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櫻扮作舞姬,在飲宴上接近秋沫云。
也許真是孽緣,秋沫云第一眼看到他,便覺得長久以來的空虛都被填滿,他對他志在必得。
華櫻那幾日藏身在舞姬團中,絲毫不知道自己已是別人的砧上肉。當團里老板告訴他,秋公子專點他去陪席時,他甚至沾沾自喜。
然而秋沫云的強勢令他無所適從,他只能最后徒勞掙扎。
“其實……公子,華櫻并不是女嬌娥。華櫻只是想要在團里混口飯吃,無心欺騙公子,還望公子不要責罰……”他朝著秋沫云盈盈拜倒,手心卻扣著一根毒針,只待時機射向他。
“為什么要責罰你……”只是跪到半途,便被秋沫云扶起,華櫻趁機將毒針朝秋沫云射去,然而秋沫云只是仿佛不經意地一個轉身便已避過。他以為秋沫云根本沒有看到,自己還有機會,然而秋沫云笑盈盈地,卻說出令他流冷汗的話來。
“‘風刃’什么時候專派小孩子出戰了。我看你也不是風族人,何必為他們賣命。樓外潛伏的人都已伏誅,若你肯跟從我,可以饒你不死。”
“伏誅……”華櫻腦袋突然變得一團糟,他猛地朝秋沫云撲去,身上所有暗器都招呼過去。他本身沒有內力,也晚了習武時間。只好研究毒物與暗器,用以害人防身保命。他本是冷漠之人,卻忽然一時間失去所有主意,只恨不得殺死眼前人。
秋沫云笑著點倒他,他憤怒的眼神在許多年后都令秋沫云念念不忘。
后來的秋沫云說:“你對梨魄的感情多深啊,那時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扒皮剔骨,吃肉喝血,什么時候你也能這樣對我呢。”
華櫻只淡淡道:“狐貍不會有那么落魄的時候,恐怕沒有機會了。”
然而那一天發生的事,一直是華櫻心上的一道疤。
潛伏的梨魄見華櫻被擒,失去理智,竟獨自沖出刺殺秋沫云。當龍火反應過來做調度時,他才發現埋伏的其他“風刃”的人已然全部被殺。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恐怖,來自那個神秘莫測的男人。
他只能搶進去救走梨魄,卻讓華櫻獨自落在秋沫云手上。他在心底告誡自己,就算梨魄會恨他,他也要告訴梨魄,他們兩個該斷了,倘若他還想回歸天界的話。
也許表面上總是顯得大大咧咧的梨魄早就思考著這個問題,所以當龍火向他提起時。他沒有憤怒,而是沉默許久,最終應允了龍火。
對于“風刃”的每個人來說,努力活下來的目的就是回歸天界。這種天生的存在感與使命感流淌在他們的血液里,令他們舍生忘死,前仆后繼,不可能輕易為誰放棄。更何況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如果不回天界,他們的生命也很快就結束了。
“我寧愿他恨我,也比我死去時,讓他責怪自己的好。”梨魄如是說。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被秋沫云抓走的華櫻,受到了如何的屈辱。
被人壓在身上無力反抗時,他絕望地呼喚著梨魄的名字,這可以為他帶來勇氣,讓他覺得,壓在自己的身上的不過是條狗,今天過去,華櫻還是華櫻,一切都沒有變。
他覺得自己又不是要為丈夫守身如玉的女人,但他還是覺得悲傷,他將悲傷壓在心底,幾日后趁防備松懈偷偷地逃出秋府。
當他好不容易回到龍牙山莊時,一身臟破地如同乞丐。可是他卻相信,在梨魄身邊,什么樣子的自己都能被愛。
他相信梨魄,卻又驚訝地發現,這里沒有做任何救他的部署。當然他不知道,那一日,“風刃”內部受到了怎樣的打擊。他只是舔著自己的傷口,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斃。
他想這終究是龍火的莊園,他們實在應該離開他。
可是再見他的梨魄卻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冠冕堂皇地告訴他,不希望他再受到傷害,要將他送回他的世界,遠離梨魄的世界。
他驚呆了,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事是否被梨魄知道,難道他嫌棄自己,又或者,從一開始,梨魄對他的感情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但他更不能容忍自己向他乞求,在這個西風寒澈的冷秋,十六歲的華櫻沒有帶任何東西,只帶著自己的驕傲,離開了溶月淡風院,終他一生,再沒有回去過。
梨魄覺出自己的殘忍,但他強迫自己忘記。忘記共度的美好時光,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
那時小翼終于開眼,開始在“風刃”嶄露頭角。他不能忘記華櫻,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驕傲地站在他面前,告訴他,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無處可去的華櫻回到纈芳閣,麻木地接受原本就應承受的命運。他想自己不過做了個美夢,不切實際的美夢,當夢醒之后,現實的一切還是要壓到身上來。
當他聲噪聚虹城時,又一次見到了秋沫云。但他已經毫無怨恨了,他反而想要感謝他,讓他的夢可以早點醒。
有秋沫云的庇護,即使不光彩的生涯也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他想這才是屬于他的生活,兜兜轉轉那么一大圈,他還是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繼續生活,雖是那樣麻木而枯寂。他覺不出生與死的距離,只覺醉也好,醒也罷,這個醉生夢死的人生,沒有一點真實的痕跡。
直到他從這場枯煎的生命里,嗅到了血腥,好像喚醒了血液里的血性與記憶。他想起了他的仇人,除此之外,他似乎無有寄托。
但他沒想到秋沫云正需要這個人選,可以將自己生命視為兒戲,探知蘭無妄的虛實。雖然秋沫云流露出不舍的眼神,但是他毫不在乎,他突然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血液的每次流動,感受到這場生,充滿著鮮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