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雲青城面露疑色,道:“你見陛下做什麼?”
雲瀟瀟別過臉,道:“不爲什麼,就是想見她一面。”
雲青城正色道:“瀟瀟,陛下的身份非比尋常,不是你我想見就能見的。你有什麼事,跟爹說,好不好?”
“爹爹,你這就多想了,我不過是許久未見她,想見見她而已。畢竟,畢竟……她曾經那麼不遺餘力地幫助我,從林芊芊手下救出我,還爲我治臉上的傷,這份情誼,我總該當面向她表示感謝纔是。爹爹,你就去宮裡走一趟,把我的意思說一下,見不見我,全憑她一句話,好不好?”
雲青城嘆了口氣,揚起食指點了點雲瀟瀟的額頭,道:“你啊,真是拿你沒辦法,爹就走這一遭吧。只不過醜話可要說在前面,這話爹可以去說,可是陛下見不見你,我可做不了主。”
雲瀟瀟勉強扯出一絲笑,道:“知道了,爹爹,你快去吧。”
雲青城進房間換好衣服,爾後便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雲瀟瀟看著雲青城離開的方向,面上掠過一絲苦澀。此時,不遠處的梔子花叢後面,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雲瀟瀟猛然回過頭,便看到了從花叢後走出的雲珞瑾。她強作鎮定,帶著笑迎上去,親暱地說道:“姐姐。”自幼,她和雲珞瑾的關係便十分的好,若不然,那時也不會貿然入宮,只爲了找尋雲珞瑾的下落。
可是,當她帶著笑臉迎上去的時候,發現了不對。以往,姐姐總會微笑著給她迴應。可是這一次,姐姐雲珞瑾卻是一臉平靜的看著她,若是仔細探究,還會發現姐姐平靜的面容下還隱隱藏著幾分憤怒。
雲瀟瀟不禁有幾分心虛,怯懦地叫了一聲:“姐姐。”
雲珞瑾盯著雲瀟瀟的臉,道:“瀟瀟,你臉上的傷好了,對吧?”
雲瀟瀟點了點頭,可點頭之後她覺出幾分不對來。她和姐姐日日相對,姐姐又怎會發現不了她臉上的傷痕早已痊癒。看來,姐姐的話另有深意。
雲珞瑾看了雲瀟瀟一眼,道:“有些事過去的時間久了,或許你已經忘了,比如你這臉上的傷。今日得空兒,我就再跟你講一遍你這傷是怎麼來的吧……”
“姐姐,我知道。”
“閉嘴,聽我說!”
雲珞瑾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帶著幾分嚴厲。雲瀟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雲珞瑾,姐姐從來對她都是和善的,今日怎麼便成了這個樣子?然而,一向溫和的雲珞瑾嚴肅起來,讓雲瀟瀟忍不住有幾分懼怕。
雲珞瑾面色沉靜,說道:“彼時,你被林芊芊幽禁,受盡折磨,是陛下派人將你救出,給你治這一身的傷。之後,你性子急,非要出宮,卻撞上了慕容熙,又是陛下派人將你救出。你劃傷了自己的臉,也是陛下派人給你治傷。故而,你纔有現在這般完好的容貌。這一切,你沒有忘吧?”
雲瀟瀟點了點頭,是的,她沒有忘。可是,在她的意識裡,要感謝的人卻不是沅天洛,而是南宮逸塵。那時,她被林芊芊報復,幽禁在黑暗的地牢裡,身上被扎滿了銀針,然後被鞭打,一陣又一陣的痛意襲來,讓她痛不欲生。而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身形偉岸的那人帶著光亮出現,他一腳踢倒正對她行兇的人,將她抱在懷裡。遇見慕容熙的那次,也是他將她攬在懷裡,帶她逃離絕望的境地。她知道,那是南宮逸塵,雖然,那時南宮逸塵隱瞞身份,頂著的是另一張臉和沅族暗影影尊洛如初的名號。可是,她知道,那就是他。因爲,若是要辨認一個熟悉的人,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一個細微的眼神,甚至是嘴角牽起的一個小小的弧度。她知道,那是他,原本的蘇逸塵,後來公開身份後的南宮逸塵。
是什麼時候呢?他第一次闖進了她的生命。是那一次吧,爹爹帶她去城外的軍營裡玩。她趁著爹爹不注意,爬上了一匹通體黝黑的駿馬。她少不更事,並不會騎馬,在馬背上踢來抓去,那馬煩不勝煩,便想要將她甩下馬背。她正玩得興起,自然是不願意的,順勢一把抱住了馬脖子。那馬突然就撒蹄狂奔,將她嚇得半死,哇哇亂叫。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颳得她的耳朵和麪頰生疼生疼的,她很害怕,便哭得愈發厲害。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抱住馬脖子,別鬆手。”
她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卻還是聽話地將馬脖子抱得更緊。而就在下一刻,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片刻後有人從旁邊疾行的馬背上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了她的身後。那時,馬兒還在狂奔,可是感覺到身後那人寬厚的胸膛,她竟然不害怕了。沒多久,那駿馬在身後那人的指揮下安靜地停了下來,她這才轉過身,看到了他英挺的眉目和微挑的嘴角。只那一眼,便讓她今生難以忘懷。後來,她從爹爹的嘴裡知道,那便是威名赫赫年少英武的大將軍蘇逸塵,而她誤騎上的那匹駿馬,便是大將軍蘇逸塵的專屬坐騎——墨雲寶馬。自此,那一人一馬,在她心中鐫刻成了永恆。
“瀟瀟,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耳邊突然傳來雲珞瑾的責問聲,雲瀟瀟回過神來,道:“姐姐,你說什麼?”
雲珞瑾看了她一眼,並未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她拉過雲瀟瀟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說道:“瀟瀟,你或許以爲陛下做那些事不過是舉手之勞,那份恩情不記也罷。可是,那時陛下只是公主,處處受著慕容熙的挾制,她救你是擔著風險的,這份情誼,我們雲家不能忘……”
對於雲珞瑾的話,雲瀟瀟突然生出幾分厭煩來,她打斷雲珞瑾的話,道:“姐姐,這些我都記著呢,你不要再說了。”
雲珞瑾嘆了一口氣,道:“瀟瀟,不只是你,就連我也受著陛下的恩惠。若不是陛下的幫助,我和飛瓊說不定早已死在慕容熙的手中……”
“好了,姐姐。”雲瀟瀟有幾分不耐煩,“爹爹也快回來了,若是陛下願意見我,我也該準備著了。我就先回房了。”說完,不等雲珞瑾開口,雲瀟瀟便忙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珞瑾看著雲瀟瀟匆忙離開的身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果然,即便是叫得再大聲,也是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比如,現在執念已深的雲瀟瀟。
過了一刻鐘左右,雲青城回來了,帶回的還有陛下願意見雲瀟瀟的消息。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雲瀟瀟沒有意想中的那麼興奮,心中的愁思反而又添了幾分。她由著侍女爲她換上合乎禮制的盛裝,爾後到了皇宮之中。
她跟著宮人的指引到了月華宮,看著月華宮莊嚴的大門,她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雲瀟瀟,你可以的。”可是,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邁出那一步,能不能做出這個決定。
“雲姑娘,到了,陛下在裡面等你。”
耳邊傳來宮人的聲音,雲瀟瀟回過神來,挺身走進月華宮的大殿。殿內,沅天洛坐在鋪著明黃色桌布的桌子旁邊,桌子上擺著一應茶具和兩杯倒好的新茶。
走到離沅天洛七步之遙的地方,雲瀟瀟停了下來,跪倒在地,道:“民女雲瀟瀟,見過陛下。”
沅天洛嘴角輕揚,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雲瀟瀟仍舊跪在地上,動也未動。
沅天洛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難事?說出來吧,或許我能給你出一出主意。”在親近的人面前,她還是習慣稱自己爲“我”,而不是“朕”。
雲瀟瀟擡起頭來,道:“陛下,民女還是跪著吧。民女只希望,民女接下來說出的話,不會觸怒了陛下。”
“但說無妨。”沅天洛有幾分疑惑,轉而想到在紫月學院時她對南宮逸塵的熱切,又不禁有一些忐忑。
“民女懇請,與大將軍南宮逸塵同去東越。”沉默良久,雲瀟瀟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聽到這話,沅天洛握著杯子的手猛地一緊,滾燙的茶水濺到了她的手上,她卻渾然不覺。帶著幾分不確定,沅天洛問道:“你剛剛說什麼,我沒有聽清,再說一遍吧。”
雲瀟瀟又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語氣較之方纔又堅定了些許。
沅天洛這才察覺到左手上的滾燙,放下了杯子,邊裝作低頭查看手上的灼傷邊問道:“爲什麼?”
“民女鍾情於他,千山萬水,民女願與他相伴左右。”
沅天洛的神色暗了幾分,她擡起頭,看著雲瀟瀟,道:“你可知,你若是與他同去東越,可能會面對什麼?”
雲瀟瀟咬了咬嘴脣,道:“民女知道。”
“且不說你會被東越之人視爲奸細,嚴加監視。更何況東越是我越徹的死敵,終於一日會兵戎相見。而你的父親雲青城身爲將軍,必定是要上戰場的。到了那時,你該如何自處,難道要與你的父親刀劍相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