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著茱萸香囊,轎中的陰沉突然令他一陣暈眩,楚離喘著粗氣掀開了窗簾,陽光透進來,那種惡心的感覺才稍稍好轉了一些。
他閉著眼睛靠在身后的軟墊上平復著心里的震顫,五年了,他已經五年沒有在重陽節的時候收到他做的茱萸香囊。
將翠綠色的香囊攤開在掌心里,楚離半睜著眼睛看著,紫瞳越來越暗。這世上所有的茱萸香囊外形都可能一樣,卻只有他做的味道特別——茱萸的香氣中夾雜著熟悉的柔蘭雪蓮的氣息,讓他想起所有甜蜜卻又不堪回首的往事。
這個十五,如果你再不出現,五年之期就要過了,是不是代表著,你要放棄了呢?
可是,不論你怎么想怎么做,我不會放棄,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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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惱怒地踢翻了拉風的轎子里所有的東西,紫紅的葡萄落了一地,珍貴的西域貢酒也潑了出來,轎中頓時一片狼藉。
蒼玄皺眉對蒼堇使了使眼色,蒼堇卻只是優雅地撫了撫頭發,不動:“主子瘋夠了就好了。”
“去倚紅樓!爺突然想喝酒!想那些好久沒見的美人兒了!”楚慕的聲音從轎中傳出來,氣急敗壞的。
“是。”蒼堇輕輕一抬手,轎夫們隨即抬起轎子往“天下無美”對面的倚紅樓而去。
在豪華的包間內坐下,酒菜齊全,楚慕喝著喝著,才想起,身邊沒有人陪著,他居然一個人喝了好幾壺酒!于是,又吩咐把這里最好的姑娘通通叫來。
老鴇見他是有錢的主,自然百依百順,很快,十幾位鶯鶯燕燕一齊涌進來,站在繡桌前一字兒排開,個個媚眼如絲地看著楚慕。
楚慕輕佻地笑了,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子,走過去,摟住一個美人的削肩,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頓時笑臉一變,一把將美人推到了老鴇身上:“這個太胖了,小爺不喜歡胖的,打出去!”
“是是……快出去出去……”老鴇趕忙對那個姑娘使眼色。
“這個……”楚慕站在另一個女子跟前,伸手比了比,“個子太高了,高不可攀,不好不好,打出去!”
眾女子面面相覷,彩霞的身高在眾姐妹當中算是中等,比這位爺足足矮了一個頭,怎么高不可攀了?嫖客中難得見到如此年輕英俊的,光是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就足以讓人沉溺,因此眾位美人還是不死心地等著他來挑。
“這個……唔……”楚慕的桃花眼微醺著醉意,指著面前的女子道:“太瘦了,怎么這么瘦?呃,比小刺猬還瘦!不好……不好……打出去!”
“這個……”楚慕神志已經不大清楚,隨便扯了一個女子回到了座位上,“來,喝酒!呃……”他大著舌頭,打著酒嗝,將酒杯湊到那女子的唇邊。
那女子嬌羞地一飲而盡,隨后涂著蔻丹的手指執起杯盞,身子軟軟地偎進楚慕的懷里:“爺,讓奴家喂您喝吧。”
誰知道楚慕原本含情的桃花眼瞇了瞇,大手從那女子肩上拿開,劍眉蹙緊:“脂粉味太重!爺讓你喝你就喝?真沒意思!打出去!”又自顧自喝了起來。
那女子尷尬地捂著臉,退了出去。
老鴇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原來這位爺有怪癖,不喜歡百依百順的姑娘,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爺,您要什么樣的姑娘盡管開口,我們這倚紅樓無美不有,才不像對面的什么天下無美!”
楚慕喝得頭痛欲裂,聽見她的詢問,瞇著眼睛轉頭看她:“那……讓小……刺猬過來。”
那老鴇一呆,隨后訕笑道:“小刺猬?爺,我們這里有小黃鸝、小百合、小喜鵲,個個都是大美人,就是……就是沒有小刺猬……呵呵,刺猬多扎手啊!要是傷了爺,我們哪里擔當得起?”
“沒有……呃……沒有小刺猬?”楚慕喃喃,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蒼玄蒼堇趕忙來扶他:“主子,小心點。”
楚慕揪著蒼玄的領口傻笑:“這里沒有小刺猬……爺發什么酒瘋?回……回去……”
“是。”蒼堇應了,扶著楚慕就往外走。
老鴇見狀,追過去:“大爺,您怎么走了啊!別走啊!小刺猬刺多,會扎到您的,要不給您找找小燕子、小牡丹?換個口味試試看?”
楚慕回頭,琥珀色的眸子半瞇著:“爺就喜歡小刺猬,再說她壞話,拆了你的倚紅樓!”
老鴇立馬閉嘴,不敢再說什么了,訕訕地往后退了退,心里暗罵,神經病!知道刺猬扎手還偏偏要它,有錢人真是吃飽了撐的!
回到清逸王府的時候,楚慕吐得昏天暗地,可是腦袋卻清醒了許多。他撐著頭靠在軟榻上,額角的青筋跳動,拉扯得腦子一陣一陣抽痛,蔓延全身。
射影樓很暗,沒有外面刺目的陽光,讓他覺得舒服。
果然還是不行。他揉了揉額角,臉色沉下來。
不論他刻意偽裝得多么好,還是掩蓋不了本性——他不愛熱鬧,一點都不。也許,過再長再久,都還是如此強顏歡笑。因為那些過往已經融進了血肉,怎么也無法抹殺了吧?
如果,你明白我的處境,便會清楚,我為什么要這么張揚。
可惜,沒有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