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海洋畢竟是邵海洋,第二天早上依舊是滿臉陽光地走進來。
“聯賽結束了,我們雖然只獲得第二名,但也不錯了,顧遠帶的隊多是校隊成員,我們沒必要和他們的強項硬拼。期中考試還有十天,大家認真準備,爭取拿個年部總分第一,爲我們班爭光,這纔是最大的榮耀!”
一席話說完,大家爭相鼓掌應和。
這一個月來,在邵海洋的幫助下,她的數學和物理提高了不少,以前都是邵海洋爲她講解,而最近她進步很快,有些難題邵海洋還要請教她。
這天中午,二人正在討論問題,水靈突然感覺下腹隱隱作痛。
“你的臉怎麼這麼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邵海洋打斷正在給他講題的水靈,關切地問。
“只是有點胃疼,可能是因爲中午吃了涼東西。”水靈不好意思地說,心裡清楚老朋友又來了。
“這樣啊,我去打杯開水,你喝下去會好受一點。如果不管用的話,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水靈心裡暖洋洋的,不論什麼時候,他都是無可挑剔的好班長。
下午有兩節英語課,她打算上完課再請假回家,希望那時還能走著回去。
儘管瞭解她的同學都說她很堅強,一點都不嬌氣,但她清楚自己並不是很剛強,甚至比別的女生更怕疼,怕打針,怕見血,直到現在一發燒還胡思亂想自己會不會死過去。
其實她膽子是很小的,小姨上夜班時她通常都縮成一團不敢睡,雖然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怕什麼。這些她從來沒告訴小姨,小姨希望她成爲怎樣的水靈,她就努力成爲怎樣的水靈,即便是做不到也要裝得像一點。讓小姨開心和滿意,已經不知不覺成爲她生活的動力和支柱。
下午第二節課,水靈一頭倒在課桌上,冷汗打溼了額前的縷縷散發,四肢冰涼,幾近麻木。
有隻手輕輕地推她,然後是班主任略帶緊張的聲音:“梅欣,醒醒?”
水靈意識尚且模糊,剛剛是昏過去了嗎?擡起頭,叫了聲老師,班主任的緊張神色緩和了許多。
這次她又解釋說“老毛病”的時候,班主任立刻會意了:“叫父母來接你嗎?”
水靈報了小姨廠裡的電話,無意中發現周圍同學都在關注自己。每次這種時候都弄得人盡皆知,水靈惱火自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班主任打完電話回來:“你姨夫接的電話,他說廠裡忙沒空開車來,讓顧遠送你回去。”
明明是讓小姨來接的,顧蘊城怎麼總是自作主張?水靈不滿:“我不回去了,老師,在這趴一會兒就好了。”
“你這樣子也不能學習,還是回家休息吧”班主任一遍一遍的在她額頭上撫摸著,撩開她溼漉漉的頭髮。
兩人正堅持著,顧遠那張老大不情願的臭臉出現在眼前,一身汗味,上身只穿了件單薄的背心,手裡拎著運動服。
“顧遠來啦,不好意思,這次又要麻煩你送我們班同學回去了”,班主任笑著說。
“沒事”,顧遠厭惡地掃了一眼桌上的水靈,板著臉對班主任說道,與上次的主動請纓形成鮮明反差。
“那就拜託你了,呵呵。果然是個好同學,回頭一定向你班主任表揚你”班主任笑得不太自然。
“不用了,快走吧!”顧遠不耐煩地說。
見這架勢,水靈更是寧願死也不要他送。同桌和老師要扶起她時,水靈掙扎了一下,但一看見那麼多同學關注的目光,她又把話咽回去了,自己的事已經打擾大家半節課的自習了。
還沒出大廳,班主任被叫去開會,只剩下同桌一人吃力地架著她。顧遠披上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把她倆遠遠地丟在身後。
看著他的背影,儘管肚子裡疼得翻江倒海,水靈卻鬼使神差地想起另外一個場面:傍晚的籃球場,一對男女置身於人羣中間,旁若無人的激情表演……
水靈霎時覺得眼前這個人如同天外來客一般,那麼奇異,陌生,甚至有一絲恐懼。
“上車呀,發什麼愣!”顧遠冷冷地喝道。
“噢,好的”,文靜嬌弱的同桌可能被他嚇到了,慌忙扶水靈跨上車。
雖然難逃重蹈覆轍的命運,水靈還是選擇坐在了後面。
“坐前面!”顧遠瞪了她一眼,“掉下去誰管你!”
水靈回瞪他一眼,艱難地往前挪了挪。
這時摩托車突然猛地向下頓了頓,水靈嚇了一跳,險些掉下去,原來是顧遠一下子跨上車。汗溼潮熱的胸膛幾乎是貼在了水靈的背上,“往前點”,顧遠命令道,聲音彷彿自耳邊發出。
水靈又往前蹭了蹭,顧遠也隨後貼了上來,然後發動摩托車。
“喂,老大”,操場那邊兩個男生抱著籃球喊道:“你去哪啊,還玩不玩了?”
“唉,每個月的那幾天,可苦了我了!”顧遠沉聲抱怨道。
幸而他聲音不大,那邊男生沒聽到,不過同桌都紅了半張臉。
水靈羞憤得想撞牆,“不用你送!”
決絕地地掙扎著下車,身子剛歪向一側,摩托車突然起動了,風馳電掣地駛出校門。巨大的慣性下她就這樣斜斜地倒進他懷裡,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佔便宜的。”顧遠略略仰頭,移開下巴。
水靈已經沒閒心跟他計較,兩手下撐,趕緊掙扎著坐起來,卻不料拄在了他的腿上。
顧遠抖了抖腿,“自重點,別亂吃豆腐”
水靈氣絕,想死的心都有了。
車子開得很快,迎面的風灌進領口,也灌進嘴巴,把她要說的話頂回去。
近了家門,顧遠把她連扶帶挾弄進屋,然後拍了拍手,好像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老爹啊,已經把她運回來了,這下沒我什麼事了吧?”顧遠邊說邊往外走。
“什麼!我媽要回來?”在門口,顧遠突然定住了,整個人凝固了一樣,神色嚴肅異常。
“靠!你直接說後媽不就行了嗎,話都講不明白!”顧遠回過神來,大聲嚷嚷道。
接著是砰的門響,發動機的轟鳴,顧遠的車終於開出了院子。
水靈虛弱地躺在牀上,鞋都懶得脫,無力地扯了扯被子,勉強把肚子蓋上。
過了好久,她聽到門響,腳步聲很輕,直奔她的房間,肯定是小姨回來了。
“哎呀,怎麼臉白得跟紙一樣!”小姨一見她就叫起來,“這回這麼嚴重?是不是喝涼水了?昨天給你找出來的毛褲穿上沒有?”
小姨說著去摸她的褲管,“還好,穿著呢。怎麼回事,以前說你年紀小,長大自然就好了,看來必須給你開點藥了。”
小姨把她的鞋脫下來,“小腳冰涼,我去端盆水給你燙燙”
“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疼得厲害呀?”小姨拉上她的被子,緊張起來。
水靈扁了扁嘴,眼圈水汪汪的。
“怎麼啦,是不是小姨回來晚了?今天你姨夫有事,我從廠裡走回來的,一聽到電話我就趕緊往回跑。都是小姨不好,下次一定早點去接你。”
小姨像哄三歲小孩一樣,一面撩起外衣把水靈的小腳塞進懷裡。
水靈的兩隻腳貼在小姨的肚子上,溫暖從腳心傳來。
“到底怎麼了,跟姨說句話呀,好孩子”小姨焦急地問,懇求地望著她。
“疼……”,水靈張開嘴,“哇”地哭出來。
疼倒是次要的,關鍵是她想起了在顧遠那受的委屈。
小姨慌了,安頓好水靈立即去買藥,出門前也忘了換下那身沾了水靈好多鼻涕眼淚的工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