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
陸小鳳和花滿樓翻遍了整個客棧也沒見到唐小貓的影子，實際上他們也不可能找到唐小貓。依然是這個普通的小鎮(zhèn)，一名極其普通的白衣中年人正在酒樓裡吃早餐。
酒樓不同於外面的小攤，這裡的早點自然是極爲精緻的。中年人吃得很慢，並且很優(yōu)雅，看著他吃飯也彷彿是一種享受。然而中年人不管是相貌還是氣度都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幾乎沒有一人會注意到他。
說是“幾乎”，自然是代表有人注意到他的。而這唯一注意到他的，就是老老實實蹲在中年人的餐桌上的唐小貓。唐小貓可不會覺得這個中年人真的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麼無害，如果真是普通人，怎麼可能在陸小鳳和花滿樓的眼皮子底下輕易的把他給弄走的？
而且，這個人的容貌的確很普通——普通到就算盯著他看，也無法把他的容貌給記住！唯一特殊的，大概也就是這個人的眼睛。這是平靜的眼睛，就算仔細看，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是就是這麼一雙毫無威脅的眼睛，卻讓人忍不住移開眼睛，不敢與他對視。
“怎麼，不合你口味麼？”
中年人停下筷子，用精緻的帕子擦了擦嘴，才緩慢的開口。他的聲音同樣是平靜的，同樣毫無特色，然而唐小貓卻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從心底產(chǎn)生一種無法抗拒的戰(zhàn)慄。
飛快的搖了搖頭，唐小貓內牛滿面的啃著擺在他面前小碟子裡的包子。
“真是隻通靈的貓兒。”
中年人滿意的揉了揉唐小貓的腦袋，感覺到手底下微不可查的僵硬，中年人心情更舒暢了。
“小傢伙，從今天開始，就跟著我如何？”
“咪唔~~”我能拒絕麼？
唐小貓欲哭無淚。
“當然是——不能拒絕了。”
中年人心情大好的接著享用自己的早餐。
“咪唔！”竟然能聽懂貓語！
唐小貓驚悚了，這到底是什麼人啊，武功高絕還懂獸語？
中年人並沒有理會唐小貓，實際上他當然聽不懂貓語，但是唐小貓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人性化了，從他的各種反應上，也能猜出唐小貓想說的是什麼。不過這件事，中年人自然不會告訴唐小貓。保持神秘，才能讓這隻貓敬畏。
一直到吃完早餐，中年人才一邊品著茶，一邊斜眼打量著唐小貓。
“我的名字叫做玉羅剎。”
一直到唐小貓汗流浹背，玉羅剎才緩緩開口報出自己的名字。
“喵嗚！”西方魔教玉羅剎！
唐小貓貓軀一震。唐小貓在這個世界不過一年，但是對於名人如陸小鳳之流還是很熟悉的。而大名鼎鼎的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之名，自然也在唐小貓的記憶備份之內。
傳說，玉羅剎武功高深莫測，玉羅剎此人心狠手辣，玉羅剎鮮少涉足中原，玉羅剎此人相當神秘，甚至就連西方魔教教徒都沒有人見過玉羅剎真容。
感情現(xiàn)在不是沒人見過玉羅剎的真容，而是就算見過，也根本記不起來？
“看樣子你也知道我。我很好奇，你現(xiàn)在這樣……是移魂？”
唐小貓再次驚悚。他似乎太過於忽略了這個世界原著居民的兇殘程度？唐小貓當然不會記得劇情，唯一知道的不過是主角是陸小鳳而已。但是和陸小鳳同一時代，並且擁有這麼BUG的武力值，唐小貓絕逼不信玉羅剎以及他的西方魔教只是一個擺設！
唐小貓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於鬆懈了，主神一向坑爹要死，而唐小貓不覺得在上一個世界他接觸的那些人——比如蓋聶、衛(wèi)莊——是普通人。根據(jù)在武俠劇中武力值越高戲份越重要的尿性來看，如果他們不是主角的師傅/兄弟/朋友/手下/基友，那麼恐怕就是在通關路上要被主角推倒的反派Boss級人物。
尤其是他們都是武力值與智力值成正比的絕世天才，年輕時候唐小貓還可以仗著自己活得時間長來用經(jīng)驗忽悠他們，但是給他們十年時間，唐小貓敢說自己纔是被忽悠的對象。
——話說小聶還好，性子比較厚道，應該是等待主角求助的定點NPC隱士高人或者主角一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但是小莊的話……那混蛋的性格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太適合走主角路線，所以說果然是預備Boss麼？
再想想鬼谷一直以來二取其一的傳統(tǒng)，唐小貓眼神飄移，默默思考著自己回去那個世界是不是自投羅網(wǎng)。
“看樣子你也不太清楚。不過也對，若你真有這樣的神通，也不會變成貓兒了。”
唐小貓繼續(xù)默。玉羅剎也不以爲意，結了帳後將唐小貓塞進自己寬大的袖子中的暗袋裡走出酒樓，中途與陸小鳳花滿樓擦肩而過。
玉羅剎的衣袖十分寬大，比普通儒衫的袖子還要更寬一些，也就是有錢家的公子哥去遊西湖時常穿的很拉風的那個款式。穿這種衣服的不是很牛X就是裝牛X，玉羅剎自然不屬於後一類。
通常情況下穿這身衣服都要配上一把摺扇，以顯示自己風流倜儻英俊不羈，玉羅剎兩手空空——他的扇子是唐小貓在暗袋裡找到的，看起來還挺高檔，同時唐小貓還在玉羅剎的暗袋裡看到了些銀票玉佩令牌之類的東西。
好吧其實翻這些東西只是因爲唐小貓?zhí)珶o聊了。暗袋雖然不小，但是畢竟看不到外面，所以還是相當憋屈的。而且雖然玉羅剎並沒有真的說過限制唐小貓的行動，但是再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溜走，於是只能翻翻東西給自己找點事做。
原本唐小貓以爲玉羅剎會直接回西方魔教，誰知玉羅剎出了鎮(zhèn)便換了方向，朝著陸小鳳他們的目的地走去。所以當幾天之後唐小貓和玉羅剎躲在一邊看到西門劍神以及正在和西門劍神對峙的白髮老頭，唐小貓還是覺得相當神奇的。
“咪唔？”那個人就是獨孤一鶴？
“自然。”
玉羅剎和唐小貓所站的位置距離決戰(zhàn)地點並不遠，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並沒有刻意放輕，但是獨孤一鶴和西門吹雪似乎完全沒有察覺這邊多出了兩個觀戰(zhàn)者。於是唐小貓不得不折服——玉大人乃真神人！
玉羅剎雙手攏在袖子裡，站在樹枝上卻彷彿一點重量都沒有。寬大的袖子隨風蕩著，如同天神般飄逸中帶著淡淡的威嚴。臉依然是那副讓人完全記不得的大衆(zhòng)臉，不過唐小貓已經(jīng)知道那不過是易容罷了。玉羅剎的真容唐小貓也一樣見過，除了“驚豔”之外他完全無法找到其他的詞語來形容。
——之所以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是因爲唐小貓完全不記得玉羅剎究竟長什麼樣，當然也無法想到其他形容詞。
“咪唔——”爲什麼要來看西門和獨孤一鶴的決鬥？
唐小貓武功不咋的，但是眼界還是有的。如果說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的境界已經(jīng)算是大圓滿的話，那麼玉羅剎就接近或者說已經(jīng)到了傳說中“破碎虛空”的境界了。以玉羅剎的程度，應該是不需要依靠觀看他們決鬥來提升自己——就像一個拳擊手會去看倆小孩掐架來提高自己麼？
當然這不是說西門劍神和獨孤一鶴很差勁，而是玉羅剎太逆天了，完全是不同層次上的存在。不過就算再逆天，恐怕最後也是由於各種天時地利人和等原因被主角各種推，除非他是站在主角這一方的。
“怎麼，你不好奇他們誰會贏嗎？”
唐小貓沒再問，玉羅剎想要說的，不用問他自然也會說。他不想說的，問了也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念與欲|望，也有著對紅塵俗世的留戀。像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這樣的人，對自己內心的剖析自然也無比深刻，所以他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謂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其實所謂佛與魔，並不像常人說的好與壞，只是放下與放不下的區(qū)別。”
玉羅剎嘲諷的笑了，即使那不過是易容之後的大衆(zhòng)臉，此時也帶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比如說我，若按照常人的劃分，我便是佛——但是我卻是魔教的主人。”
唐小貓擡起頭，他忽然想起當初主神說過的話。
——要麼，他從此墮落消沉，要麼，便是直接成魔。
放下，與不放下嗎？
“心魔即執(zhí)念，人說心魔有礙於修行，甚至會讓人走火入魔，輕則荒廢全身內力修爲，重則身死。但是在我看來，心魔本身並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只是人本身在放下與不放下之間猶豫不決以至於急火攻心而已。”
“當然，成佛比成魔要容易很多，畢竟若是選擇成魔，便極容易陷入自己的欲|念與執(zhí)著之中難以自拔，最終成爲只爲欲|念而活著的行屍走肉，自是落入末流。所以比起無慾無求的佛，真正的魔必然有一處逆鱗，這便是承載著他不墮落的唯一依託。”
“逆鱗，也是魔唯一的命脈與弱點。只是這條命脈決不能輕易觸碰，否則就要承擔怒火——至死方休之怒。”
“咪唔？”那……如果明知道自己所求的是永遠無法得到，卻同時也是無法放下的呢？
玉羅剎挑眉，顯然對唐小貓問他這樣的問題感到好奇，不過他並沒有追問。
“要麼，他從此墮落消沉，要麼，便是直接成魔。”
玉羅剎的話與主神不謀而合。
“不過這樣的人就算成魔了也不會有好下場，永遠無法得到的執(zhí)念，雖然可以讓他不至於沉淪於自己的慾念中，並且能讓他越來越強大，然而越是強大，就越要承受求而不得的痛苦和絕望，所以他會越來越瘋狂。瘋狂，卻又無法失去冷靜，這是最可怕的對手，因爲如果沒有人能夠殺死他，等到哪天他再也無法承擔這種折磨的時候，他會選擇帶著整個世界和他一起下地獄。”
唐小貓一陣心驚肉跳，同時也有一種心在滴血的疼痛。
“解決方式不是沒有，最簡單的就是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或者是讓他自己放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不只是一句無意義的話而已，可惜這樣的可能性就和你移魂到貓身上一樣微乎其微。至於得到，你也說了，那是他永遠也得不到的，所以這唯一的方式也不過是一句玩笑而已。”
“咪？”最簡單的方式，那不是意味著還有別的……複雜點的？
“……當然有，只是難度不小，就是在他瘋魔之前，殺了他。至於爲何我說這件事是最難辦到的，應該是不難明白。那樣的人，只要他不想死，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人能殺得死他，除非那是他最親近、最信任，最讓他無法防備的人。如果那個人是你熟悉的人，那麼我勸你最好儘早讓他解脫。這樣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那個人，都是最好的選擇。”
“……”親近之人？呵呵，這樣的人，就算是下定決心要下手，內心也必然會永遠承受痛苦吧？只是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他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世界，無論小莊最終是成魔還是消沉，恐怕都不是他能夠插手的，除非主神給他這個機會。
“西門吹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若是此戰(zhàn)不死，他能在十年之內與我比肩。”
唐小貓收起心中雜亂的思想，現(xiàn)在無論是擔憂或者彷徨都不過是無用功，好好完成任務，然後想辦法回到上一個世界——如果唐小貓註定無法在那個世界常留，那麼……他會親手讓衛(wèi)莊解脫。
“咪唔~~”只有西門？獨孤一鶴呢？
“他？呵，就算此戰(zhàn)贏的人是他，他這一生也不過止步於此。從他改名獨孤一鶴隱藏身份開始，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更進一步的資格。不敢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不敢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獨孤一鶴……也就只能這樣了。”
“咪唔——”那麼在你看來，這一戰(zhàn)贏的人會是誰？
“獨孤一鶴劍法高明內力深厚，雖然劍招凌厲卻不失沉穩(wěn)，如果西門吹雪不能在三十招之內贏他，那麼西門吹雪也就不可能贏了。而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在三十招之內贏過獨孤一鶴，西門吹雪也不能。不過獨孤一鶴在戰(zhàn)前已經(jīng)受了傷，現(xiàn)在只能發(fā)揮出五成的功力，如果這樣西門吹雪還是不能贏，那麼他又有什麼資格入得了我的眼？”
唐小貓貓軀一震，這話說得可真是霸氣側漏！不過不得不說玉羅剎的眼光相當毒辣，獨孤一鶴最終還是倒在西門劍神劍下。輕輕吹落劍軀上一串血花，西門吹雪在這一瞬間更顯得孤傲與寂寞。
而且，比原來更強了。
“生死戰(zhàn)，從來都是提升實力的最快方式。西門吹雪選了一條很好的路，或許我對他的評價還是太過於保守了些。現(xiàn)在看來，不出五年，他就能夠站到與我相近的高度。”
“咪唔？”怎麼，產(chǎn)生危機感了？
“怎麼可能？”玉羅剎似乎是笑了，“我只會覺得很欣慰而已。”
“……咪唔……”好吧，那麼你覺得他會成魔還是成佛？
“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西門吹雪是個果斷而且聰慧的人，該放下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過一心追求劍道也算是一個執(zhí)著了，所以讓他放棄劍道很難，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去想這方面的問題。如果硬要說的話，我覺得他成魔的可能倒是更大些。”
這是什麼世道啊，魔教教主是佛，而劍神卻成魔？
“那不過是世俗的看法，不管是佛或者魔，本質上不過是追求極致的無數(shù)條道路其中的兩條而已。”
玉羅剎轉身，動作幅度明明並不小，但是託著他的樹枝卻幾乎一點都沒有動過。
“今天開始不用跟著我了，回去你朋友那裡吧。”
玉羅剎身形飄逸卻迅速的離開，幾乎是同時，西門吹雪的眼眸也已經(jīng)轉到了這邊。
“咪唔~~”劍神我回來了！
唐小貓歡快的從樹上跳下來，幾步竄到西門吹雪腳邊。西門吹雪定定的看著唐小貓，然後又朝著唐小貓原來站著的樹枝上看了一眼。
“回去吧……唐嘉。”
唐小貓雞凍了，終於有人能叫他的本名而不是“紅線兒”了可喜可賀！
“咪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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