月徹的皇帝,沒有個三五年的休養(yǎng)生息,也是恢復不了元氣的。而且,周邊還有北越和東越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滿盤皆輸。這皇位,你何苦做的這樣辛苦呢?相比之下,我南越子民安居樂業(yè),兵強馬壯,你只需坐鎮(zhèn)京都便可,其余的,都不需要你操心。”
沅天洛冷笑一聲,道:“只可惜,我沅天洛做不來傀儡。你只怕是選錯人了。”
霸無天不干了,在沅天洛眼前陷入了暴走狀態(tài)。忽然,他站在沅天洛面前,說道:“你這是什么話!我既然讓你做皇帝,就是實打?qū)嵉幕实邸ky不成你以為我會像慕容熙那個老混蛋一樣,給你個皇帝的空架子,內(nèi)里什么也沒有?啊啊啊,你居然把我和慕容熙那個混蛋相提并論,氣死我了。”霸無天氣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邊的胡須都跟著一動一動的。
突然,沅天洛覺出幾分不對,上前來,趁霸無天不注意,從他的嘴角揪起什么,猛地一撕。
霸無天“啊呀”一聲跳起來,吼道:“你做什么?”
沅天洛笑著揚了揚手中從他嘴角撕下的胡須,道:“這是什么?”
霸無天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道:“行走江湖,還不允許易個容了?就算這不是我的真面目,你也不準懷疑我剛才說的話。反正,我剛才說的話,字字屬實。”哼,他若是不易容成這個五大三粗的鬼樣子,那些個迂腐的朝臣怎么會允許他提刀跨馬上戰(zhàn)場!
終于,沅天洛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就算是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問你。你我素昧平生,你卻要以南越國君之位相贈,為何?”
霸無天苦笑一聲,道:“你這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倒是跟她很像。”
沅天洛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下,他說的是母皇么?他們竟然是相識的么?只是,究竟相識到怎樣的程度,值得眼前的這個人以國君之位相贈?
看到沅天洛迷惑的樣子,霸無天只覺得連綿往事瞬間襲來,打濕了他的眼眸。
看著霸無天滿面含愁,眸帶淚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沅天洛直想笑,這般模樣和這副表情也太不搭調(diào)了。這種感覺大約就像是,小說里的黑面李逵含羞帶臊地站在人姑娘面前表白,太精分了,完全不是同一個人能干出的事兒。
沅天洛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道:“那個,能讓我見見你的真面目嗎?”化裝成這個丑樣子,不會是真面目比這個還丑吧?
正沉浸在悲傷中的霸無天被驚醒了,道:“你要干嘛?”
沅天洛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再往下肯定是要追憶母皇了,何不坦誠相見呢?頂著張假面目,不好吧?”
霸無天想了想,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就開始動手除去臉上的偽裝。突然,手臂就被沅天洛拽住了。霸無天大眼一瞪,道:“干嘛?”
“那個,這里可是月徹的皇宮。你若是露了真面目,會不會引來什么麻煩?”既然這人無意害她,她也總要為他考慮些許。
此時,霸無天鼻子以下的偽裝已經(jīng)被揭掉了,一片的白皙無暇。那俊美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得沅天洛一陣失神。
霸無天邪魅的一笑,道:“放心,我所在的地方,自然不會允許別的人在。”
說話間,霸無天臉上的偽裝已經(jīng)盡數(shù)除去。展現(xiàn)在沅天洛眼前的,是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那白皙的皮膚上,墨黑的眸子閃著晶亮的光芒,熠熠生輝。鼻梁高挺,不說話的時候他沉目遠望,顯得愈發(fā)清冷。和原先化裝成霸無天的魯莽霸氣,全然不同。
沅天洛正看得發(fā)愣,霸無天開口道:“你覺得我的容貌和慕容熙相比,誰更好看一些?”
沅天洛沒料到他會這么問,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容貌倒是其次,只不過你眉宇間的那股子威嚴,十個慕容熙也比不上。他充其量也就是強作威嚴,而你卻是一舉一動,不怒自威。”
聽到沅天洛的話,霸無天苦笑了一聲,道:“若是你母皇也這么認為,就好了。”那低沉的聲調(diào)里,似是埋葬了許多無奈的過往。如今再提起,只覺得滿眼都是淚水。
不必言明,沅天洛已大致猜出了些許。左不過是這霸無天也喜歡母皇,可母皇卻是選擇了慕容熙。如此說來,這霸無天和慕容熙倒是情敵了。難怪他在朝堂之上,對慕容熙處處看不慣。只是,僅僅因為是喜歡母皇,便要傾國以贈,聽起來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沅天洛開口道:“母皇曾經(jīng)的選擇,我無權置喙。只是,僅憑你曾經(jīng)對母皇的喜歡,就要把南越的國君之位拱手相讓。如此做法,未免太輕率了些。”
霸無天并不看她,徑自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是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有那么一個人在看著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良久,他悠悠地開口:“斯人已逝,再眷戀也是枉然。而你,卻是這世上最讓她惦念的人。讓你過得好一些,若她泉下有知,也會開心一點吧。比起她的開心,這區(qū)區(qū)的南越算得了什么。所以,暫時你就待在這宮里,我自會派人保護你。約莫再有十幾日,國書便會送到。到那時,你去了我南越便是。”
“你不會是當年沒有得到母皇,現(xiàn)在想打我的注意吧?”
霸無天突然轉(zhuǎn)過身,叩起食指在沅天洛額頭上敲了一下,道:“說什么鬼話呢?”
沅天洛拍了拍心口,長出了一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不過,你所說的我還是不能同意。”
“為什么?我的南越就比不上這月徹是不是?就這么讓你看不上!為什么,你的母皇看不上我,你又看不上我精心治理的南越!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你們都看不上!”霸無天陷入了咆哮,末了,眼角竟是有滴滴淚珠滑落。
沅天洛上前一步,踮起腳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道:“你別這樣。”
說著,她撩開額頭上的發(fā)絲,道:“你看,這印記和母皇的一模一樣。她臨死之際,拼盡全力才封印了這印記,為的就是讓慕容熙免了對我的忌憚之心,保全我的性命。我想,她一定希望,從她手中被奪走的東西,我能為她奪回來。這件事,即便是再難,我也要為她做到。”
霸無天苦笑一聲,道:“你的這點執(zhí)拗,倒是像極了她。也罷,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看來,我也得做些事給慕容熙添些堵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