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桃源鄉中的機關問題,墨守誠隨即便告別了村民,就要繼續上路。那些樸實村民想要挽留招待,但卻如何留得住展開走鱗身法,疾速奔馳的墨守誠?
出了桃源鄉,再行得幾步,便終于踏上慶國官道。
而到了這時,他才突然犯了愁——他平日下山最遠也不過到山中峽谷的村落之中。關于山外的一切,他也只知道有個慶國,有個齊國,有東海,有北海,有天倫山,有望蒼崖。但具體是在哪些地方,他卻一概不知。
至于還真仙師所言的玄天閣,他更是全然沒有頭緒!
“又要盡快完成任務,卻又要我自己去找玄天閣的所在,雖說這是師祖與師傅的栽培苦心……”他苦笑一下,轉念想到:待自己走到繁華些的地方,再找仙魔道中人詢問,總當能問個明白。
好在此時他攬月訣心法已近大成,以他現下化身后期頂峰修為,一日奔行百里不在話下,就像散步一般輕松。是以待他進入慶國邊境小城安平城時,才不過正午時分。
小城荒蕪,在街上走動的大都是老弱婦孺,街邊也不見有多少商家。數十名穿著笨重鎧甲的士兵五人一隊,在街道上巡邏管制。墨守誠本沒有路引腰牌,但他在通行關卡處稍稍展露了一手御風訣,立刻就得到了一塊能證明他修真者身份的腰牌。
這個世界上,修真者是得到所有國家共同尊重的。原因非常簡單: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與悠久的生命——大多數時候他們的生命往往比一個國家的壽命還要長久。所以修真者在世俗道上行走,可以得到無數便利。
待進入城中,墨守誠覺得有些口渴,他四下張望,竟連家茶莊客棧也沒有。
“竟荒涼至此?”他雖也有聽過一些桃源鄉中村民談起,他們是如何背井離鄉,為戰禍所迫流離失所。但墨守誠現下親眼所見這片景色,悲憤之余,卻又滿是無奈。
此時卻突然有人拉扯他的衣角,墨守誠低頭一瞧,卻是一個乞丐一般的小孩子。看來不過十歲左右年紀,身上用一塊破布胡亂裹住,好像這就算衣服了一樣。扯住墨守誠衣角的小手如若骷髏一般,除了骨頭就剩下一層皮了。但讓墨守誠心中一顫,幾乎不忍再看的,卻是這孩子的臉——嘴唇發白,臉色卻紅得似血,這孩子還有重病在身!
像墨守誠這樣修真之人平時靈識散發,只要有人靠近便能立時心生警覺。可是這小家伙卻幾乎無聲無息的靠了過來,原因只有一個:這孩子已經快沒有生氣了,整個人在生死之間恍惚。
“大哥哥……是仙人嗎?”小孩子聲音沙啞無力,但卻還能依稀辨出是女童聲色。墨守誠點了點頭,蹲下身來,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將體內真元力化為柔和輕絲,一絲一絲小心地輸入小女孩體內。
小女孩身子一軟,突然癱軟在墨守誠身上,就好像剛才那些動作已經消耗了她全部的生命力一般。
她得到了墨守誠真元相助,便感覺自己舒服了一些。之前沒力氣說出來的話,便想要趕緊說出來:“求求你……救救……”
“你不要再說話了。小妹妹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救你的。”墨守誠臉上露出溫和笑容,好言安慰眼前的小丫頭。他正欲從旭靈法戒中取出清靈散來,卻突然感受手上一緊,那小女孩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力氣,竟把他的手抓得極其牢實:“救……救救爹爹。”
這女孩兒竟不是來求墨守誠救自己的!
“嗯,我知道了。”墨守誠先是一驚,旋即又笑了起來:“來,你先把這個吃了。然后大哥哥再去救你爹爹。”他手中的清靈散乃是青云道門極其珍貴的藥物,雖不說能延年續命那般夸張,但卻也是除百毒治百病的靈藥。只是這藥劑制作較為繁瑣耗時,不能大量煉制。此次墨守誠下山,竟能攜帶三瓶清靈散,這就是還真仙師與飛云真人的苦心了。
只是這清靈散實已近似仙丹妙藥,凡人等閑承受不得。墨守誠想了想,便用小指指甲輕挑了幾粒粉末出來,將指尖送入小女孩口中讓她吸允,同時運功幫她化解開藥力。
小女孩服過靈藥,加上墨守誠功力調理,臉上異常的紅暈迅速地退了下去,回復了正常膚色。她明顯恢復了不少精神,但因為營養不良導致身體虛弱這些毛病,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養好。
“如何,感覺怎么樣?”
“救……請救救爹爹。”小女孩軟軟地躺在墨守誠懷中,感覺身上暖洋洋地,竟有了一些力氣。她睜大了眼睛,剛剛恢復了些清明,就再次懇求。
“放心吧,大哥哥不會不管的。”墨守誠笑了笑,知道她還正虛弱,就將她橫抱起來。她輕飄飄的,只怕不會比一只小貓重多少。
小丫頭躺在他的懷里,眼中星光閃爍,臉上滿是崇拜神情:“大哥哥,修真者是不是就是仙人?”
墨守誠微笑搖頭,又好奇地問:“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修真者的?”
“剛才看到的。”小女孩解釋道:“剛剛看到大哥哥領了那個木牌,那個就是修真者的身份標記吧?我曾經聽別人說過,修真者就是仙人。”
“不……修真者和仙人……”年輕的修真者抓了抓腦袋,苦笑道:“如果你覺得是,那便算是吧。現在精神可好些了?唔,你……你爹爹怎么了?”
小女孩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爹,爹他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她抓住了墨守誠的衣領:“我們很窮,沒錢請大夫看病。武叔叔幫忙請了一位大夫來看病。可是大夫說他救不了,他說爹……說爹就快要死了。”小女孩畢竟年幼,根本不能清楚明白的把事情講清楚。
“你爹現在在哪里?”
“在家里。”
“帶我去你家。”
墨守誠邁開腳步,隨著小姑娘指的方向急奔。他卻渾然沒有注意到,一直有一個人影,從他進城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注意著他。
那人現在站在墨守誠救起小丫頭的地方,瞧著他遠去背影,發出一聲冷笑。
雖然早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受苦受難的人兒,但瞧著眼前這條巷子。墨守誠幾乎連走進去的勇氣也沒有。
他在路上問到了她的名字,懷中的小丫頭名叫雪菲。在她的引導之下,墨守誠來到了這座邊境小城中最貧窮最悲慘的地方——眼前這條巷子,竟叫死者之家。顧名思義,住在這里的人,都是快死的人了!
這條陰暗的巷子,在入口處的地面上就躺著兩個骨瘦如柴的孩子。一路往深處走去,并不寬敞的道路上這樣的人卻越來越多,他們面黃肌瘦,體弱多病,而且一個個都病得不輕。稍好一點的還能在身下墊些干草布皮,但多數的人卻是衣不蔽體,只能將身子拱成蝦型,凄凄涼涼地躺在地上。
頭無遮蔽磚瓦,地無御寒涼席,身無完整布衣,這正是死者之家最真實的寫照。疾病與貧窮從來都是親密無間的搭檔,它們纏綿于此,無情地收割著一條又一條生命。
沒有人對墨守誠的到來有一絲一毫反應,因為他們都是死人——就算還沒有死,卻也幾乎與死亡無異了。墨守誠胸膛起伏,平時修行練就的清心凝神諸般門法一時全忘了干凈。好不容易平復了心境,望向懷中女孩的眼神中就更添憐憫:“你就住這里?”
雪菲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墨守誠長嘆一聲,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這時雪菲卻突然在他懷中掙扎:“墨哥哥,可以放我下來啦。”
一邊叮嚀她不可勉強,一邊將懷抱中的小丫頭輕輕放落在地上。墨守誠才剛剛站直了身子,就被雪菲牽住了手,給她輕拽著往前走去。雖然對方的力氣幾乎微不足道,但墨守誠卻覺得自己壓根就無法抗拒。
待走到了這條巷子最深最暗的地方,雪菲突然停下了腳步,指著前方說道:“大哥哥,那里就是我家。”
那里,能夠稱為家嗎?墨守誠形容不出他眼前所看到的場景,因為他什么也看不見。沒有房子,沒有家具,沒有餐具,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堆干草鋪成的墊子,還有一個躺在草墊上低聲呻吟的漢子。
這樣的地方——也可以稱為“家”嗎?
“爹,我回來了。爹!”雪菲松開了握住墨守誠的手,快步上前,在那個漢子身邊跪坐下去,臉上神情慌張難過,卻又夾帶著欣喜:“爹,你聽得到嗎?我找到修真者了,是修真者,是仙人!所以……所以爹也會好起來的。”
躺在草垛上的漢子正陷入昏迷之中,自然回應不了雪菲的呼喚。雪菲無助地回望一眼墨守誠,臉上滿是希翼。
墨守誠心中一酸,走到雪菲旁邊,摸了摸她的頭:“安心吧,沒事的。”說著就將手指搭在了她爹爹的手腕上,一股真元力輸出。
他雖不是醫生,也不通病理,但是修真者修煉吐納的,正是這宇宙天地萬物生命精華。可以說只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尚在,就算不能治愈,也能一定程度上改善狀態。
但墨守誠在看到那昏迷漢子的瞬間,心頭卻突然涌起一絲古怪情緒——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人,他似乎曾經在哪里見過。
雖然墨守誠心頭疑惑,可是當務之急卻是救人。他又取出清靈散,如法炮制。只是眼前漢子病情極重,雖是仙家靈丹,卻也不能像之前治愈雪菲一般做到藥到病除。這時他聽到雪菲在身邊詢問:“大哥哥,要不要喝點水?”
這時他才覺得口渴得厲害,點頭應是。
雪菲見他點頭,卻一副為難的模樣。好半天才轉過身去,在陰暗處一陣翻找,翻出一個小壇子來。她搖晃一下壇子,聽見里面發出了水聲,仿佛安心了一般吐了口氣。然后又不知從哪里揀來一只破碗,瞧著碗里的油漬灰塵,她皺了皺眉頭,扯起衣服去擦拭,可是她的衣服本來就臟兮兮的,這樣不就越擦越臟了嗎。
越擦就越臟,越臟她就越用力去擦——直到眼淚也掉了下來,她用手背去擦拭,卻連原本還算干凈的小臉蛋也給糊成了大花臉。這時她突然感到頭上一暖,一只溫暖的手正撫摸她的頭發,從發梢傳來的溫柔卻讓她哭得更厲害了。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