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白廣恩和馬科還真要過來送死?”
楊村的圍墻上,鄭芝龍收起了望遠鏡,臉上全是意外。之前外出的馬兵探到這順軍停在武清,伐木造器,似在做著戰前的準備。他還不怎在意。
因為這白馬兩個,手中一門大炮都沒有,怎么來跟自己斗?
故而,現在的鄭芝龍真有些懵逼了。白廣恩、馬科怎么就想不開,非要跟自己磕一磕呢?
楊村雖然不是一座真正的城池,但說真的,近兩丈高的圍墻,還有外頭的壕溝,這幾日鄭芝龍也沒閑著干等,都使人在外頭修起了一道羊馬墻來,還在圍墻上撘起了戰棚,對于槍炮犀利而著稱的鄭軍而言,如此的防御已經足夠了。白廣恩、馬科怎么還來送死?
“大帥,這白廣恩、馬科之流恐怕是不得不來吧。唐通在平通橋前可是丟了獨子的,手下的軍兵也死傷慘重,白馬二將卻是皮毛都沒傷到,李賊見了如何會對之滿意?
就是那豹子頭上梁山入伙都要納一個投名狀,白馬之流,豈能免得?”
陳鼎的話叫鄭芝龍聽了大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要是真的,白廣恩與馬科就也太悲催了。
不管這么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楊村鄭芝龍一點不怕的。
城下的羊馬墻后已經布滿了火槍兵,一門門小炮也都已經安置妥當,就是壕溝的外側,也撒下了大量的鐵蒺藜。只是沒有布置太多的鹿角拒馬罷了。
忽然鄭芝龍“咦”了一聲,他忙又重新舉起望遠鏡仔細觀看。看得很是清楚,逼來的白馬兩部軍陣中不但有一些長牌手與刀槍兵,竟還有很多人推著一輛輛沉重的盾車上前來,自己沒有看錯。
就是盾車。只是面上沒有蒙牛皮,而直接是一排厚實的圓木。數量還不少。
“好家伙,這盾車比韃子的大盾車也不差了……”鄭芝龍身后的洪旭頗為驚異,他舉著千里鏡看著,口中一邊仔細數道:“一輛、兩輛、三輛、四輛,好家伙,……竟有三十多輛。”只第一批就投入了這么多盾車。
“這么厚的木排,怕是大斑鳩腳銃也打不透。”
“不對,那木排后面堆得似還有麻袋,這要是沙土,跟當初戴家集韃子使的大盾車也就一樣了,恐怕下面的弗朗機炮是打不動的。”
洪旭驚訝的說道。沒想到韃子會用的招數,現在竟然被白廣恩和馬科使了來。
不過洪旭心中半點也不慌張,弗朗機炮打不動,五斤炮打得動。當初韃子在戴家集都沒得手,現在白馬二人就更不能得手了。
韃子軍中多的是步**準的好弓手,白馬兩鼠輩有嗎?
韃子軍中,兵將士氣鼎盛,斗志高漲,白馬兩人手下的軍兵能與之相比嗎?
就他所知,李自成叫囂著“均田免糧”,但這政策可一直沒見太大的動靜,李自成自家的老兄弟們都還沒有均田呢,白廣恩、馬科就更別說了。
此刻的大順軍陣中,白廣恩、馬科可不會說戴家集的故事,而只說這是他們與韃子見仗時候學到的一種手段,能防火槍大炮。
“只要能把盾車推到楊村城下,再以半干的草束拋前,其后的弓手亂射火箭,點起滾滾濃煙來,必然會遮蔽鄭賊的視線,叫鄭軍槍炮威力大減。然后將人帶著木柴拋入壕溝里,事成后大軍涌殺去,便是拿不下楊村,也能盡殺城外的鄭兵。”
這就是白廣恩與馬科二人想出來的招數,不得不說,只從表面看,那還是很有可行性的。
郝搖旗聽了也連連點頭,這確實是個對付鄭軍的好法子。
“兩位將軍果然是名不虛傳,竟能想出如此的妙策,郝某人就在此拭目以待了。”
郝搖旗對白廣恩的態度更好一些,因為倆人是老相識。當初白廣恩跟著混天猴混的時候,他們是照過面的。雖然這并不代表白廣恩當上了官軍之后對流寇就有手下留情過,但有了如此經歷,讓白廣恩在大順朝的環境總比馬科要輕松一些的。
“準備作戰!”
激昂的戰鼓聲響起,大小軍官們的喝令聲在城上城下此起彼伏:“準備作戰!”
那一個個炮手已經嚴陣以待了。
觀測員在城頭上觀察著城外敵軍的進度,口中不斷的爆出一個個數字:“敵近五百步!”
這不是因為鄭芝龍手中有了什么先進的測量儀器,他是很希望擁有這種東西的,也已經叫陳于階(徐光啟的外甥)帶人去研究了,但現在陳于階還沒研究出個結果。
觀測員能準確的報出答案,原因是城外的距離鄭芝龍使人早就測量過,那看似一覽無余的地面上,實則有一個又一個的標記,精準度以十步為準。
“敵近四百五十步。”
“敵近三百步……”
一次次的報數中,盾車是越來越近了。
“把盾車給我打掉,各炮自主瞄準。”守衛的軍官高聲叫著。
立時“吱吱嘰嘰”的木盤轉動聲就響了起,絞盤慢慢調整著炮口的角度,一聲巨響,一門五斤炮率先開火。遂即,旁邊的另一門五斤炮也噴放出濃密的硝煙,兩顆鐵球一前一后,惡狠狠向敵軍陣列飛去。
炮響聲一陣接一陣,楊村東面圍墻上,大片大片騰起的硝煙中,六門五斤炮相繼開火。
而在圍墻下方,大批的勞力被催促著搬運藥粉桶、鐵彈、彈托。他們多是這幾日被鄭芝龍截取的官員隨從、仆從,只有不多的一些人是楊村本地人。
同時,內部的一些個房間內,一個個年齡不一的女性也圍坐長桌邊,桌上擺放著切割好的紙條,干燥的麻繩,顆粒化的藥粉和一個個小彈丸。她們的工作顯而易見。
對于這些女子來說,這似乎并不困難,這個時代的女人,女紅那可是必備的技藝,不管是大家小姐還是小家碧玉。
只是,這些個人婦人要在鄭軍兵勇犀利的目光下工作著,反倒是更能給她們帶來困擾。
畢竟能被那些當官的帶著離京的女性,撇開親眷,那也多是相貌俏麗的女子。
現在被一個個大男人這么直接的盯著,不少人心里都不適應的很,渾身像是生了蛀蟲一樣。
可她們又能如何呢?
就是一些個官太太、姨太太,現在不也是一樣的待遇么。
最后就是一些包手雷的……
楊村里空出的房子可給了鄭芝龍很大便利,現在被這些人填的滿滿的了。
非常幸運,第一顆炮彈就直接命中了一輛前進的盾車,“轟”的一聲巨響,打得那盾車最前的木排整個碎裂起,碎木與沙土亂飛,車軸似乎也承受不住,三個輪子直蹦飛了來,沉重的車體如是吧嗒爬了窩。周邊的士卒及炮手遭受了池魚之殃,被激起的碎木片打得全身都血肉模糊,一個個滾倒在地嚎叫起來。
而緊隨其后的另一顆炮彈,它在地上彈了一下,沒有打中盾車,卻闖進了盾車后的一支軍兵陣形中,直接在人群中趟出了一條血肉胡同,一路不知帶走多少人的胳膊腿,打傷打死了多少人,只留是了一片凄厲的慘叫聲。
六門五斤炮開火,只有最初的兩炮立了功,但鄭芝龍已經很滿意了。
接下來,他就立在圍墻上,看著一顆顆鐵彈在爆響聲中,或是命中盾車,或是淌入了人群中。
只是從三百步接近到二百步距離,順軍就不知道挨了多少炮,受了多少的損失。
“他娘的。”
白馬兩軍后陣,郝搖旗放下手里的望遠鏡,口中忍不住罵了一聲。這鄭芝龍的火槍還沒見過,但大炮的確犀利。
“伯爺,您別急,碰到這種人,打仗就要慢慢的磨。橫豎外頭有的是木頭,盾車打光了就再造幾輛,總是能堆到城下的。您就放心,俺們這會絕不叫鄭芝龍討好了去。”
白廣恩忙說道。馬科立刻點頭附和。
“早前關外的韃子打仗,就也是這般慢慢的磨?”郝搖旗不喜歡這種仗。
“沒有大炮,就只能這樣慢慢的消磨。關外的韃子本就不善攻城,遼東之地的堅城之所以丟了一座又一座,那盡是些鼠輩貪生怕死,無恥獻降。”
“不然,就看那錦州一戰,祖大壽兵不過萬人,依舊能在城中堅守兩年光景……”
“朱明的兵馬之所以一場敗仗接著一場,完全是因為野戰遜于建虜。主動權盡喪所致。”
就在他們言語嘮叨了幾句中,白馬兩軍的進攻部隊被擊毀的盾車是越來越多了。更有人直接被嚇的落荒而逃。
兩人派上來的兵將都是些不中用的新兵么,看到自己只能挨打而不能還手,心態可不就崩了。
白廣恩把手一揮,侄子白良柱引著一群家丁就上前去,手持大刀長矛,不由分說,就將一些叫得厲害的逃兵刺死砍殺。
這時候可不就要用雷霆手段么。
從上午直整到了太陽偏西,眼看著天上烏云匯集,似又要下雨了。
白廣恩來了精神,看著戰場上一輛輛被打的趴窩的大盾車,這就是一個個掩體啊。與馬科對視一眼,噌的拔出刀來,向著手下一將大吼道:“陰云密布,此老天助我。你親自帶兵上前,不留余力,全力進攻。步卒手持火箭掩護,丁男抱草束干柴填壕,本將親自帶兵壓陣,誰敢有后退一步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