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池擎著受傷的手, 背靠在牢籠上,伴隨著這股清涼的氣息,試圖將身心都放空, 什麼都不去想, 慢慢將這最難過的日子熬過去。他早就已經疼的有些麻木了, 熬下去, 想著卿兒稚嫩的小臉, 總歸是讓他覺得好受了些。
四周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牢籠,靜的不知時光飛逝。不知何時, 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聽到了細細碎碎的聲音。
莫寒池嘲諷勾起嘴角, 有氣無力的說道“西林大人, 您老怎麼又來了。”
西林皺著老臉, 實在不是該如何回答,頓了頓:“是尊上, 讓我來的,務必要將您醫好。”
莫寒池道:“他又想做什麼,覺得折磨的還不夠嗎?讓您醫好我,好讓我能活著受刑嗎?”
“不,尊上是單獨將老夫叫了出去, 私下吩咐的。”
莫寒池早就不信洛溪還會有什麼惻隱之心, “他堂堂一個魔尊, 竟然要偷著吩咐這種事, 是怕魔後, 還是那個多聞天王,還是什麼人?“
西林只是暗暗道:“莫公子, 你過來些,我給您看看手,我這裡也有很多丹藥,都是尊上囑託我帶來了的。”
“西林大人,您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沒心思聽這些,你還如告訴我現在我來魔都已經幾天了,他們將我的死期定在了哪一天。”
西林嘆了口氣,道:“要殺您的呼聲太高,尊上其實心裡一直都”
莫寒池輕咳了一聲,又將後來輕咳的聲音壓了下去。緩緩道:“西林大人您什麼都別說,我現在只想知道,卿兒如何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巫帝給我下得蠱毒,會傳到孩子身上,這蠱毒非同一般的霸道,我只想看看孩子有沒有事。?”
西林道:“小殿下,現在幾乎是天天被尊上親自帶著。”
莫寒池閉了下眼,又睜開,“他身上那些紅線已經褪下了嗎?”
西林點了點頭。莫寒池又問了西林好些孩子的狀況,最後他總算暫時確定孩子已經無礙了,懸著的心慢慢放下,可是人好像失去了意識。
西林只好暫時離開這裡,他從另外一處出口出去,經過一個狹窄的黑暗甬道,穿過一個繁花似錦的花園。
魔尊負手站在涼亭處,揹著身問西林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西林回道:“回尊上,莫公子只提到小殿下是否無礙。“
魔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讓西林去看他,是爲了什麼,總之依舊是放不下,異常的焦躁,揹著西林的揚起了手,擺了擺,讓西林退了下去。
就在西林剛剛退下之後,魔尊身體一晃,一手扶在了涼亭的柱子上。面色微微一變,手將涼亭的石柱都抓出了一道有力的手印,魔尊明白,無論如何恨他,都放不下,越是放不下就越是憎恨這樣的自己。
明明已經再也不想看到那個人,明明覺得他的愛已經耗盡了,可是最後還是忍不住派西林,一遍又一遍的跑去看他,恨他的背叛,恨他過於倔強,越是想到以往,就越是恨現在的他,於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好像這樣可以減輕自己的恨意,可以救贖他所犯下的罪孽,可是當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洛溪知道自己最終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再也回不到過去了,無論是橫在自己與他之間的那些鮮血,還是自己在他身上犯下的罪孽,魔尊明白,如今他們真的已經毫無挽回的餘地了,無論是兄長的死,還是魔都的血債,可是魔尊明白,當他想要徹底斬斷再不見他之時,卻出現了有著他們血緣紐帶的小東西。
小傢伙眼睛是像極了自己,可是笑起來,卻跟以前的他一樣,隱隱的有著一個小小的酒窩。
小時候的寒池,魔尊至今仍舊記得非常清楚,那個灰頭土臉的小土包子,卻有著一副耀眼的爽朗笑容。因爲這個笑容,讓他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可是再不曾見過了。
魔尊定了定神,又想起將近一年之前,莫寒池還沒有走之時,在這裡似乎跟自己說了不少話。那時似乎獨孤望也在一邊,轉眼才一年時間,又是一場物是人非,而這似乎才只是開始。
“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哇哇。”突然一陣孩子哭聲響起。
“尊上,小殿下又哭鬧不止了。”流月走過來,躬身一拜,懷裡抱著正哭鬧的小殿下。
魔尊將小傢伙抱過來,原來被魔尊一抱就安靜下來的洛雲卿,這下子還是哭鬧不止,便是身邊的人怎麼哄都是哄不住。魔尊也算是對小傢伙前所未有的耐下心來。只是小傢伙還是一個勁的哭鬧個不停,魔尊只當是小孩都會哭鬧不停,就連說不出口的肉麻話,都出口了。
“乖,別哭了,父尊給你這個玩。”魔尊話剛出口,流月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她家尊上,把號令魔都百萬雄獅的血符拿出來逗弄一個剛剛足月的孩子,雖說小殿下,人見人愛,但是尊上寵愛也委實有些過了吧。
小傢伙哭著哭著,突然看見那血紅色的一塊玉石,似乎引起他極大的興趣,他張開兩個小短胳膊,去夠。每次肥嘟嘟的小手,剛要夠到血符的時候,魔尊就將血符擡高幾分。
如此三番四次的捉弄,小傢伙似乎惱了,烏木似的眼珠子竟然閉了起來,根本不在理魔尊的胡鬧。小手也落了回去。小腦袋竟然往一邊偏了偏。
“誒,怎麼不理父尊了。”
流月爲難的笑了下,“尊上,小殿下雖然不說話,但是卻是個人精,好些人見他可愛,逗弄小殿下,小殿下最後都是不理的。”
“哦。對了流月,去將天都洛家宗族的長老請來,這個孩子將與魔都沒有任何關係,他會是入我洛家,將來想成爲什麼樣的人,就由他自己決斷吧。”
魔尊初衷雖好,他親眼所見修真界這麼多年來腥風血雨,卻只期望自己的孩子可以作爲一個普通人長大,可是他哪裡又知道,他兒子的來頭從出生就註定一生都不會平凡。西林受莫寒池所託,雖然暫時遮掩了孩子足下的腳踏七星,可是卻遮掩不住這個孩子當代巫帝之身,一旦莫寒池覺得是時候,終究是會授予這個孩子真正的身份。
天命永遠遮掩不住。
流月遵命下去傳令了,魔尊單手託著自己的兒子,坐了下來。洛雲卿是一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睡覺最大。已經沉沉在自家父皇懷裡睡了過去。
魔尊只覺得手臂有些溼,一低頭,才知道自己兒子將自己一側袖子都尿溼了,可還睡的照舊沉穩。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孩性格是隨了誰。
不自覺皺起了眉頭,看來他應該在找幾個家事簡單的侍女來照顧他兒子,光是一個流月似乎,有些忙不過來。至少自從他將小傢伙交給流月照顧的時候,早上起來經常見到的是別的女官。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莫寒池這段時間以來,只剩下這種感覺,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噩夢以外,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誰都不在出現,除了一個時常會來送飯小啞巴以外,他在沒見到任何人,有時候他都想,如果就這樣熬過三年時光,也是好的。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一個短暫的平靜。
直到又是一天,兩個魔將來到了關押莫寒池的地方。
“走吧。”隨著這一句話,長達一年的三都會審開始。
三都會審,就在紂絕陰天宮,最大的宮殿進行。
三都各出,當權人物,魔都自然是以魔尊爲首。
妖都來的是妖都的蓮親王。
而天都卻只是來了天都兩最大勢力的掌門人,崑崙派掌教道胤,跟長白山冰雪城城主冷毅。
莫寒池被押解著進來之時,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幾乎有種想要逃出去的衝動,可是最後他仍然冷靜了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低聲用命令的口氣對身後的魔將道:“放開,我自己走進去。”
寬廣的大殿,兩側站滿了三都的權貴,最前方位列四座,而最中央端坐的魔尊。莫寒池擡頭,直視他,洛溪目光黑沉沉的仍舊是看出絲毫情緒。
先被提審的一批重犯要犯,均都跪著,有些看上去連遭酷刑,一臉灰白,似乎已經認罪。
還有人在高呼這冤枉,當初是被逼的。
莫寒池掃視了一圈,走到了最前面,站定,身上束縛著沉重的鎖鏈,銀髮垂落在身後,有些散亂。
“跪下。”有人厲聲喝道。
“巫祝的雙膝,只跪天地,父母,媧皇大神,其他萬靈,都沒有資格。”他話一出口,立刻引得無數人議論紛紛,各種慢罵,多數還是說他欠教訓。
魔尊看著他,一揚手,道“安靜。”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就站著回話吧。”
洛溪瞭解他,便是多重的酷刑,莫寒池要是不跪,便是當場自盡也是不會去跪的。
判官坐在下首的最中間,命人開始誦讀莫寒池的十大罪狀。
一條條罪狀,無不適驚天動地的大事,無數的證人,便是想要辯駁,都顯得蒼白無力。
可是莫寒池知道,現在不能說,他有口難言,更無法爲自己辯白,可是罪卻不能認,一旦認罪便是被處死的下場。
“你認是不認。”判官問道。
“不認,”還是斬釘截鐵般的回答。
“來人上刑。”判官扔下刑簡,重重的摔在地上。
“等等。”判官身後的魔尊突然發話,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魔尊突然站起身來,往莫寒池身邊走去,無數雙目光釘在魔尊身上。
魔尊走到莫寒池身邊,用很小的聲音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算是我最先對不起你,寒池,別倔了,魔都刑罰只比崑崙更重,你根本撐不下來的。”
“多謝魔尊提醒了,這好心您就不必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