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謝腳步輕捷地先下了樓梯,稍頓一頓,又朝著大門走去。因為出了錄音的事情,一時間人人自危,自然不會忘記把門栓從里面閘上。他拉住門栓,往邊上輕輕一拉,大門應聲而開。
柳葭站在他身后,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況,正要踮起腳探頭去看,便聽容謝道:“你幫我去拿一下我房間里的藥箱,要快!”
他的語氣嚴峻,柳葭也不敢多問,便飛快地跑上樓梯,她這樣毫不克制腳步輕重地跑起來,立刻引得客房中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容謝的房間門根本就沒有鎖,而是半開的,她進去從包里找到便攜式藥箱,出門時候順手帶上了門。
等她下了樓,只見容謝已經把人拖到客廳中央的舊地攤上。那人緊緊閉著眼,臉色青白,卻是之前獨自離開這里的林宇蕭。他身上的衣料已經被鮮血染紅了,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傷成什么樣子。
柳葭把藥箱遞過去。容謝從里面取出瑞士軍刀,直接把他的衣服從領口處隔開,一直割到左肩關節處,才看到那個汩汩流淌著鮮血的傷口。他頭也不回地道:“再幫忙拿瓶水來。”
他說話的語氣并不嚴厲,可是柳葭在潛意識里一聽到他說話,便立刻去做了。等她把礦泉水瓶遞到他手上,才覺得有點不對味。
“你們……又是發生什么事了?”劉蕓裹著外套,睡眼惺忪地趴在樓上的欄桿上往下看。容謝沒回答,而是擰開瓶蓋把水澆在林宇蕭的傷口上,把表面的血水都洗掉,又把藥膏擠在還在流血的傷口上,那藥膏剛剛涂抹上去,很快又被鮮血沖淡。
柳葭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樣的傷口,只覺得心驚肉跳:林宇蕭不過離開大部隊幾個小時,便弄成這樣回來,他在這段時間里到底遇到了什么?她原本還抱有幾分僥幸,總覺得那個人只是在恫嚇,想看他們自亂陣腳,而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舉動。
可是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的。
劉蕓走下樓,看見林宇蕭滿是雨水混合著血水的模樣,從喉嚨間發出了一聲驚呼,但又很快捂住嘴:“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左肩應該被是利器刺傷,傷口向上傾斜,”容謝拆開一卷繃帶,把他的傷處包扎妥當,“我之前聽見樓下有動靜,結果發覺他昏死在門口。具體發生了什么,等他清醒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用了一點水把手上沾到的血跡都清理干凈:“如果只是這種外傷,還可以自己處理,就怕傷到了筋骨或內臟。”
說話間,另外三人也下了樓,都是裹著外套,頭發凌亂。他們看到林宇蕭這個模樣,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
柳葭趁著這個間隙,早已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她開始覺得那個錄音的人一定混跡在他們七個人之中,總會在無意間露出些蛛絲馬跡,可是此時看來,似乎每一個人都像是事先毫不知情。可是換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尹昌瞪著劉蕓:“會長,這次旅行是你在論壇上組織的吧?你為什么會想組織這么一次活動?”
其實大家心中都有此一問,畢竟這個行程是劉蕓安排的,地方也是她事先定好的,而那段錄音在他們到來之前就擺在那里,很容易讓人把劉蕓跟錄音的事聯系在一起。
但是之前,還無人會如此直白地質問,而此時林宇蕭受了重傷,每個人都開始有了危機感。
劉蕓長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會這么問我,之前我聽到那錄音的時候,我其實比誰都震驚,這次旅行的確是我發起的,可是我并沒有提前來這里勘察,而只是打了電話跟老板預定這個客棧。”
——
夜色依然濃重,而外面的雨聲不停,夜也蕭條,雨也瀟瀟。
劉蕓面上露出了正在回想事情經過的茫然表情,許久才繼續道:“我是旅游愛好者,這一點你們都應該知道。我每年的假期都是貢獻在這上面。這次的旅行的確是我發起的,但是地方卻不是我選的,是有一個人推薦給我,他做了很詳細的資料和攻略,我看過之后覺得新奇有趣,便選擇了這個地方。”
尹昌嗤了一聲:“口說無憑。”
柳葭忍不住對他側目,她原來也不認識他,只是知道他是家里開連鎖餐廳的小開,出手大方闊綽,在女志愿者中口碑不錯,可是接觸下來,就只見他對女人也是咄咄逼人,忍不住插嘴道:“讓劉姐說完吧。”
劉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因為那份攻略十分詳細,連著老板的電話住址,甚至還有好幾條不同的出行線路,我也就沒有再做功課,原封不動地按照那上面的做了。”她拿出手機:“那個人是跟我在論壇里私聊的,我應該還有保存記錄——”
“這里沒有信號,就算有論壇的私聊記錄,你也拿不出來。”尹昌盯著她,“既然你說得這么清楚,那么這個給你這份旅游攻略的人應該是別有用心,早就想把我們都騙到這里來然后一網打盡是吧?那么他也應該在我們之間了?”
劉蕓敲了敲額:“那個人的id我還記得,叫……花錦……什么花錦鋪眠。”
“你確定?!”周綺云忽然語氣急促,連臉上都泛起一絲紅暈,“你確定跟你私聊的人叫這個名字?”
劉蕓緩緩道:“我確定。”
“可是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周綺云在原地轉了幾圈,只是重復著:“這怎么可能,這根本不可能的。”
“不可能什么?”黎昕忍不住問。
“不可能的原因是,這個id是秦卿的。”原本一直沉默的容謝忽然開口。
“秦卿?秦卿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黎昕滿臉震驚,“劉姐,那人跟你聊天的那個時候,秦卿她已經死了對不對?”
劉蕓扶著椅子的靠背,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尹昌又立刻把炮火對準了容謝:“你怎么知道是秦卿?莫非你知道內情?”周綺云想拉他,制止他繼續質問下去,他每問出一句話,便是在得罪一個人,現在劉蕓已經被他得罪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很容易被群體孤立。而在這種情況下,被孤立就等于喪失完好地離開這里的希望。林宇蕭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因為我會參加這次活動,是因為收到了以秦卿的名義發出的邀請,她讓我務必參加這次旅行,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容謝語氣平淡,直陳事實。
柳葭捂住額頭:他竟然就這么說出來了!也許她還會相信他所說的是事實,可是別人恐怕根本不會相信吧?正常人收到一個已經過世的人的邀約,避之不及,怎么還會上趕著赴約的?
果然,尹昌嘲諷道:“您真是特立獨行啊,就跟這次的幕后舉辦者一樣。”
“他不可能是那個人。”劉蕓緩緩道,“我們這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但是他一定不會是。”她頓了頓,補上一句:“他是容氏的繼承人,而當時交通肇事撞死秦卿的司機就職于容家的子公司。”
“呃,你是容謝?”黎昕瞪大了眼睛,“天哪,我居然近距離跟名人接觸了。”
“你太客氣了。”容謝微微一笑,“雖然我知道這么說讓大家很難以理解,不過我想那個人對于我的心理是琢磨得非常透徹,他知道如果這么提出來,我就一定會赴約,我非常地喜歡刺激,這點無法改變。”
“這樣說來,那個錄音里說得都是真的了?”黎昕的情緒又立刻低落下去,“他說,我們每個人都沾著無辜的鮮血,那鮮血是秦卿的。那個司機撞死了秦卿,很明顯是跟容公子有直接關系,那剩下的人呢?如果排除掉混在我們之間的那個人,剩下的人應該是站在同一陣營的,而那個人……就只是一個人罷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彼此信任,把話攤開來說明白?”
她的提議的確有幾分道理,卻無人接腔。畢竟,又有誰愿意剖析自己的手上曾經沾過別人的血呢?
隔了許久許久,尹昌冷笑道:“不明白你想說什么,我是認識秦卿,她長得是不錯,不過我沒必要也沒有理由去迫害一個女孩子吧?”
“真的沒有理由嗎?”劉蕓幽幽道,“我怎么聽說秦卿出事那晚上跟人在酒吧喝酒,她應該不會一個人去喝悶酒吧?那家酒吧是你經常包全場酒的,你當時不在那里嗎?”
終于來了。柳葭在心中暗道,她隱約就猜到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大家也并非全然一無所知,只是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如果不到必要時刻,都是不愿意說出來。尹昌之前狠狠地得罪過劉蕓,劉蕓便也不再留面子給他。
尹昌顯然被問住了,張嘴了好幾次,都是徒勞無功。
最后還是周綺云毅然開口:“秦卿出事的那晚,我們在酒吧喝酒,當時我也在場。”她面無表情,眼中透出一股強硬的意味來:“當時我們都有點喝多了,有點收不住。”她轉頭看向了容謝,問:“容公子應該經常有酒席應酬,如果喝上頭了,很容易就收不住,甚至狂飲亂灌,對不對?”
容謝被突然點名,沉吟片刻道:“不錯。”
“然后秦卿當時被我們勸了幾句,有點喝高了,最后出酒吧的時候突然沖到馬路中央,我們根本連拉都拉不住。”周綺云問,“如果說因為沒有拉住她,我們做錯了,但是那個時候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誰又能反應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