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甲名動天下,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看上去其實卻樸實無華,金絲黯淡無光,就像一件普普通通的馬甲。
被捆住的那個人見蘇陽輕鬆的就發(fā)現(xiàn)了他把金絲甲藏在哪裡,額頭上頓時滲透出了一顆顆黃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了下來,拼命的扭動身子,嘴裡發(fā)出含義不明的嗚嗚嗚聲。
這人的眼淚都要留下來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無論武功再高,都逃不過梅花盜的胸口一擊,連點蒼的掌門,號稱江湖第一劍客的吳問天,也都死在他手上。因此只有有了這件金絲甲,才擁有和梅花盜一搏的機會。
但是很多人錯誤的以爲,有了金絲甲,就可以博的過梅花盜。
進而認爲,有了金絲甲就可以獲得一筆巨大的財富和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和身體。
這其實完全是兩碼事。
“金絲甲雖然是防身至寶,但你得了有什麼用呢?你就算穿著十件金絲甲,我一劍還是可以要你的命,你何必爲了它拼命?”蘇陽像拍寵物一樣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穿著他,無異於孩童手持重金招搖過市,你將它送給我,也許還可以多活幾年。”
說完,一把扯下了金絲甲,同時震斷了那人身上的牛皮繩子。
那人傻愣在原地,一會看看金絲甲,一會看看蘇陽,臉上的表情又是猶豫,又是心疼,好在他總算沒有利令智昏朝蘇陽出手。
眼前這個兩根手指輕鬆一拽,就能扯斷綁住他的牛皮繩子的人,顯然不是他可以對付的了的。
“還不走,等著我請你吃飯?”蘇陽頭也不擡的說。原劇情裡現(xiàn)在在這裡的是李尋歡,他會和這個人說一大通話之後被人在酒裡下了毒,險些要了老命,自己可不想當這種冤大頭。
那人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的,眼神飄忽不定,最後終於狠狠的一跺腳,從地上抄起自己的鏈子槍掉頭就朝門外走。
他一掀開門簾,噗通一下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卻是酒店的老闆,剛纔給蘇陽送信的那個老頭。
老頭的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壺酒和兩個小菜,看起來是送來給蘇陽的。這麼一撞,盤子背撞飛了,酒壺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幾個小菜全部倒在了那鏈子槍的倒黴蛋身上。
雖然酒壺是落在外面的雪地裡的,但是有心留意之下,還是可以看見從酒壺裡灑出來的酒,濺到周圍白色的雪上,浮起了一團淡淡的暗青色。
“找死!”那人破口大罵,好像要把一腔對蘇陽的憤怒全部發(fā)泄到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身上,掌中的鏈子槍又已飛舞而出。
“果然是找死!”蘇陽暗俺搖頭道。
老人怒叱一聲,佝僂的身子,竟似忽然暴長了一尺,左手一反,已抄著了槍頭,厲聲道:“就憑你也敢跟我老人家動手?!”
這膽小怕事的糟老頭子,在瞬間就彷佛變了個人似的,連一張臉都變得紅中透紫,隱隱有光。
呼聲中,老人的右拳已擊出,只聽“砰”的一聲,鏈子槍從中斷成了兩截,拳勢不衰,直接把那人的身子打得飛了出來,他身上撞在牆上,撲哧一聲濺的滿牆都是血,身體恰好落在竈上的大鐵鍋裡。
大鐵鍋里正在咕嘟咕嘟的煮著滾燙的開水,這人掉進去之後卻一聲不吭,屍體在大鍋裡沉沉浮浮,顯然早就已經(jīng)被那一拳打死了。
這一拳的力道實在驚人。
老人望著他的屍身,臉上的皺紋又一根根現(xiàn)了出來,然後目光移到自己的拳頭上,似乎是對拳頭在說話,他喃喃道:“你已有二十年沒有殺人了,是嗎?”
他緊跟著忽然擡起頭,對蘇陽笑了笑:“好在,我也沒有忘記如何殺人。”
蘇陽道:“你爲了這種事殺人值得嗎?”
老人道:“二十年前,我不爲什麼也會殺人的。”
蘇陽道:“但現(xiàn)在已過了二十年,你能躲過這二十年,並不容易。若爲了這種事將自己身份暴露,豈非劃不來。”
“哦?我是誰?”老頭問。
“紫面二郎孫逵在二十年前是多麼出風頭的人物,居然敢和江南七十二道水陸碼頭總瓢把子的妻子薔薇夫人私奔,這種勇氣我實在佩服。”蘇陽道。
老人無所謂的笑道:“除了你,又有誰會知道呢?我剛纔瞧的一清二楚,跟著你來的那個大漢武功不弱,若是你不把他趕走,我未必敢出手,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他遠在一兩裡之外,根本不會知道這裡發(fā)生了什麼,就算是知道了,也來不及趕來救我,所以你可以放心對我動手,是不是?”蘇陽道。
老人道:“既然你也是個聰明人,你爲什麼還不把金絲甲交給我?”
蘇陽道:“交給你,你老婆同意嗎?”
提到老婆兩個字,孫逵頓時怒目望著他,還未說話,突聽一人笑道:“他老婆當然不同意。”這是個女子的聲音,而且很動聽。
蘇陽微笑道:“薔薇夫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是名滿江湖的美人,既然來了,爲何不出來相見?”
那聲音笑道:“好會說話的一張嘴,我若在二十年前遇到了你,只怕就不會跟他私奔了。”
笑聲中,她的人已扭動著腰肢走了出來。
過了二十年之後,她還並不顯得太老,眼睛還是很有風情,牙齒也還很白,可是她的腰──她實在已沒有腰了,整個人就像套在一隻大水缸裡。
更可笑的是,薔薇夫人穿著的是件紅緞的小皮襖,梳著萬字髻,遠遠就可以嗅到一陣陣刨花油的香氣。
美人年華老去,本是件很令人惋惜,令人傷感的事,但她若不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雙十年華,還拼命想用束腰紮緊身上的肥肉,用脂粉掩蓋著臉上的皺紋,那就非但不再令人傷感,反而令人噁心可笑。
這道理本來再也明顯不過,奇怪的是,世上大多數(shù)女人,對這道理都不知道──也許是故意拒絕知道。
她望著蘇陽癡癡笑道:“江湖傳聞,快劍小蘇三明,有兩樣功夫相當不錯,其中一樣連大歡喜女菩薩都要動心,今日總算見到活人了,卻不知道到底怎麼樣。”
“你當著你老公的面說這樣的話,就不怕他生氣?”蘇陽笑著問。
紫面二郎的一張臉已經(jīng)有些發(fā)青,青的發(fā)綠,可他卻死死的閉著嘴,一句話不說。
薔薇夫人嘆了囗氣,自言自語道:“二十年前江湖道上的少年英雄,風流劍客,有那一個不想來拜訪拜訪我?只要能陪我說兩句話,看我一眼,他們就好像吃了人□果似的,可是這二十年來,實在把我憋苦了,每天躲在屋子裡,連人都不敢見,我真後悔怎樣會跟著這沒出息的男人逃走的。”
孫逵終於忍不住也長長嘆息了一聲,喃喃道:“誰不後悔,誰是王八蛋。”
薔薇夫人叫了起來,跳著腳道:“你在說什麼?你說?!老孃放著好日子不過,跟著你到這個鬼地方來受苦,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被你糟塌成這個樣子,你還有什麼好後悔的,你說,說呀。”
孫逵鼻子裡直抽氣,嘴又緊緊閉了起來。
薔薇夫人又換上了笑臉,對蘇陽道:“你說,這種男人是不是沒有良心,早知道他會變成這樣子,那時我還不如……不如死了好些。”她拼命用手揉著眼睛,只可惜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揉出來。
“好在遇上了你,我的後面有一張大牀,你若是願意,不妨交出金絲甲,再陪我到大牀上去,若是傳言是真的....”薔薇夫人眨了眨眼睛,浪笑道:“那時候你非但不用死,說不定還能當我的老公。”
她笑的時候,渾身的肥肉都在發(fā)抖,胸口衣服上的扣子繃得緊緊,好像隨時會背震的開裂,而紫面二郎臉上的綠色,已經(jīng)蔓延到了額頭上。
蘇陽笑道:“像夫人這樣的美人,願意和我滾大牀,我當然求之不得,只可惜.....”
薔薇夫人眼睛一亮,媚笑道:“可惜什麼?你若是願意,也許就不可惜了。”
蘇陽道:“只可惜,像夫人這麼胖的美人,那張牀再大,恐怕也堅持不住。”
薔薇夫人臉都氣白了,孫逵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陽道:“其實夫人得到這件金絲甲也沒有用的,因爲就算將夫人從中間分成兩半,也穿不上它。”
薔薇夫人咬著牙,道:“你……我若讓你死得痛快了,我就對不起你。”她自頭上拔下了一根很細很尖的金簪,咬著牙走向蘇陽。
誰知站在她身後的忽然從後面飛起一腳,將她踢上屋頂。
她百把斤重的身子撞在屋頂上,整個屋子都快被她震跨了,等她跌下來的時候,已只剩下半囗氣。
“其實你們至少應該等金絲甲到手之後,殺了梅花盜,再起內(nèi)鬨的。”蘇陽道。
“你當我真要那勞什子金絲甲去殺梅花盜?”孫逵搖頭道:“我是白癡,可還沒白癡到以爲有了金絲甲就能天下無敵的份上,我只不過就是要她的命。”
他越說越氣,重重的踹了薔薇夫人一腳,這一腳真狠,直接把薔薇夫人的肥肚子給踹了一個大洞,他咬牙切齒的恨恨道:“這二十年來,我已受夠了她的氣,已經(jīng)快被她纏瘋了,我若不殺了她,不出半年就要被她活活逼死。我遇見她的時侯,根本不知道她是楊大鬍子的老婆,所以纔會跟她……”
他咳嗽了兩聲,才接著道:“誰知她竟吃定了我,非跟我走不可,那時楊大鬍子已帶著二三十個高手來了!我不走也不行了。後來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她拉到的替死鬼,原來她早就趁楊大鬍子出關的時候,姘上了一個小白臉,而且有了孩子,她怕楊大鬍子回來後無法交帳,就卷著些細軟和那小白臉私奔了。誰知那小白臉卻又將她從楊鬍子那裡偷來的珠寶偷走了一大半,她人財兩空,正不知怎樣好,恰巧遇上了我這倒黴鬼。那時生米早已煮成熟飯,我再想向別人解釋已來不及了。”
他說的又快又急,好像要一口氣把二十年來的的怨氣都吐出來。
“那孩子想必也早就死了吧。”蘇陽道。
孫逵沒有說話。
“既然這樣,你們二十年來朝夕相處,你早就可以殺她了,爲什麼要等到現(xiàn)在?”蘇陽問。
孫逵忽然笑了,哈哈大笑。
“因爲這二十年來,都沒有金絲甲。”他指了指揹他一拳打死的那人的屍體:“我剛準備把他帶走,你就到了。”他朝蘇陽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你真行,居然一下子就把金絲甲找出來了。”
“你不是說不要金絲甲嗎?”蘇陽道。
孫逵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會傻到去殺梅花盜,但並不代表我不要金絲甲,我至少可以賣給別人,有了這筆錢,我上半輩子失去的,就可以一下子補回來了。”
“人生是用錢可以買回來的?”蘇陽望著他的眼睛說。
孫逵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低頭緩緩的說:“至少,可以彌補一丁點,有總比沒有好,不是嘛。”
蘇陽緩緩的說:“這麼看起來,你對你的拳頭很自信嘍?”
不了孫逵卻搖了搖頭,退後幾步,說:“你錯了,我一向不自信,連殺她都只敢在背後下手。”
“哦?那你?”
孫逵朝大鍋裡的死人一指,笑嘻嘻的道:“我自信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