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只等著出發(fā)。然而在啟程前,要先拜別圣女像。
楚慕拖著鬧別扭的小女人往京華寺走去,一直把她帶到圣女像前才停下來,他喜滋滋地跪下來,又去拉喬葉:“小傻子,快點給母親大人行禮。”
喬葉原本在賭氣他昨晚讓他丟了臉,不肯理他,這會兒見他說母親,臉色才緩和了下來,順勢跪在他身邊,仰頭望著高高的圣女像道:“圣女她,是你的娘親?”
楚慕望著她,點點頭:“是啊。”忽而用手輕敲她的腦袋:“小傻子,現(xiàn)在不也是你的娘親嗎?”
喬葉摸了摸額頭,哼道:“我還沒嫁給你呢。”
楚慕詭異一笑,臉貼過來道:“小傻子,你在云城呆了這么久,難道不知道云城的規(guī)矩嗎?男人和女人一旦發(fā)生了什么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就一定要成親的。喲,且不說那天大庭廣眾之下我們……怎么怎么樣,就說昨天晚上吧,咱們倆的事情現(xiàn)在可是人人都清楚的哦,你想耍賴,那可就算是違法了!要抓起來關(guān)進(jìn)大牢!”
喬葉睜大了眼睛望著他,氣急:“楚慕……你……你混蛋!”
沒想到之前她對別人用的計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她居然被他給算計了!如果不是在圣女像前,喬葉幾乎都想撲過去咬他了。
楚慕見她氣得臉通紅,也不敢在逗她了,趕忙握住她的手,仰頭望著圣女像道:“母親,你看看你兒媳婦多兇啊,她還想咬我!你要是在天上看到了,就罰她……罰她一輩子只能做我的老婆!看她還敢不敢對她相公兇!”
白玉雕刻成的圣女像十分高大,琥珀色的眼睛慈祥地望著前方,仿佛一切罪惡到了她的面前都可以得到救贖。喬葉起初還在賭氣,這會兒安靜下來,任楚慕握著她的手,心里面卻在嘆,原來這個圣女也是凡人,她居然就是楚慕的親生母親。那么,這個女子想必是個不簡單的人物,,要不然怎么可能成為人人都敬仰信奉的圣女呢?
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讓如此年紀(jì)輕輕的女子死去,只留下這么一個兒子呢?如果沒有記錯,楚慕出生的時候,圣女便死去了。
轉(zhuǎn)頭望著楚慕,他微笑著看向圣女像,唇邊的笑容很溫柔,心里突然便是一陣柔軟,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人前笑得這么歡暢,而在人后,只能把秘密捏進(jìn)泥團(tuán)藏起來呢?好多疑團(tuán),好多秘密……
不過沒什么,她總有一天會弄清楚的。
伸手反握住楚慕的手,喬葉看向高高的圣女像:“母親大人,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就像他對我一樣。”
也許,三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她還是什么都不清楚,還是無知到愚蠢,可是她知道他愛她,真心地愛著她,這就已經(jīng)成為前行的最大動力。
不論前方有多少阻礙,牽著他的手,她就篤定可以闖過所有難關(guān)。從前的她逃避一切,選擇做一個遠(yuǎn)離是非的縮頭烏龜,現(xiàn)在的她選擇面對一切!她從來不曾虧欠任何人,即使是那些背叛了她的,三年過去了,如果他們都毫無愧疚之心她憑什么要害怕面對所有呢?弄錯了是非的對立面這么久,她再不會委屈自己了——
在乎自己應(yīng)該在乎的人,愛自己應(yīng)該愛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逃避,不退縮,不拋棄,不放棄。
這,才是正確的。
心里想通了,心情便舒暢起來,就算是楚都那個是非之地,她也不再害怕回去。抓賊的卻怕做賊的,這世上當(dāng)真沒有天理了嗎?
楚慕心里樂開了花,趁她發(fā)呆,一把摟住她就親在唇上,只把她親得憋不住氣了,他才松開,喬葉張口欲罵,楚慕喜滋滋地指著圣女像道:“母親大人面前,咱們不是應(yīng)該親密親密嗎?來,傻小子,你乖啊,給母親磕頭行禮。”
說著按著她一起躬身行禮,一連磕了三個頭才拽她起來,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地欠揍了:“小傻子,三拜都拜過了,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哦,噯,不準(zhǔn)罵人,不準(zhǔn)打人,母親大人在上呢!”
“你……”喬葉被他吃得死死的,陡然看到祭壇旁那顆高大的白玉槐花,心里暗暗哼了一聲,臭楚慕,要是我把你的秘密說出來,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跟個小孩子似的!
甩開他的手,自己一個人往前走:“母親大人已經(jīng)拜過了,快點走吧!”
“哎——”楚慕想拉她,沒拉住,回頭望了圣女像一眼,唇邊的笑容收了收,定了定神,忽然又笑開了,轉(zhuǎn)身,追過去:“小傻子,等等我啊!等你相公一起走啊!”
“你是大傻子!別拉我!放開!”喬葉掙扎。
“不放。打死都不放。有本事自己掙開。哎哎哎,你再敢咬人,小爺就定住你!”
“哼,楚慕,你不要逼我太甚了,要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喲,小傻子,好大的口氣啊……啊!你對我撒了什么?都迷了眼睛了。”
“啊?迷眼睛了?我看看,我看看……不對啊,你怎么沒中毒?你怎么還能動?喂,楚慕,你想干什么?!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小東西不聽話,敢對你相公下毒,好在毒下得太輕了,你相公向來百毒不侵,這點毒對我沒用。”
“……楚慕,你、你、你這個混蛋!”某女惱羞成怒。
楚慕扛著她,得意地放聲大笑,沿路開滿了圣潔的白玉槐花。
四月的云城天空藍(lán)綢一般藍(lán),云朵飄在圣女像的升空,潔白又神圣,圣女的福澤照耀著這個邊陲的海邊小城,一切安詳寧靜,二十年如一日。
去往楚都的馬車出發(fā)了,起初準(zhǔn)備的是一輛馬車,可是后來由于某女鬧別扭,堅決不肯與某人同車,便分作了兩輛。楚慕索性也不乘車了,騎在馬上,緩步走在她馬車的右側(cè),時不時地對著車窗跟她說話——
“哎,蘇公子啊,你看看這天氣蠻不錯的,你出來曬曬太陽吧。小爺帶你騎馬怎么樣?”用騎馬來誘惑她,他記得她不會騎馬的,從前在楚都的時候一騎馬就要抱緊他。
馬車?yán)镙p飄飄地來了兩句話:“不用了小王爺,本公子的騎術(shù)還不錯,要是想騎馬,自己可以騎,不勞小王爺費心了。”
“你……”楚慕指著馬車說不出話來,這個小東西來云城三年,把什么都給學(xué)會了,他還真是找不到她的錯處,難怪云城的人對蘇公子敬仰有加,恨不得把她放在圣女旁邊供著。
剛剛出城門的時候,一大堆的男女老少候在城門口專門給她送行,這世上還真沒有天理了,他楚慕——云城的主人幾次回城出城,也沒見半個人來送他。她就算是自家老婆,他心里也極度不平衡:這還了得?有了云城的人給她撐腰,他要抬起頭來重振夫綱可真不容易。
“哎喲,頭痛。夫人,突然頭好痛,你來給我揉揉吧?”楚慕裝病,唉聲嘆氣的,昨天晚上就是用這一招騙得與她同榻而睡,現(xiàn)在肯定也能妙計得逞。
“今天手上不得勁兒,捏起來沒有力道。要不然,你進(jìn)來,我給你扎兩針試試?比揉可有效多了。”馬車內(nèi)那小女人十分淡定。
楚慕被噎住,好狠心的女人!
蒼玄、蒼堇騎在馬上,走在另一邊,那些隨從暗衛(wèi),也個個都笑了。
“笑什么笑,再笑就讓夫人給你們扎兩針!都走不動了是不是?”楚慕?jīng)]好氣地轉(zhuǎn)移目標(biāo),“爺?shù)念^不疼了,繼續(xù)趕路吧!”
瞪了緊閉的車窗一眼,楚慕無可奈何地驅(qū)馬不急不緩地跟在馬車旁邊,眼睛卻不經(jīng)意瞥見了馬車另一邊的黑衣男子,心里頓時十分不是滋味。這個殺手還真是臉皮厚得厲害,為了她連面具都摘了,原來面具下面竟長著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不僅如此,還拖家?guī)Э诘摹?
神樂一身大紅衣衫,驅(qū)馬跟在夜風(fēng)后面,都是面無表情的。
馬車內(nèi),小白貂此刻無比歡喜,在喬葉懷里蹭來蹭去的,喬葉不解了,摸著它的小腦袋道:“小白,你怎么了?前幾天還病得不肯理我,現(xiàn)在怎么這么開心?”
小白貂勾起爪子,指了指車窗外。
喬葉掀開右邊的車窗,往外看了一眼,恰恰看到楚慕那哀怨的眼神望過來,馬上又放下車窗,問道:“小白,你也覺得他很煩人嗎?”
小白從她懷里跳起來,一個勁地點著頭,差點沒有把它的小腦袋給點暈了。
“原來如此。”喬葉嘆氣,“連小白你都不喜歡他,足以證明他有多可惡了。”
這時候,從車窗外傳來男人笑嘻嘻的聲音:“蘇公子,你家小白真是乖啊,長得又好看,那一身白色的絨毛美極了,摸起來又軟又舒服。”
喬葉微笑,他總算說了句人話,可是她懷中的小白貂卻瑟縮起來,嗷嗷地叫喚,一雙小眼睛委委屈屈地瞅著她。
“小白,你怕什么?他在夸你啊!”喬葉不解。
“嗷嗷……”小白比劃了半天喬葉也沒能明白,哀叫了一聲撲進(jìn)她的懷里不肯再抬頭。
喬葉急壞了,這個小東西到底是怎么了?
車窗外,楚慕忍住笑,適時地問道:“蘇公子,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
“沒有!”喬葉沒好氣地吼了一聲,繼續(xù)看著小白。
“哦,這樣啊。”楚慕故意嘆了口氣,又問道:“小白,是不是你家主子聽不懂你說話啊?你是不是要我進(jìn)去?小爺那么喜歡你,尤其是喜歡你那一身白毛,怎么會害你呢?是不是,你家主子還對我不放心,唉,什么世道啊。”
“……”喬葉不想理他,可是小白卻抬起頭來,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喬葉,終于“嗷嗷”了好幾聲,爪子指著車窗。
“小白,你想讓他進(jìn)來?”喬葉不敢相信。
小白貂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又叫了兩聲,無比凄婉。
喬葉很是納悶,什么時候小白和那個家伙關(guān)系這么好了?居然有話都不肯跟她說,反而要找他?明明剛剛還說他很煩人的啊!
無奈,喬葉掀開車窗,對楚慕道:“進(jìn)來。”
一得命令,楚慕努力忍住笑,把馬交給下屬,一個躬身鉆進(jìn)了馬車。
馬車內(nèi)本來很寬敞,可是他一進(jìn)來,空間一下子就縮小了。
楚慕一本正經(jīng)地湊過去,坐在軟榻上,張開雙臂道:“來,小白,讓我看看你怎么了。”
小白貂哀怨地縮在喬葉懷里不肯邁步。
楚慕盯著它,不經(jīng)意間唇角勾起,眼神就變了,小白瑟縮了一下,抬頭望了喬葉一眼,終于還是退出喬葉的懷抱,慢慢地朝楚慕走去。
楚慕一把抱起它,歡喜地沖喬葉笑道:“小傻子,小白它是困了,它想睡覺了,不信你看看——”他的手在小白的頭上輕輕拍了拍,小白立馬乖乖地伏在他懷里閉上眼睛裝睡。
喬葉望過去,果然是要睡覺了。抬頭驚訝地盯著楚慕,既然要睡覺,為什么小白不肯在她懷里睡呢?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疑惑,楚慕笑道:“小傻子,你有所不知,那一日你不是在懸崖下面睡著了嗎?小白找到我們的時候,我沒讓它去打擾你,就讓它在我懷里睡了一夜,誰知道這小東西睡上癮了,每次要睡覺都想往我懷里鉆。那些天我不在你身邊,它是不是就睡不著了?”
喬葉想了想,點點頭,好像真的是這樣,小白這個叛徒!
楚慕趁熱打鐵,摸了摸小白的腦袋道:“你也別怪它。主要是因為我是男人,比你抱著它的時候要暖和許多,小白貂怕冷,你不知道嗎?”
喬葉咬了咬唇,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小白怕冷。”
楚慕心里偷笑,咳嗽了一聲,又道:“那,以后小白要睡覺的時候我就進(jìn)來,它睡好了,我就出去,行嗎?”
很謙讓很有紳士風(fēng)度的做法啊!喬葉望了望伏在楚慕的懷里一動不動的小白貂,笑開了,靠過去,摟著他的手臂,抬頭親在他的側(cè)臉上:“你真好。”
小白貂是她的寶貝,對它好就是對她好。
楚慕撇開頭,偷偷地笑了,看樣子對付這個小傻子不能來硬的,只能挑她的軟肋下手。這個小白貂真是個好東西,是她的心肝寶貝,從它身上下手,最好不過了。這不,軟玉溫香自己靠過來,又變得乖巧可人了,他真是愛她沒話說。
趁火就應(yīng)該打劫,楚慕伸出另一只手臂,輕輕圈住她的肩膀,柔聲道:“葉兒,你也累了吧,和小白一起睡一會兒?嗯?”
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喬葉半點都沒有想到他在圖謀不軌,仰頭望著他,點點頭,順勢靠在他的懷里,雙臂摟著他的腰,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楚慕終于笑了出來,傾身吻在她的額頭上,右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左手按著小白貂的腦袋,這會兒小白貂動了動,抬起了頭,商量似的望著他。
楚慕一笑,眼神卻在警告它,小白貂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喬葉的臉,忍淚又趴了下去。
楚慕安撫似的也拍了拍它的腦袋,不過他已經(jīng)打算好了,只要一日未到楚都u,這小白貂一天就得睡個至少半天,必須的。
小傻子,爺為了你,那可算是費盡了心思,連小白貂都不放過,說出去,真會讓人恥笑的。
夜風(fēng)冷眼瞧著這一切,從來不動如山,他揭開了面具,從此再不是什么殺手夜風(fēng)了。倘若楚都的那個雇主再次見到他,他也可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望著緊閉的馬車窗簾,心里到底還是止不住輕輕嘆了一聲,有主上在的地方,她怎么會有危險呢?
任是誰也不會想到,堂堂暗夜宮的主人,為了一個女子,竟然什么角色都可以扮演,耍賴、放肆、裝病……諸如此類,這一路上都給演了個遍。如果換做是他,必然做不到。
不得不服氣,在主上的面前,她真的越來越像個歡喜的女子了,公子蘇郁只能成為過去了吧?
耍賴盯著夜風(fēng)的后腦勺,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為了一個女人什么都不要了,連戴了十幾年的面具都給摘了,可是到頭來得到什么了呢?那個小丫頭現(xiàn)在還在和別人打情罵俏的,他就只能在一邊看著。他也算是個男人!呸!沒出息的家伙!
在心里罵了他千遍萬遍,可到底是無可奈何的,心里喪氣得厲害。算了算了,她就這樣一直跟他耗下去吧!看看他到底什么時候會受不了放棄追下去!反正,她是不會先放棄的!
一路上走得不算快,走走停停的,二十日后,終于看到了楚都的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