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抽出插在門環上的木棍,門就被打開了,高以純踉蹌著跌了出來,穆云翼趕緊把他抱住:“以純哥,你怎么下地了,小心腳傷更厲害了。”他數落高以清,“你怎么也不看著你哥……”話沒有說下去,他看見高以清左半邊臉上有五道清晰地紅印,小家伙委屈著站在一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頓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了好了,一天云彩都散了,咱們進入再說。”
他反手把門從里面閂上,扶著高以純走進里屋,高以純嚇壞了,兩手死死地攥著穆云翼的胳膊,身子一個勁地哆嗦,穆云翼把他推上炕,摸了摸,炕面冰涼,問高以清:“今天沒燒炕么?”
高以清抽抽搭搭地說:“今天哥腳疼下不了地,他們還逼著我哥去撿柴禾,我哥實在走不了路,就我一個人去的,結果撿回來的沒有我哥往日撿的多,他們就說我哥和我是賠錢貨,一天活干不了多少,好吃懶做,將來還要拿錢給我倆娶媳婦,越罵越難聽,晚上也不讓我們拿柴燒炕。”
穆云翼給他擦了擦眼淚,問他:“晚上飯吃了么?”
高以清扁著小嘴搖頭。
穆云翼給他擦了擦眼淚:“走,我帶你去拿柴禾,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攔著不讓。”
轉身功夫,高以純還是驚弓之鳥一樣,用力地抓著他,好像一松手,他就要不見了似的,穆云翼爬上炕,抱著他安慰:“以純哥,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吧,我沒事的,他們不能把我怎么樣,我先帶小五去弄柴禾,回來把炕燒得熱熱乎乎的,然后在吃晚飯,我包里有好吃的。”
穆云翼帶著高以清出來抱柴禾,東廂房里,白蓮花就跟割了自己身上的肉一樣,讓高以正出去阻止,高以正氣呼呼地一甩袖子:“我丟不起那個人!”讓高以直的媳婦竇嬌娥去,竇嬌娥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我是個雙身子的人,可犯不上去跟個小雜種置氣,我們家以直也不行,耍筆桿子的哪里能斗得過人家耍刀子的?我剛才看得大嫂子威風八面,一桿燒火棍摔得那個生猛,這事還得你去才行呢。”
白蓮花剛才被穆云翼又是棍子又是刀子的打怕了,這回說什么也不敢出去,被竇嬌娥幾句話氣得撓頭抓胸,轉頭又向面墻躺在炕上的高以正大罵:“你們一群男人都是沒卵||子的玩意!連一個十來歲的小崽子都斗不過,讓他騎在咱們娘們頭頂上拉屎!”
這屋子里的人對她這一出,都習以為常,高以正躺在那里一點反應都沒有,高以直依舊依舊瀟灑地坐在燈下看書,高學證和佟氏兩口子跟女兒高以恬在里屋帶兩個小孫子,竇嬌娥繼續喀吧喀吧地嗑瓜子。
白蓮花罵了幾句,覺得沒啥意思,又惡狠狠地往炕沿上撓了兩把,問竇嬌娥:“弟妹,你是大家閨秀,能識文斷字,有學問的,你說說,咱們這么一大院子人,難道就這么讓那小崽子給熊住,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么?依我說咱們大伙一起出去,一人一根燒火棍,那小崽子就算再厲害,也給他錘吧死了!”
“噗!”竇嬌娥把瓜子皮吐出來,“就算咱們大家伙都出去了又能怎么樣?難道還真能把他打死了?你愿意攤人命官司?要去你去,可別拽上咱們家以直!”繼而又悠悠地說,“要對付他還不簡單?今天我不就告訴咱媽和四嬸做飯別給三房帶份么?三郎胳膊肘往外拐,說什么都要護著那小子,這就就讓他跟那小子一起喝西北風去,不出三天,他們就得來跪著求咱們!”
白蓮花有些遲疑:“我聽說那小白眼狼這兩天跟著牛老大往縣里要飯去,每天都能要點剩饅頭剩包子回來,你沒看他那個布口袋么,聽四郎說,里頭都是吃的。”
“噗!”竇嬌娥又吐出一顆瓜子皮,“我還沒說完呢,這天一天比一天涼了,咱奶走的時候,把做冬衣的錢交給二嬸了,說是讓她酌情添減,咱們就跟二嬸說,讓三郎、五郎那倆小子穿去年的那身,那小狼崽子能穿著他那身秋天衣裳過冬么?咱們再跟牛老大說,讓他別拉那小白眼狼去縣里,多管齊下,那三個小崽子早晚得過來跪著求咱們,還用得著像你那樣舞刀弄槍的么?”
白蓮花聽完之后,心里郁結的怒氣才通順了些:“你說得對,咱們就這么治他!”
穆云翼和高以清抱了柴禾,把炕燒熱,又舀了熱水,三個孩子洗了頭臉手足,然后插上門上炕,他把兜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早知道你們晚飯都沒吃,我就多買點東西回來了,午飯也沒吃吧?對了,那炒面你們吃了沒?”
高以純說:“我們餓個一頓兩頓的也是常事,那炒面給你留著……”
“留什么留!”穆云翼有些生氣,“我買那東西回來不就給你們吃的!”他讓高以清把炒面拿出來,用鍋里的熱水沖泡了粘粘的一大碗,“剩下的還夠沖一碗的,留著你們明天吃。”他面向高以純,兩手捏著他的臉,很是嚴肅地說,“你看你都瘦的只剩下一層皮了!你只吃你奶給你的東西不吃我給你的東西,是還把我當外人呢,那好,以后我就不回來這里了,給你們留清凈!”
“我沒有!”高以純又抓住穆云翼的手腕,“元寶,我真的沒有,我就覺得吧,你出去辛苦一天,好容易討來點東西回來,還要給我們,你自己都吃不飽……”又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穆云翼給他擦眼淚:“好啦好啦,你就記住,以后不管什么全都聽我的,保準以后能過上好日子,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高以純趕忙發誓賭咒地保證:“我以后都聽你得還不行么?”說完又嘆了口氣,“其實這兩天,我都在家里想,你要是有個好去處,不愁吃不愁喝的,還是走了好,只是……只是我還是舍不得你,總盼著你回來。”
“乖啦乖啦,別哭了,你放心吧,我在這里過得很好,現在也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嘛!”他攬過高以純,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自覺是個大人,而高以純和高以清都是小孩子,過去他安慰親戚家的小孩子都是這樣抱過來,在臉上親一下,做的習慣了,“以后你只要聽我的就好!”
三個孩子就著炒面糊糊,把三個饅頭和六個包子吃完,他們胃小,吃到最后都撐到了,肚皮撐得圓滾滾的,高以清說:“元寶哥哥你真好,我都很久沒吃過這么飽了,而且還是白面饅頭和包子,就算過年的時候,咱們家也是粗糧細糧混做的,好的都緊著大房屋里的人吃,他們都是飯桶,輪到我和哥哥能撈著一個帶餡的粘豆包就算不錯了。”
穆云翼又拿出白天趙員外在悅然茶樓給買的那包點心,一共六個花瓣樣的千層小餅,里面是棗泥和豆沙,既好看又好吃,高以清看著不停地吞口水,穆云翼把紙包送到炕里:“這個留著給你們明天當午飯,到時候把門插上在屋里吃,別讓別人搶去了。”他警告高以純,“這回你可一定得吃了,明天晚上我回來,如果還能看到它們,我就真的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
第二天仍然坐車去城里,路上穆云翼拿出碎布條,剪成拇指大小,在上面繡上“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等字樣,俱是一樣兩條,橫豎四個小時的車程,閑著也是閑著,等要進城得時候,他已經繡了二百多條。
今天講的是,只不過把里面的朱元璋換成了漢高祖劉邦,畢竟這個世界歷史從元朝開始就走樣了,雖然本朝也叫大明朝,但開國皇帝可不是朱元璋。
講劉邦剛開始造反的時候,被人追的亡命奔逃,到破廟里遇到兩個乞丐,用剩飯剩菜熬再一起給他吃,后來當了皇帝回想起當初的美味,就想再吃,但御膳房的人怎么也做不出來,于是發了黃榜,召集能人做這珍珠翡翠白玉湯……當講到兩個乞丐讓人把好白菜扔了,專挑爛葉子,又把好豆腐放在太陽底下漚餿了得時候,眾人一陣陣地哄笑,最后滿朝文武看見皇上都喝了,也只能捏著鼻子跟著一起喝,將故事在高氵朝時候結尾,讓人意猶未盡,不少人一個勁地喊讓再來一個。
穆云翼看看時辰還早,便又講了個,兩段相聲加起來,比昨天的還長,那趙員外又來,仍然給他要了壺茶和一份點心。
穆云翼要了三回錢,比昨天還多,今天沒當有人給錢的時候,不管給多給少,他都會給對方一個布條,當最后講完之后,跟大家說:“承蒙各位爺爺奶奶叔叔嬸子大爺大娘捧我的場,沒有您各位,小子我也活不到今天,早就餓死在街頭了,為了表示對大家的感謝,除了每天盡量多說之外,我又弄了四個荷包,想要送給大家,只是大家人太多了,不夠送的,咱也不能那么勢利眼,給的多就送,給的少就不送,我剛才不是給大家每人一個布條了么?我這口袋里還有一個同樣的,待會抽到誰,就送給誰一個荷包,聊表寸心罷了!”
在大家頗感意外的目光當中,穆云翼把口袋拿過來,先把手伸進去,摸了一個布條出來:“是‘百歲’,你們誰的上面繡的是這個詞?”
“是我!我繡著百歲呢!”一個短衣打扮的漢子鉆出人群,拿著布條走過來。
穆云翼看他那上面確實繡著“百歲”兩個字,便指著四個荷包說:“你挑一個吧!”
那漢子有些驚喜:“真的給我?我方才才給了一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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