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已經挺晚了,我有點微醺。宣漾開車送我到家門口,然后驅車離去,我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才用力地吐了口氣,轉身進了電梯。
邊小詩那姑娘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電視機聲音放得老大,我在門外都能聽見,她可真不怕擾民被投訴來著。
我掏鑰匙開門進屋,邊小詩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宣漾的貓,看到我,嚇了一跳,那表情還以為她見鬼了。
“安詩年,你回來怎么都不出聲的,嚇死我了!”邊小詩心有余悸地說道。
我將包往沙發上一放,坐了下來,拿起一旁的遙控器,將電視機聲音調小了一點,說:“你聲音弄這么大,怎么聽得到別的聲音。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看到我這么怕?”
邊小詩陰著臉,氣吼道:“誰怕你了,我以為是別人進來了。”
“誰?除了我,還會有誰來這里。你爸跟我媽還沒聽說要回來呢!”
“你沒看新聞啊!不是附近小區遭人入室搶劫了嗎!犯罪分子還都是年輕小痞子,狠辣無情,男女都打,聽說還有女的被那個了。”邊小詩極為恐懼地說道。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驚慌的模樣,心想著,沒想到平素這么肆意的邊小詩,竟然也有這么害怕的事。
“好了,小偷才不會走正門呢!”我安慰她道,拎著超市買的東西,朝冰箱走去,打開柜門,忙著放東西。
邊小詩坐沙發上繼續看電視,電視里播放的正是那幾起青少年犯罪的案子。
我問邊小詩,她飯吃了沒?
邊小詩沒好氣地回我:“當然吃了,等你給我做,早餓死了。”
我“嗯”了聲,拿了瓶水,又給邊小詩拿了瓶牛奶,坐沙發上跟她一起看本地新聞。我跟邊小詩說,一會兒電視上可能會看到你高中班主任“李鳳凰”,她家也被搶了。邊小詩很是驚訝地望著我,一再追問說“真的嗎真的嗎”,我說真的假的,看下去就知道了。
結果李鳳凰沒看到,卻看到了其他意想不到的人。
主持人在說“涉及本案的犯罪青少年中,已有四名嫌犯落網,還有三名同伙在逃亡中。警方……”這句話時,旁邊還放了那犯罪分子的照片,已經被抓的人,臉上打了馬賽克,還沒被抓的照片上干干凈凈,臉上連有沒有痣也看得清楚。
邊小詩手里的牛奶突然掉在地上,那丫頭就跟屁股被蛇咬了似的,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目光呆滯地看著液晶電視的屏幕,伸出手指指著上面正在被通緝的一男的說:“這人我認識。”
“誰啊?”我玩笑似的問道。
邊小詩繼續道:“我高中同學。”
我愣住了,邊小詩高中同學,不也就是李鳳凰班上的學生嗎?學生不好好念書,在社會上墮落,犯罪,打家劫舍,還正好搶了老師的家。我又一次感慨起來,這世界果真小。
我極為嚴厲地批評了下邊小詩的同學,就算念不出書,也不該危害社會,并且發出長嘆,所幸邊小詩雖脾氣傲嬌,但人品沒那么糟糕。
不料,我這馬屁拍在了馬腳上,邊小詩莫名其妙地炸毛起來,朝我大吼:“你懂什么啊!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方回以前不是那樣的,若不是李小雞當初逼著他退學,他怎么可能會和那群渣滓混在一起。”
“李鳳凰做了什么啦?”
晚上吃飯的時候,李鳳凰跟宣漾說起那案件,也沒提到她學生,可能是她還不知道犯罪團伙里有她學生吧!
我饒有興趣地問邊小詩,邊小詩陰著臉解釋起來。
“方回以前人挺不錯的,腦子很聰明,就是超級偏科,他物理超級好,其他科目比較一般,家里條件不怎么好。高中的時候,不是很多家長都給老師送禮嗎?方回他家就沒有,外加他成績不突出,所以不大受老師待見。有次月考,他物理考了滿分,其他各科也考了很高,排名一下子到了班級前五,班會課上,李小雞非但沒表揚他,還說他是作弊來的。他這人性格也很傲,當場氣得踢凳子離開了教室。那件事后,就不再好好上學了,沒多久就被同學看到他老跟一群流氓混在一起,之后他就徹底不來學校了,他媽媽來學校哭訴,說他離家出走了。”
“所以,都是李小雞的錯。作為一個好老師,她應該相信自己的同學,而不是懷疑他們。”邊小詩義憤填膺地說道。
“李鳳凰不是那樣的人,邊小詩,或許真的是那個男生作弊了呢?鳳凰的為人,如果她冤枉別人,她事后肯定會道歉的。”
“是,她是道歉了,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不明情況,就逞口舌傷害一個人后,再道歉,也無法彌補造成的過錯啊!”邊小詩氣憤道。
邊小詩說的沒錯,傷害已經造成,再道歉也沒用。我不清楚當初到底是怎么情況,或許李鳳凰真的冤枉了那個男孩,或許是邊小詩不喜歡李鳳凰,偏執地覺得是李鳳凰冤枉了人。這里誰對誰錯,我不好說,但是我知道的是,就算一個人被傷害,那也不能作為他傷害其他人的理由。
就像童佳寧,最開始,我老覺得因為我們安家害了她,所以對她存有愧疚。這愧疚,讓我忽略了一個人的本質,任由她心底的邪惡越發膨脹,直到她逼著安知墨墜樓,她帶人活活打死了楊帆,我才發現,自己當初的心軟,是有多愚蠢。
“邊小詩,不管李鳳凰有沒有真的冤枉那個男生,他帶人入室搶劫本身就是錯誤的,是犯罪。李鳳凰沒有逼著他去墮落,去干那些違法的事,所以,這一點怨不得別人。”
邊小詩不屑地冷呵一聲,說:“你跟李鳳凰是朋友,你當然幫她說話啦!”
話落,她便不再理我,只是氣哼哼地把電視一關,大步朝她的房間走去,粗暴地關上了門。
我看著她那小孩子脾氣,無語地扯著嘴角笑了笑,重新開了電視,繼續看,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清楚。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邊小詩的房間沒人,估摸已經去學校了。小皮蛋窩在她床上睡覺,看到我,肚子餓地叫喚了幾聲。我草草地收拾好自己,給它喂了食物,又進自己房間,從電腦桌抽屜里拿了個U盤出來,將宣漾發我郵箱里的那堆資料拷了進去,這才匆匆往學校趕。
上午上完課,我窩在圖書館里,找了臺電腦看資料。要是被邊小詩看到,準又要嘲笑我了,“現在還研究起案件來了,怎么,律師當不成,想當警察啊”,肯定又是諸如此類的話。
隨手點著文檔一路翻看下去,突然鼠標停在一張場景昏暗的照片上。看著上面極為眼熟的女生時,我擱在鍵盤上的手忍不住地顫抖起來。一股寒氣從我的腳底直直地躥到頭頂,我盯著屏幕的雙眼瞬間漲紅了起來。
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手指發顫地將U盤從電腦上拔了下來,慌亂地塞進包里,拿著東西就跑出了圖書館,一邊急急下樓,一邊給宣漾打電話。
長久的“嘟”聲之后,宣漾才慢騰騰地接起電話來。
我迫不及待地朝著她追問說:“宣漾,你為什么沒告訴我童佳寧也在那團伙里!”
“我也才知道她叫童佳寧。”宣漾說。
等這一天有多久了,等著再一次聽到那個人的消息,比等待戀人還焦急。多久了,四年,數不清的日夜,一次次在黑暗深淵里掙扎爬出來,咬牙站立著,就是為了等那個人出現,想問她一句,你還記得安詩年嗎?
記得那個有一個懦弱無能的弟弟、有一個為她而死的朋友、死了個孩子,卻救了你姐姐的安詩年嗎?
想知道她是怎么活過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