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另一端,是漆黑的凌晨……
屋子里沒有開燈,只有手機那一線微弱的光束兒……
他,獨自一人沉寂在黑暗中……
黑暗,鋪天蓋地的黑暗將他籠罩著!厚厚的、黑色的窗簾嚴密地遮住了窗戶,將皎潔的月光擋在窗口外面!墻壁是黑色的、沙發是黑色的、桌子是黑色的、床鋪是黑色的……
美麗的陽光穿不透這重重的黑暗……
自從她死了以后,他的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色,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想看到陽光、藍天、鮮花!……
他,整日將自己關在地牢一般的黑屋子里。一個一個指令從這間黑屋子里傳遞出去,借助著海陶然的手,一點點兒鏟除了元老們的殘余勢力,引領著海骷髏家族逐漸脫離了黑色,走上了正大光明的道路。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才會偶爾露面一下,也都是戴著厚重的骷髏面具……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海陶然和海之風,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也許,黑暗的地牢可以走出去!那么,深深藏在心里的那一間地牢呢?他將自己禁錮在里面,永遠都走不出去……六年來,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生活,適應了黑暗的角落……
手機中傳來陶然傷感的聲音:“哥…我看到她了!…我現在、就在她的墳墓前……”
他渾身顫抖一下,手機悄然滑落在膝蓋上……
盡管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他的心……還是劇烈的、不可遏制的疼痛著!
電話那一邊的海陶然,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痛,壓抑著聲音說道:“哥,你想不想看看她?我拍幾張照片發送過來……”
他的嘴唇蠕動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巨大的揪痛正折磨著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陶然深深地嘆息一下,電話掛上了!不一會兒,又閃動起來……‘滴滴、滴滴、滴滴……’
藍熒熒的光線映襯在他棱角深刻的五官上,忽明灰暗中,極度的幽深而邪魅!他伸出顫抖的手,觸摸到手機……
他似乎沒有勇氣看她的墳墓?他可以面對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災難,卻無法面對她早已死亡的事實!這些年來,他躲在黑暗中不斷地虐待自己,其實是在懲罰自己當年的失誤……
可他心里真的很想再看看她、看看她最后的模樣……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兒,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打開手機中的信息……
一座孤伶伶的墳墓,出現在他幽深的眸底……
他驀然瞪大了雙眸,直直盯著她的墳墓,仿佛想要看穿那厚厚的土層,看到她深埋在地下的身軀……
伊依、伊依!這就是你最后的歸宿嗎?冰冷的土地、潮濕的泥巴、雜亂的枯草。你最怕北方的寒冷,怕冬天的大雪,這些年來,你一個人是怎么在黑暗的地下渡過的?你一個,冷不冷?你一個,害怕不害怕?你一個人,該有多么的寂寞?……
既然看了第一張照片,就有勇氣看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下一張照片是近距離對著她的墓碑拍攝,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愛女赫連伊依之墓,還有那含著淡淡微笑的相片……
一滴兒眼淚隨著他剛毅的臉頰滑下來!他的喉頭上下蠕動著……
更多的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涌動而去,他用手捂住眼睛無聲無息的嗚咽著,一片片兒潮濕從他的手指間隙中流淌著……
這是一個冷酷男人的眼淚、一個殘忍梟雄的眼淚、又是一個普通男人的眼淚……
從小,他都不會哭!……
接受殘忍體魄訓練的時候,他沒有哭!受到父親嚴厲懲罰的時候,他沒有哭!面對兄弟們兒的陷害和折磨時,他沒有哭過!失去一切,被海伽羅關在地牢中的那些年,他沒有哭!就算六年前山窮水盡之時,他亦是沒有哭過……
他還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哭!他是海裟欏呀,他怎么可能會哭?……
他一直強撐著意志力面對重重的艱難!現在,他終于看到她的墳墓了……
霎那間,他最后支撐了意志力就倒塌了!他卻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啪嗒……’手機滑落在地上……
他的腦子里,有一根兒筋疼痛地跳躍著!……
伊依,你為何讓我傷心欲狂?你為何讓我生不如死?你為何讓我孤獨一輩子?我殺過很多人,做過很多壞事,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上天對我的懲罰已經有足足六年了,還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煎熬……
這一切都是我活該!可是,善良的你,為什么要死得如此悲慘?……
你是那場驚變的最大犧牲者……
當年的我太自信、太沖動、太年輕、太理想化了!沉淀幾百年的黑道勢力,怎么可能只用一場硬仗就消弭不見?……
當年,我和玄冰交換了彼此的身份,玄冰裝扮成我的模樣去赴約,而我扮成了玄冰的樣子隨從他去!我親眼看著‘海裟欏’身中數槍、腦漿迸裂、墜入大海!而身受重傷的我,被父親的人及時救走了……
父親和陶然弟弟為了我的安全,將我藏在黑暗的地窖里!等事態稍微平息以后,父親為了海骷髏家族的長遠利益,采用了中庸之道,與元老們和平解決沖突。由父親最小的幼子,海陶然接替新首領的位置……
他們都隱瞞著你的死訊,怕身受重傷的我接受不了這個殘忍的打擊。九死一生的昏迷中,我多少次呼喊著你的名字,多少次夢到你美麗的笑顏,多少次看到你恍然閃過的影子。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你,卻只能抓住一縷縷空氣兒!想要再次見到你的信念,支撐著我一次次戰勝傷痛!經過幾次大的修復手術,養傷花了我大半年的時間、健康復原鍛煉又花了我一年的時間!……
派出去救你的玄沫絲毫沒有音信?我每天都在苦苦地等待著、煎熬著、逼到了要發瘋的地步!我了解玄沫的個性,她不會欺騙我,她一定會完成我的任務,就算暫時遇到苦難不能趕回來復命,她也會想辦法向我發出信息!可是、可是、可是?為什么幾個月的時間都過去了?她沒有傳遞回來任何消息?……
除非,她死了……
海裟欏捂著雙眸的手顫抖著……玄沫死了!玄沫死了!這意味著什么?她會用生命來捍衛海裟欏的尊嚴,她是一個視任務如生命的殺手,只有她倒下了才會丟下任務……
玄沫死了,就表示她的任務失敗了!伊依,是不是也死了?……
我試圖向陶然弟弟詢問你的事情,看著他那吞吞吐吐的模樣、看到他那躲閃的眼神,漸漸的、漸漸的……種種令人發狂的跡象,讓我的心里已經猜測到不詳的信息。可我不敢承認、不敢面對!……
我一次次欺騙自己,你還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中,只是我不知道!我可以不見你、可以忍受孤獨,可我求求你,請你還活著……
可以站起來行走的時候,我一次次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泡在酒罐里不愿意清醒過來。喝醉了就摔東西、發狂地咒罵這個世界,咒罵老天爺瞎了眼兒,為什么讓我這個冷血殺手活著,而收走了你善良無辜的生命?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我變成了一個只會躲在黑暗角落中喝酒的廢物。失去你的日子里,我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
直到某一天……父親將一桶冷水澆到我的頭上,把半醉的我激冷清醒!他對著我又踢又打,我抱著腦袋痛苦的在地上翻滾,陶然弟弟跑過來勸解不了他,就趴在我的身上替我擋住了拳腳……
父親指著我的鼻子罵,罵我是一個頹廢的東西,罵我是一個被困難打到的懦夫!他將一把兒手槍、一疊資料和照片,甩在我的臉上說:你不是很想知道伊依的消息嗎?你看看吧,自己親眼看看吧。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那個女人死了很久了,她早就埋在地下了,為了救她,你在青湖山莊里所有的部下都死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如果想去找她就拿起那把兒槍,一槍崩了自己痛快地去死,你去地獄里找她吧!別整天像個廢物一般折磨自己。第二、你如果不想讓她白白枉死,你就給我振奮起來替她報仇!……
我顫抖地撿起地上的資料和照……我看到了青湖山莊變成灰燼的情景,看到了一具具燒焦的、辨別不出面孔的尸體。看到了赫連家族為伊依舉行的隆重葬禮,看到了紫秋夫人臉上悲痛欲絕的神態,看到了水晶棺材里……靜靜躺著的你……
這就是你的遺容!你,寧靜的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倒在墻角,用腦袋一下、一下撞擊著冰冷的墻壁,這一次我無法逃避了,你已經死了!……
陶然弟弟抱住了我的肩膀,他說:哥,我們兩個人都要好好活著!只有活著,才能為伊依報仇雪恨……
父親甩手而去,陶然弟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但是我知道,他和我一樣的痛苦。伊依,也是他的摯愛。但是,剛柔并濟的陶然,卻表現的比我堅強很多……
后來,我知道了更多!青湖山莊里出現了大量不知名的尸體,當地的警方也很頭疼,找不到什么線索。他們都是海外過去的殺手,有我的人,有元老們的人,有青絕幫的人!燒焦的尸體中有男有女。也許,還有及時趕過去的玄沫,可惜我們都無法辨認了……
警察局的資料中顯示出事那天晚上,赫連家族的人匆匆忙忙趕過去,救出了身受重傷的你,由于血液稀缺而無法挽救你的生命,眼睜睜地看著你失去了生命。他們為你舉辦的葬禮……
仇恨逐漸代替了痛苦,我冷靜地站起來,讓那個曾經冷酷無情的海裟欏重新回到我的身體里,我要面對的阻撓還有很多!由于我的失誤決策,使海骷髏家族已經陷入了危機,元老們大有奪權爭位的野心,他們想取代海氏的血統爬上最高的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