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由馬仲英在河州發動、后有馬廷賢加入,又由馬廷勷在涼州發動,以反國民軍為主的武裝起事,數年之間,戰火蔓延北至河套、南至甘南藏區、東至天水禮縣、西至新疆的廣袤數千里地區,直接間接死亡人數不下數十萬,不少地方田園荒蕪,廬舍為墟,世稱之為河湟事變。這一事變,是軍閥之間的矛盾、民族之間的矛盾,以及這兩種矛盾的交織和爆發,是辛亥革命以來,甘、青、寧、新四省的一次大事件。它使人民遭受涂炭,經濟遭到破壞,而大軍閥則從中撈到了好處。
一、河湟事變
這次事變,是在甘、青兩省具體條件下發生的。
1925年10月26日,劉郁芬奉馮玉祥之命,以代理甘肅軍務督辦身份,率所部國民軍第二師來到蘭州。11月16日即處決了原甘肅督軍陸洪濤部的師長李長清和團長包玉祥,不久又驅逐了隴東鎮守使張兆鉀、隴南鎮守使孔繁錦,并消滅了宋有才、黃得貴、韓有祿等地方武裝。漢族將領擁有的武裝力量基本上不復存在;回族將領中,馬鴻賓、馬鴻逵和甘州鎮守使馬璘(玉清)均已歸于國民軍。這就使西寧護軍使馬麒和涼州鎮守使馬廷勷處于將被消滅的地位。“二馬”在威脅之中,欲反馮而未敢公開化。實際上,當時馮玉祥的對手奉軍張作霖已與馬廷勷有聯系,1927年曾將大批武器接濟涼州。馬麒派其團長馬輔臣,馬廷勷派其副官孔慶福,同往北京見張作霖,張委馬麒為甘肅督軍、馬廷勷為省長,發給委任狀,并派騎兵一部進駐包頭以為聲援。時國民軍主力在豫魯作戰,兵源、餉源均為重大問題,而主要仰賴于甘肅。馮以張允榮為甘肅省財政廳長,大事搜刮,甘肅已不堪其重負。王禎則向劉郁芬進言,向河州開礦(意為向河州回軍軍閥挖掘其搜刮的窖藏),對回族上層威脅甚大。1926年,馮從西寧、涼州各征調一個旅入陜。旋因士兵多系土著回民,不愿離鄉遠征,在商州,馬炳團嘩變逃散。之后馮又發出征調騎兵的命令,涼州、西寧均予拒絕,劉郁芬派鄭道儒、韓駿杰分別前往交涉。馬廷賢時以第二十六師副師長駐在涼州,由于與其兄馬廷勷不睦,徑向鄭道儒透露了馬麒、馬廷勷和奉軍勾結的事實。之后,兩鎮各以獻馬500匹而進行搪塞。鄭、韓返回蘭州向劉郁芬報告后,使劉對“二馬”增加了疑忌。
還有幾個人的死亡,也是火上澆油。1928年3月,劉郁芬派其參謀長楊光遠赴陜公干,楊在靖遠縣打拉池被寧夏禹王川回民楊老二所率反國民軍的部眾打死。事后得悉,兇手系河州回民。同年夏天,西寧方面與國民軍接近的周希武、朱繡在由西寧赴蘭州途中,又被槍殺。兩案更使劉郁芬起此仇必報之心。
早在1927年秋,劉郁芬即將河州鎮守使裴建準調為邊遠的肅州鎮守使,另委其親信師長、表兄趙席聘為河州鎮守使,派葉超為導河(臨夏)縣縣長。斯時碾伯(樂都)、循化、導河、寧定(廣河)之間,常有小股土匪為患,趙席聘不設法肅清,反而縱所部士兵在回民聚居的八坊恣意橫行,公然冒犯宗教上的禁忌,大為回民所不滿。葉超對糧、款、兵亦催辦甚急,回、漢人民皆深以為苦。適值河州西鄉、南鄉發生新、老教之間的爭執,殺人流血,互相控告。趙席聘聽信好事者之言,認為“回民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新、老教之爭,便是他們要造反的煙幕。此時不管誰是誰非,捉幾個首腦,梟首示眾,就可以鎮壓下去。劉郁芬聽信趙席聘的話,竟惡狠狠地說:“他們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我這次要叫他三百年、六百年都反不起來!”將新、老教之爭的頭目逮捕殺掉。遂逼使新、老教之間轉而言和,聯合起來反抗官府。
在此情況下,馬麒一句話,成了導火線。馬說:“沒有個兒子娃,有的話,把膿皮帶給戳破去。”另一個記載是:1928年2月,馬麒召集西寧親族中的軍官會談時說:“我們已經老了,要是年輕,一定要和國民軍干一下哩!現在沒有這樣的兒子娃。”具體話的記錄可能有出入,但這種意思,出諸馬麒之口,是完全可信的。當時馬麒的意思,是想鼓動別人出來干反國民軍的事,好使他擺脫困境。沒想到干這種事的卻是他的親房,以致使他之后很長時期處于十分尷尬的地位。正如國民軍張允榮所說:“馬麒好比是放鷹的,放出來就收不回來了。”
響應馬麒的話振臂而起的,就是馬仲英。馬仲英的祖父馬海淵和馬麒的父親馬海晏是親弟兄,因行七,人稱“七太爺”,辛亥革命時,在馬麒部下當管帶,后又當寧海軍的分統。馬海淵之子名馬寶,也叫九保,是馬麒的叔伯兄弟,在其手下當營長,但因患有神經病,長期在河州家中養病,營長的職務,由馬仲英以營附名義代理。馬仲英兄弟三人,仲英居長,次仲杰,三仲福,都隨祖父海淵在西寧讀書。姐一人,嫁給馬虎山。這一年,馬仲英才17歲,有聯系眾人的才能。聽了馬麒的話,立即私下串聯,準備起事。被馬麒風聞,立即嚴加訓飭,密切防范。馬仲英見西寧起事不成,即撇開其部隊,只帶其弟仲杰、劉知揮、馬毛毛(經名西西拉知)、馬虎山(經名塔哈)、倉大人的兒子、海買東等共7人,趁主麻日即5月2日,潛出西寧,直奔河州。路過循化,佯為查案人員,馳入縣署,繳獲警察槍支,殺了縣長,繼續東行。中途在大力加山,遇上20多名護送槍彈、軍需品的國民軍,即利用地形進行伏擊,除了一人逃脫,全被擊斃,奪得槍彈、軍需品,成為起事的資本。5月6日,在臨夏縣西鄉的三法觀(該觀在大夏河南岸的一個山頭上,地勢險要)成立“自立隊”,以反國民軍、消滅苛捐雜稅為號召,招收人馬。提出“不殺回,不殺漢,單殺國民軍辦事員”的口號,很快集結了數百人。又將自立隊改稱“黑虎吸馮軍”,馬仲英自稱司令(因其年少,人稱尕司令),以倉大人的兒子(一說名馬占倉)為副司令。
這時,適馬廷勷因叔父馬國良(馬全欽之父)去世,自涼州奔喪到河州。馬全欽(廷斌)時為團長,約有1000人,一個營駐寧定(今廣河),兩個營駐河州西鄉大溝一帶。馬廷勷、馬全欽為向國民軍表忠誠,由馬全欽出面,向趙席聘自告奮勇,“剿辦”馬仲英,并請趙派兵協助。趙對馬懷疑,不派兵,又關閉河州城門。馬廷斌向馬仲英提出議和,馬仲英沒有拒絕。但到約會時間,只派幾個代表前來。馬廷斌恐不為趙席聘諒解,即將代表逮捕送趙處理。趙即將代表送到蘭州監禁起來。馬仲英聞訊勃然大怒說:“清朝末年,你們幾番借旁人的腦袋,換自己的功名,今天還想來老一套。我先搗毀你們的巢穴,再跟趙席聘算賬。”馬廷斌率騎兵300多人、步兵100余人追剿馬仲英,雙方在和政武家梁遭遇,激戰兩個多小時,互有傷亡,馬仲英的副司令陣亡。由于雙方都是回民士兵,又都有反國民軍情緒,所以臨陣互道“色倆目”(回教互相問好)之后,馬廷斌的步兵即投向馬仲英方面。馬廷斌見勢不妙,僅率衛隊數人逃走。馬廷勷為保護他的財產,急調撒拉族3000人守積石關。撒拉族兵一出動,飽受戰禍的河州西鄉老百姓急忙四出奔逃。紛傳馬三少(馬廷勷)造了反,要攻打河州了。這樣一來,更增加了趙席聘的猜疑,特別是將馬廷勷認定為起事的禍首。
馬仲英又回到三法觀,大肆招收人馬,莫尼三溝幾乎每戶都有人參加,馬全欽部一營步兵全部投入馬仲英部。從青海來的馬六邦所率銀褐馬隊一營,和陸續開來的“海騮”馬隊、“白青”馬隊,也都投了馬仲英,還帶有兩門小炮,因需用钅郎
頭擊發,故稱之為“钅郎頭炮”。這些部隊的來投,名為嘩變,實是暗派。由于四鄉回民聞風響應,馬仲英很快擴大到萬余人,火器不夠,則輔之以刀矛。后又由臨夏人馬良建議,改“黑虎吸馮軍”為“西北邊防聯盟軍”,馬仲英自任司令,馬良為軍師,下編三個旅,以馬虎山、馬培賢、普照明為一、二、三旅旅長,每旅三個團,每團三個營。團、營、連長中,回、漢、撒拉、保安、東鄉族都有,并四處張貼布告,宣揚宗旨。一布告云:
照得國民軍入甘以來,征兵派款……人人切齒,個個心寒。是以我等興戎,與國民軍決一死戰,與漢回種族之間,毫無關系。……仰我漢回人民,各安生業。
又一布告云:
吾軍號召聯盟,紀律務要嚴明。漢回一體保護,禁止任意欺凌。本部派有密查,隨時到處邏巡。倘有故違禁令,罰辦決不從輕。
馬仲英同時通知各部:“殺一回民百姓者,一人償命;殺一漢民百姓者,二人償命。”并請有聲望的回、漢族人士參加其聯盟軍,可見在起事之初,馬仲英的目標是明確的,紀律也是嚴明的,然其后來未能堅持,遂一發不可收拾。
二、三圍河州
1928年5月10日上午9時,馬仲英率眾圍攻河州城,司令部設在前河沿小學,攻勢猛烈。趙席聘有步兵3個營,1個營駐洮州(營長劉興旺),駐河州城內的有兩個營(營長史進山、陳保疆),還有個炮兵營(營長邵蘭亭)、1個騎兵營(營長謝玉琳)。由于前此馬全欽團戰敗嘩變,早有準備,四門城頭挖了戰壕,南城外靠近城墻的建筑已強行拆除,以便于固守。雙方激戰,馬仲英組織敢死隊連夜爬城,均未成功。趙席聘電劉郁芬告急,劉以二十五師師長戴靖宇為河州剿匪司令,以馬國棟為副司令兼辦宣撫,率部隊從臨洮集中出發,在寧定縣南與馬仲英部交火,馬仲英后退,又在南十五里鋪激戰,戴靖宇負傷;旅長劉兆祥、李松昆率部由尖山子、漫坪、唐汪川沿河州東鄉而進。李松昆部在唐汪川焚燒了1000余戶無辜群眾的房屋。馬仲英以國民軍武器好、難以力取而暫時放棄圍城,退至大西鄉一帶。戴靖宇部于農歷四月六日入城,同來的還有劉郁芬的參謀長余嘉培和馬國禮、喇世俊、馬紹先等宣撫人員,趙席聘將他們安置于八坊馬廷勷的大公館,對馬仲英部進行招撫工作。余嘉培等與馬仲英的代表互相往來,談判招撫條件。實際上雙方都在積極備戰,馬仲英表面接受招撫,暗地里繼續擴大隊伍,兵力達到2萬人。時馬廷賢極力贊助馬仲英,愿率部合作,馬仲英即委馬廷賢為副司令。燒了馬全欽的家,挖了馬廷勷的兩個銀窖,充作軍餉。國民軍方面,將趙席聘調走,任命陳毓耀為河州鎮守使。陳采取以漢制回的辦法,組織漢民武裝,以胡俊卿、楊治堂為北塬民團正副團長,包峻峰、李某為東川民團正副團長,姚四擔為牙溝民團團長。在第一次圍城時,北塬一帶漢民曾給馬仲英部送柴、送水,幫助挖工事,回漢情感尚好。由于陳毓耀的挑撥,和馬仲英部一些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挾嫌對漢人殺、燒、搶,以致郊區居住的漢民陸續移住城內,大西鄉、西南鄉的漢民則遠逃他方,形成回漢對立的形勢。還有件事,成為談判破裂的一個重要因素:當時住在河州城內的馬寶(馬仲英之父)被國民軍捉去,解往蘭州;不久又被劉郁芬處死。
第二次圍城。1928年6月27日早5時,馬仲英與馬廷賢第二次圍攻河州。馬仲英猛撲北塬,北塬民團不及迎戰,即撤入城內。馬仲英繼又圍攻八坊大公館。八坊在河州南關,縱橫七八里,有6000戶人家、4萬多口人,是甘肅伊斯蘭教徒活動的中心地帶,有12個清真寺;有許多官員的府第,特別有馬廷勷的上將府,人稱大公館。從馬占鰲起,經馬安良到馬廷勷三代搜刮所積,修建這座寬大宏偉的府第,不僅房屋雕梁畫棟,陳設華麗,而且古董器物、金銀物資,所藏甚多。據說被趙席聘挖去的窖銀不下300萬元。僅一庫白布,給一個師每人做一件襯衣,還遠遠沒有用完。此時大公館有參謀長余嘉培等幾個要員,由一個工兵營守衛。馬仲英起先以槍炮射擊,后來又在門前堆柴放火,工兵營逐漸支持不住,城內之兵又被阻不能來援,最后挖墻逃走,余在逃跑中受傷。逃至城內時,一營480余人只剩下150余人。八坊攻下,馬仲英轉而攻城,國民軍四十九旅旅長趙重華陣亡。馬仲英部挖壕溝炸城墻,城內也順城挖溝,溝內放置水缸,缸口向外,令盲人坐而靜聽外面動作。5月26日晨,馬部所置之地雷爆炸,但只轟毀城墻外層。適國民軍十七師趙席聘部、十一師佟麟閣部和二十五師李松昆部等各路援軍到達,城圍遂解。
趙席聘火燒八坊。國民軍援軍開城反攻,馬仲英部退卻。趙席聘以馬仲英兩次圍城均在八坊發號施令,即不顧別人勸阻,下令火燒八坊。命令部隊出南門在八坊搜剿,再令民團帶上袖章符號,在后面放火。陳毓耀的執法隊則往來巡邏,不準救火。一直燒了五六天,把一個繁榮的南關,燒成一片瓦礫。4萬人無家可歸,只好投奔馬仲英。而且火是漢人放的,回漢對立仇殺益加慘烈。此后,馬仲英部隊再無漢人,成為清一色的回民反馮軍了。
第三次圍城。1928年8月14日,守城的國民軍分東西南三面向馬仲英部發起進攻,馬仲英指揮抵抗,國民軍傷亡數百人,撤回城內,馬仲英乘勢第三次圍攻河州。并截斷通往蘭州的通路,積極修筑溝壘,準備長期圍困。駐蓮花堡(今劉家峽水庫)的國民軍二十五師劉兆祥旅馳援,城內又出擊,馬部不支,退向下坡溝、井溝一帶。官方宣布:“是役斃敵七八千名,奪槍數百支。”
馬仲英在三次圍攻河州的同時,也分兵圍攻寧河堡。寧河堡居民約有1000戶,都是漢民,眾推警察局巡官馬凱祥為指揮,把全堡精壯編成團隊,輪番拒守。6個月中,圍攻數次,均未攻下。之后,四周漢民陸續逃來避難,增至千戶。由于居住擁擠,糧食缺乏,衛生條件極壞,瘟疫流行,死人甚多。此一孤堡獨守,亦回漢對立的一個表現。
9月初旬,馬仲英以一部由北塬出劉家峽,一部南出鵓鴿峴子,計劃截斷國民軍糧道。劉郁芬派兵迎擊,旅長劉永鎰被擊斃。9月23日,馬仲英、馬廷賢率部據河州土橋一帶,截斷河州與蓮花堡之間交通。國民軍佟麟閣、劉兆祥率3個旅分路夾擊,馬仲英率部退向西山重臺塬。從此河州戰事呈膠著狀態。
馬仲英三圍河州而不下,缺乏根據地,這就被迫不得不流動作戰,處于被動地位。
三、涼州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