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過後,水靈迅速成爲一中的紅人,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紅榜上的第一個名字居然是:梅欣。雖然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奮鬥目標,但夢想實現得太快反而有些不真實。
“看她不顯山不露水的,想不到還是個重量級的”
“呦,深藏不露啊,高人!”
身邊總有人帶著意義不明的笑臉稱讚她,但傻子都聽出話裡面有刺,有的甚至流露出一副感慨人心叵測的表情。
一中的排外水靈是有切身體會的,何況在這所優等生密集的學校裡,只被少數精英圈子爭奪的榜首位置,居然讓一個來自四流中學的陌生名字給摘走了,她能理解別人的不滿與輕蔑。
不過她最在乎的是邵海洋的態度,這兩個月來一直向他“偷師”,不知道當他發現這個眨著無知的眼睛整天問他題目的人居然高出他30幾分,會作何感想?
發榜那天中午,看到邵海洋走進來,水靈不安地低下頭,裝作在看書。
“明明看見我了爲什麼不理我啊,考了全校第一就不認識我啦,腕兒挺大呀!”邵海洋打趣道,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
同桌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飯,於是這個位子每到午休時就成了邵海洋的專座。
見他還笑嘻嘻地開玩笑,水靈這才放下心來,“哪有,只是運氣好而已。還要謝謝你,沒有你這麼長時間的幫助,我也不會掌握這麼快”
“謝什麼呀,說得像頒獎謝詞似的,要不要再謝謝你的父母、你的歌迷、還有CCTV給你這次機會呀?呵呵”
聽到“父母”兩字,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從小就沒有父母這個概念,只是在看到別人一家三口親密的場面時,心總會莫名地疼一下。雖然小姨說他們在水靈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但一直以來她都沒看到半張照片之類的遺物,以至根本找不到他們曾在這個世上存在過的痕跡。她隱隱感到小姨有什麼地方在瞞著她,但小姨不肯說,她也無從知曉。況且她有小姨已經很滿足了,即便是親生母親也沒必能比小姨給她的更多。只有在一個人感到孤獨和軟弱的時候,發瘋似的渴望有個肩膀寬闊的父親,有力地接過她和小姨身上的擔子,像別的父親一樣,寵溺地將她摟在懷裡。有個強大的依靠,她便可以海闊天空地放肆那顆驕傲不羈的心,而不必像這些年一樣,蜷起手腳,做一個老實乖巧惹人憐惜的孩子。她自己都厭惡自己的這副姿態,但這是她們這對弱勢的母女倆得以安然生存下去的必須姿態。
“我的臉有那麼好看嗎,你都盯了半天了,”邵海洋哭笑不得地在水靈眼前揮揮手,“想什麼呢,想得那麼投入?”
“啊?”水靈回過神來,“對不起,我……”
後面的方丹接茬:“你可真不厚道,班長,人家都跟你深情對視半天了,還問人家想什麼,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水靈的臉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燙。
“開什麼玩笑,現在我看著你,你又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嗎?”邵海洋眨眨眼,對方丹說。
“說什麼?”方丹疑惑地問,馬上又笑了,“班長你不會是暗戀我吧,想對我表白?”
“確實有人想找你談談,但不是我”邵海洋同情地說。
“誰呀,哪個班的?帥不帥呀?”
“陸老師。你說帥不帥?”邵海洋狡黠地笑了。
“哇塞,你沒騙我吧,真的嗎?”方丹興奮地叫了起來。
外語組最年輕的陸老師的確是英俊得沒話說,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氣質令無數女生爲之心醉著迷,當然,水靈也不例外,她都有些羨慕方丹的好運氣了。
“當然,就是他要我叫你的,十二點半去他辦公室”
“耶!我先去洗把臉!”方丹激動地說。
“我看不用,還是先準備好藉口吧,他要和你談的無非就是爲什麼你接連幾天不交英語作業。”邵海洋無奈地提醒道。
“嘻嘻,理由早想好了,就等他來找我呢。不知怎麼搞的,這個方法貌似被別人盜用了,每天都有女生排成排在他門口等著挨訓,否則也不會今天才輪到我。”說著,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花癡!”邵海洋聳聳肩,對水靈:“看來今後我要跟著你混了,現在先給我講道題吧”
看到他帥氣的笑臉,水靈知道一切又恢復成老樣子。
由於沒什麼知心的朋友,每天中午和邵海洋一起研究問題的三十分鐘已經漸漸成爲她最愉快、最盼望的時光。
走在校園裡,經常聽到人們在背後說:“看,她就是梅欣”
對於大家或懷疑或欽佩的目光,水靈不以爲意,她真正感到開心的是小姨得知這個消息後整整高興了好幾天。
在過去的這些年中,小姨一進家門水靈就遞上滿分的成績單,然後看著勞作一天的小姨眼角慢慢舒展,一張嘴笑成好看的月牙彎,久久合不攏,這幅場景在水靈泛著苦麻菜味的童年裡逐漸生根成幸福的回憶。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她對幸福的理解同別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然而,水靈的麻煩也是在這時開始多起來的。書本里,桌面上,經常莫名地出現五花八門的信件,紙條。雖然信紙都很漂亮,言辭也有不少令人怦然心動,但對水靈只意味著:無聊。尤其是每週三取信時,生活委員手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信是屬於水靈的,她敏感地察覺到生活委員發信時越來越不耐煩,最近幾次都是直接摔給她的。
她正想著怎麼處理這越來越多的信件,方丹突然從後面伸長脖子,尖聲細氣地湊過來說:“呦,美女的魅力真是擋都擋不住,天天都有情書收啊”
“哪有的事,以前的同學寄來的。”水靈淡漠地說,不太願意搭理這個總是和顧遠一起擾人清靜的女生。
“哇,原來寫情書的不止咱們學校呢,還有人對你念念不忘啊!初中同學還是小學同學?看你這麼有魅力,幼兒園的也不一定呢。”
水靈把信塞進桌洞,抽出一本書:“我要學習了,不陪你聊了。”
“是嗎,全校第一要學習了,那我可不敢打擾。我怎麼就沒你那麼好的運氣,要是班長每天輔導的是我,沒準我也能考個第一呢”
這個女生到底想幹什麼!水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我開玩笑的,我哪是那塊料呀”,方丹轉換一下態度,笑道。“我們這些平平常常的女生,學習不及你,人緣也不如你,更沒你聰明,跟你這朵玫瑰花一比,我們就是狗尾巴草一羣。”
唯恐大家聽不見,她喇叭一樣的喉嚨比平時還大了幾個分貝,周圍的女生們投來幾道不甚友好的目光,不知誰把東西摔得乒乓響。
“好了,別說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吧”水靈忍氣說道。
“你學吧,不打攪你了”方丹坐了回去,“現在是大忙人了,跟你說句話都難了,我還有好些東西要向你請教呢。真是看不出來,你交往的人不多,居然連顧遠都願意送你回家呢,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哪天我也裝病試試,看他肯不肯……”
“方丹!”水靈忍無可忍地轉過身,怒視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梅欣——”
邵海洋隔著老遠喊她,打斷了她的話。
“這道題幫我看一下,不會做”,邵海洋抱著書本快步走來,把筆和紙遞到她手裡,一點都沒給她和方丹說話的機會。
盯著題單,水靈大腦一片空白,好久才把注意力轉移到題目上來。一看這題,簡單得連差生都會做。
她立刻會意,“放心吧”。
這場矛盾雖然被邵海洋輕鬆化解,但水靈鬱悶地發現,從此以後本來就不太合羣的她更加被女生們孤立了,放學路上基本沒人和她一起走。
冬天漸漸深了,枯黃的落葉在寒風中伶仃飛舞,只有在中午明晃晃的陽光裡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溫暖祥和。小姨又給水靈添置了幾件冬衣,水靈歡喜得不得了,十幾年來買的新衣服都不及這一年多。望著換上新衣的水靈,小姨由衷地感嘆:“丫兒越長越好看了,比以前胖了,也水靈多了”
看到小姨滿意的神情,水靈知道她真正想說的是自己的犧牲總算值得。
除了人猥瑣討厭一點以外,顧蘊城總的說來對小姨還是不錯的。零花錢總是大把大把地給,一日三餐都事先徵求小姨想吃什麼,只要小姨出門他都車接車送,小姨受不了煙味他就很少在屋裡吸菸,小姨寵愛水靈他就對這個倔犟傲慢的小丫頭百般討好。
即便是這樣,水靈還是對他嗤之以鼻,他永遠配不上漂亮賢淑的小姨。即使穿著灰舊的工作服,和水靈走在一起,人們也會說這是姐妹兩個。其實這些年的辛苦和愁悶,已經嚴重地損害了小姨臉上的生氣和活力。
來顧蘊城家的這兩個多月,小姨的氣色好多了,皮膚也變得水嫩白皙,整個人煥發著年輕的神韻和光彩。由此,水靈對這個家的厭惡也減輕不少。
這天傍晚,水靈像往常一樣,回到家就進屋寫作業,寫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小姨和顧蘊城回來,水靈決定先到廚房找點吃的,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小姨留了張紙條。
“我去醫院看顧遠,你自己買點東西吃,我晚些回家”
顧遠這混蛋怎麼了,缺德事做多了遭報應了嗎?得知這個大快人心的消息,晚飯水靈竟然多吃了兩碗。
九點多的時候,顧蘊城的車響由遠而近,接著是開大門的聲音,只有小姨一個人進來。
“他呢?”水靈問。
“你姨夫回醫院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就先回來了。”小姨解開頭巾,脫下大衣,有點疲憊。
“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熱。”水靈問。
“你學習吧,我和你姨夫在醫院吃了幾口,現在吃不下。顧遠這孩子也真是的,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今天差點……唉,渾身都是血,真叫人心悸。”
“別擔心,惡人通常都是死不了的。”見小姨痛心的樣子,水靈忙寬慰了一句。
“對了,他怎麼搞的,血多了可以去獻啊,幹嘛塗得滿身都是,也不怕招蒼蠅”水靈說。
“別胡鬧”,小姨嚴肅地說,“他爸也沒問出來,顧遠怎麼都不肯說,估計是跟人打架吧。你要記住,丫兒,以後在學校……”
小姨猶豫了一下,“以後別跟他走得太近,這個孩子……”
小姨沒往下說,大概是爲自己的想法感到歉疚,不管顧遠怎樣對她,她一直都當顧遠是他名義上的半個兒子。
水靈無奈地笑了一下,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我明白。”
不被他欺負就不錯了,哪裡還敢湊上前去。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五月靜電 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