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宴輕點足尖,縱身往浣衣局的地方飛奔而去,纔剛一進門,便看到了端著衣盆準備去洗衣服的臘梅,他連忙拉住了臘梅:“小蔓在哪裡?”
“她說有些不舒服,一個人在房間裡休息。”臘梅放下手裡的衣盆,不解地看著一身白衣的良宴:“大人,你怎麼來了?”
“快帶我去見她。”良宴顧不得和她解釋太多,大步便往顧青蔓所住的房間走去,臘梅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樣子,連忙一路小跑,走在前面,替他打開了房間的門。
可是,屋子裡面空空如也,桌子上的茶還冒著嫋嫋的熱氣,而牀頭衣架上擺著的那件火狐披風,也跟著主人一起不見了。
“咦?小蔓去了哪裡?”臘梅驚愕不已:“我剛剛明明看著她還坐在窗口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良宴便已經轉頭離開了,留下臘梅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在屋子裡站著。
北風呼呼地颳著,雖然身上裹著一件厚重的皮裘,可是顧青蔓卻依舊覺得有些寒意襲人,這風雪來得太過突然,雖然只是細細的小雪,可是,下了一會兒,便讓天地間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金色的屋頂最先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宮內倒是越發地寂靜了,所有的人似乎都去了前殿,一起去分享公主大婚的喜悅,只有她一個人如此隨心所欲地在宮道上走著,不必擔心會受到誰的盤查和喝斥。
雖然約好了是酉時在寧陽門見面,可是,顧青蔓卻等不到那個時候了,看著外面的風雪,看著姑娘們在風雪中依舊需要奮力地漿洗衣裳,她突然地心生出很多的不捨,原本應該和臘梅她們悄悄地道個別的,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受不了那樣的場面,於是,趁著她們不備,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登上了寧陽宮門的城牆上,顧青蔓突然看到遠處有火光,應該是在城門口,隱約還能夠聽到嘶喊的聲音,只是離得太遠,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似乎是戰事起了,難道說是幻遙殺進城來了嗎?顧青蔓心中一驚。
她的推測並無道理,公主大婚,皇城內外必定會鬆懈很多,對幻遙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是這一切太快了,快到她都不敢去想,想必那仁業也沒有想到吧。
那麼良宴呢?他知道這一切嗎?
顧青蔓突然不敢去想,或者她從頭到尾都是誤會了他?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爲了配合在暗處籌備的幻遙,他只是記得與自己的約定而已。
正低頭思忖著,顧青蔓看到城外一匹黑色的駿馬揚著四蹄遠遠地狂奔而來,而那馬上坐著的,竟然是杜一泓。
他怎麼會在這裡?顧青蔓納悶不已。杜一泓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城樓上的顧青蔓,而是徑直從懷裡掏出了一塊令牌,守城的士兵見到那塊令牌,開了城門,讓他進來,杜一泓連馬都沒有下,揮動著手裡的鞭子,奮力地往皇帝所在的
大殿方向疾奔而去。
如果幻遙攻進皇宮,那麼勢必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的鬥爭,那麼憑杜一泓一已之力,又豈能全身而退?顧青蔓心中替他擔憂著,不由拉著衣裙,便往他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她要去找杜一泓,無論他此行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都請他不要再淌這樣的渾水了。
顧青蔓前腳纔剛一離開寧陽門,良宴後腳便追了過來,可是,城樓上哪裡還有她的影子,只剩下空空的兩排腳印,證明她曾經來過,可是,到了城門下,那兩行小小的腳印便被衆多紛雜的印記覆蓋不見了。
她究竟去了哪裡?良宴心急如焚,如果不盡快找到她,而是落到了新月公主的手裡,後果將不堪設想。
良宴卻不知道,顧青蔓一路往大殿的方向而去,而她的身後,始終跟著一位穿著內侍服制的小太監,那個小太監身子輕得很,腳步落在雪地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跡,一看便知道是習過武的高手。
顧青蔓雖然武功不濟,可也算是從小研習,戒備之心比常人要強上了很多,從寧陽門樓上下來,她便隱約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有人在跟著她,可是,幾次回頭都沒有看到人影,此時的她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心只想儘快找到杜一泓。
往前飛奔了一段,顧青蔓來到了一個僻靜的拐角處,宮門一重重,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她遠遠地看到了正在東張西望的臘梅,看而臘梅也看到了她,她的眼睛裡猛地一亮,歡快地迎了上來。
“你怎麼在這裡啊,讓我找了好久。”臘梅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國師大人剛剛去找你了,我看他連喜服都脫了,他是不是要帶著你去逃婚啊?”
顧青蔓哪裡還有心情與她說這些,剛剛想開口提醒臘梅宮中將有異變,讓她帶著幾個姐妹找個地方躲一躲,可是,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自己的背後有箭矢破空的聲音傳來,她回過頭去,已經來不及了,一枚閃著銀光的羽箭就在自己的眼前,她想要避開,可是,卻已經避無可避了。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她對面的臘梅幾乎是本能地上前去,替她擋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臘梅——”箭矢沒入皮肉的聲音讓顧青蔓肝膽俱裂,她驚慌地抱住了臘梅,伸手一摸,卻摸了溼熱的一手血。
臘梅痛苦地倒在了顧青蔓的懷裡,嘴角緩緩地流出了血跡,她皺著眉頭,痛極了,可是還是從嗓子裡擠出了一個聲音:“我總覺得這幾日有人要害你,果然不錯…….幸好、幸好你沒、沒事……”
“不——”她雖然沒事,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朋友替自己受了這一箭,顧青蔓覺得簡直比死還要難受,她一回頭,看到一抹灰色的身影愣了一下,彷彿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箭竟然射錯了對象,再一眨眼睛,他便消失在了重重的宮門後面,不見了蹤影。
“臘梅,你別怕,我帶你去找大夫,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顧青蔓拖著哭腔,這一箭正中心口的位置,她知道自己懷裡的人定是活不下去了,可是她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當下便褪下了身上的火狐披風,包住了臘梅,抱起她便要往御藥房的方向跑。
“不用了,小蔓。”臘梅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動作,艱難地開口:“我知道我不行了,所以你放我下來吧!”
“對不起、對不起,臘梅,是我害了你——”顧青蔓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快要被抽乾了,她懷抱著臘梅,隨著她一起滑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別哭了、別哭了……我們不是朋友嗎?”臘梅的意識已經有些渙散了,看著顧青蔓滿臉的淚痕,沖刷乾淨了她的面龐,她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顯出了原本的面目:“小蔓、小蔓……你真美、真的很美……”
臘梅的手還沒有觸摸到顧青蔓的臉,就突然垂了下去,她的臉上似乎還帶著一抹笑意,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臘梅,都是因爲我,纔會害死了你……”顧青蔓大哭不止,她把自己當成了最真誠的朋友,可是,自己卻連真面目都沒有讓她看過一眼,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告訴過她:“我叫顧青蔓,我是顧青蔓,你聽到了嗎?”
然後,宮牆寂靜,再也沒有人可以迴應她的話。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遠遠地聽到傳來了一陣喊殺聲,金戈鐵馬的錚錚之間不絕於耳,不遠的地方,更是起了一陣火光,有人在放火燒宮,火勢趁著風力猛漲,綿延不絕,原本寂寞的宮道里突然間出現了很多拎著包袱逃難的宮人,還有他們的主子,可是,這個時候誰都顧不得誰了,平日裡驕矜的貴人們此時狼狽不堪,大家紛紛從顧青蔓的身邊走過,卻沒有一個人回頭看她一眼。
顧青蔓哭了一陣子,知道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便將臘梅小心地放在過道邊,用火狐的披風將她蓋好,抹乾淨眼淚,朝著大殿的方向而去。
良宴在各個宮宇間搜尋著顧青蔓的身影,他又重新走了一遍浣衣局和寧陽門,都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宮中已經大亂,到處是四散逃命的宮人和持戈預備一戰的禁衛軍,幻遙已經帶兵殺進了皇宮,所過之處,勢如破竹,留下一地的屍首,他帶領軍隊長驅直入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而自己卻怎麼也找不到顧青蔓,他知道自己現在多耽誤一刻,顧青蔓就多一分的危險,落在這樣的混亂之中,讓剛剛中毒未愈的她如何自保?
遠遠地,良宴一眼便看到了宮道上那張火紅的披風,裹著一個女人的屍體,他的心猛地便揪緊了,腦子裡一片空白,腳下踉蹌著奔過去,卻發現躺在地上早已經失去了生機的人並不是顧青蔓,而是臘梅,他這才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厲害。
這種失去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良宴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繼續往前搜尋她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