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還是國慶長假期間,學生們沒有回校,校園里靜悄悄的,除了偶有秋風吹過的聲音。
前一天晚上剛下了一場雨,立在紅楓火艷的操場上,有種一場秋雨一場寒的蕭瑟感覺。沉默很久的李在恩問了一句話,“紫薰,決定好什么時候走了嗎?”
她隱約明白了李在恩的意思。去墓地,回四中,這些事情都是她想在去美國之前做的,他全都想到了。這真是一個很細心溫柔的男人!
“就這兩天吧。”
“飛機票買好了嗎?”
“還沒!”
“那就不要買了,這些事情理應(yīng)由我這個當哥哥的去做,你不用操心,只要一心一意的養(yǎng)好身體就成。”
江紫薰沒有說話,在這一刻忽然不想拒絕他的好意。生命何其脆弱,前一刻還鮮活的,下一刻可能就會化作煙塵散了。她知道自己與李在恩永遠都成不了情侶,但不能因為這個,就一次次的以為他好為名而傷害他,他對自己的情誼應(yīng)該珍惜,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紫薰,如果你先遇上的人是我,而不是歐陽。你說,我們現(xiàn)在的局面會不會不同?”
江紫薰沒有思考問題的答案,此刻她想到的卻是李在恩在墓地里的那一聲稱呼,“文羲!”她現(xiàn)在終于知道為什么當時會覺得奇怪了。李在恩一直都是稱呼秦墨麟為“歐陽”,從來都不會喊“文羲”。
難道是他一時的口誤?
“李在恩,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為什么總要叫他歐陽呢?為什么不喊名字?”
李在恩臉上的神情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沉默了很久,長長嘆息,“為了有所區(qū)分!因為兩個人長的太像了,我怕有哪一天會因為稱呼而忘了另一個。”
“你的意思是說,你喊真正的歐陽文羲名字,而喊他的姓?”
“不,都是一樣的,只是在心里有所區(qū)分。”
江紫薰的腦子里一下子炸開了!李在恩昨天在墓地里對著墓碑喊“文羲”,那是什么意思?難道墳?zāi)估锩娴氖钦嬲臍W陽文羲?那么,秦墨麟去哪了?
李在恩似是不經(jīng)意的自言自語了一句,“有時候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就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呢。”而后轉(zhuǎn)向她,“紫薰啊,請原諒我問你一個不該問的問題。那天歐陽在酒店的露臺上最后對你說了什么,你為什么情緒那么失控?”
江紫薰的眼神陡然間看向他,驚詫低喃,“那天他對我說,對我說……”
那天的情景一下子像是放電影一般的呈現(xiàn)在眼前。
“紫薰,我到底是誰?”
“嗯,對,我是秦墨麟!不要忘記了!”
“我叫做秦墨麟!紫薰,你永遠都不要忘記!不管在什么時候,只要知道我是秦墨麟就好。請一定要記住!”
當時那種情況下,她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思考他為什么要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后來經(jīng)受直升機爆炸,身份被曝光的尷尬以及歐陽文羲與Angell有關(guān)的各種各樣的傳聞。她整個人都已經(jīng)奔潰了,也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想那個。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頓時,心臟幾乎就要承受不住驟然猛烈的節(jié)奏,她弱弱的說,“李在恩,網(wǎng)絡(luò)上說,有人看見了他,”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是秦墨麟與Angell在一起,但這個Angell本人已經(jīng)否定,所以她改了說法,“這是不是真的?”
李在恩眼神里蘊含一股很深的情緒,“你說的他是誰?文羲還是歐陽?”
“如果是文羲怎樣,歐陽又如何?”
“如果是文羲,他早就不在了。而歐陽,”李在恩抬頭看天,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入明麗的火楓,“誰知道呢?費心費力的找了一個與Angell身材相似的女人,難道就為了制造一個殉情的假象嗎?歐陽,他什么時候,智商這么低幼了?”
他這話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此前的一些行為,分明就
是在對她有所暗示,可為什么就不能干脆的說出來呢?每個人面臨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不確定,都會智商為零,不尋求一個確切的答案就不敢相信是真還是假。涉及到最深愛之人的性命,誰還能有淡然笑看風云變幻的風度?
她希望秦墨麟還活著,但如果他真的還活著,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都不來見她?
李在恩往前走了兩步,將一枚經(jīng)不住秋風摧殘掉落在她肩膀上的楓葉拿開,“現(xiàn)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不管是以前的歐陽文羲,還是現(xiàn)在的歐陽文羲都已經(jīng)不在了。逝者終于能夠入土為安了。”
江紫薰回身一把抓住李在恩的手,認真的看著他,“你告訴我,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墨麟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還在?”
李在恩也認真的看著她,“紫薰,你告訴我,如果他還在,你會怎樣?”
江紫薰一瞬間鮮活了憔悴的容顏,語氣急切,“李在恩,你肯定知道的!他還活著對不對?你快告訴我,他還活著對不對?”
“他活著怎樣,死了又怎樣?”
李在恩的面容像是秋季的雨幕一樣朦朧,看不分明。江紫薰更加分辨不出真假,但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拿這件事情開玩笑,心里的希望又增多了幾分,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他沒有死,對不對?”
李在恩惡劣的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歐陽還活著,你會怎樣對他?”
江紫薰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但很快情緒便轉(zhuǎn)為低落,“我,只要他還活著就好,我,我不會再見他。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我看的很明白了。對于他來說,我只是一個不祥的人。如果他不遇見我,肯定會活的很好很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的意思是說,要讓他拋棄妻子,陷他于不義?”
“不,當初,結(jié)婚證上的名字是歐陽文羲,并不是他。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真的沒有關(guān)系了嗎?”李在恩的聲音很響亮,“就算他一名不文,或者身有殘疾等著你去照顧,你也會置之不理?”
“什么?”江紫薰猛然抬頭,“不可能吧。他,他會變成那樣?李在恩,你別開玩笑了!”
“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你先回答了再說!”
“你這種問題太不厚道,我拒絕回答。”
這早在預料之中,李在恩不甚在意的笑笑,又問,“你知道宏宇嗎?”
“我只知道是救了歐陽集團的神秘跨國公司,五十年前在海外興起的。”
“你知道宏宇的創(chuàng)始人是誰嗎?”
江紫薰搖頭。
“是歐陽的外婆,也就是秦語嫣的母親,是真正的母親。歐陽的外婆去世之后,宏宇一直由歐陽那個體弱多病的舅舅打理。”
她是真的震驚了!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秦墨麟還有外婆與舅舅。
“當然,這不過是最近才知道的事情,否則事情也不會變的這么麻煩。紫薰,宏宇與歐陽集團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知道為什么宏宇會幫助歐陽集團嗎?”
一個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但她卻沒有說出來,因為這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不管是歐陽集團,還是秦氏,歐陽都沒有選擇,他最終選擇的是宏宇,成為了宏宇的繼承人。前不久,歐陽的舅舅過世,他正式榮升總裁。損失掉歐陽集團的一半資產(chǎn),是為了還老爺子的情,而現(xiàn)在救歐陽集團,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錯。”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宏宇目前的局勢并不樂觀。你曾經(jīng)做過一段時間歐陽的秘書,知道一個新總裁的路有多么難走。而且,他還在剛上任的時候,就不顧元老的勸阻拿出了巨額資產(chǎn)。可想而知,他現(xiàn)在的境況有多么艱難,跟一名不文也差不多了。在知道這一切之后,你還是要與他分開嗎?”
“還有這個!”李在恩從包里掏出一個大紅的本子遞給她,“不過呢,說實在話,與歐陽在一起,以你這智商也真是捉急!”
江紫薰疑惑的接過來那個紅本子,竟然是結(jié)婚證。翻開后,里面的照片是她與秦墨麟,再看姓名那一欄,男方姓名已經(jīng)
從歐陽文羲改為了秦墨麟。
“這,這是怎么回事?他,他并沒有恢復身份?”
“什么叫做沒有恢復身份?你如果指的是在網(wǎng)絡(luò)上大肆宣傳的話,那確實是沒有。”
看來是他暗中改過來的,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什么時候的事情?”
“最近,大概在一個多月前吧。其實以他的能力與社會關(guān)系是很容易做到的,不過要想瞞過秦玉齋卻并不容易,除非有人放水。”
“是誰?”
“左蕭。”
“他不是一直都在幫老爺子么?怎么會……”
“因為張雨桐!你知道為什么歐陽在知道Angell對你做了那么多錯事之后還對她那么好嗎?因為他最后一次利用了她!他答應(yīng)左蕭不再追究張雨桐的責任!不過也因此,左蕭再也不可能回到秦氏了!歐陽這個狡猾的家伙,竟然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牢牢拴住了左蕭,將人家?guī)チ撕M狻!彪m然說著貶低的話,李在恩的臉上卻露出贊賞的笑。
“紫薰,知道他為你做了那么多,你的想法還是沒有變嗎?”
江紫薰沉默。
“看來,你鐵了心不想跟歐陽一起走下去了!這個消息真是振奮人心!”李在恩扭頭看向江紫薰身后,表情愉悅,“哈哈!如果歐陽聽到你這么說,估計是巴不得自己真的死了才好!”
江紫薰似是收到了某種感應(yīng)一般的,也跟著轉(zhuǎn)過頭去。
十步開外的塑膠跑道上立著一個人,一塵不染的白色T恤,隨性的牛仔褲,在瑟涼秋風中微微有些凌亂的墨發(fā)拂過額頭。明凈山水樣的眸子里,忽然的氤氳上一層能夠化人心魄的柔軟。
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
六年前的第一次約會。
一場秋雨過后,彌漫著水霧,纏繞青草綠樹氣息的校園,那個陽光少年腳踏著一地橙紅的繽紛落葉,緩緩走到了跟前。面對她的惶恐不安,羞澀忐忑,淡淡的笑,“紫薰,最近有些煩,陪我走走。”
然后也不等她回應(yīng),自顧自的走在前面。她不甘示弱,狠狠瞪了他的后背一眼,緊緊跟上。四百米的跑道,他們一圈又一圈的走下去,走了不知道有多少圈,始終都沒有一個人肯開口說話。
她攥了一手心的汗水,偷偷在褲腿上抹了好幾回。
“你為什么老是跟在我的身后?”忽然,他回頭問了一句,嘴角勾著一抹揶揄的笑意,“難道我很可怕嗎?”
他等著她走過去,與他肩并肩,隱藏在腿后的手悄悄的握了她一下,“未來的路很長,要兩個人一起走下去才有意義。”
剎那,她的臉紅的勝過校園里最妍麗的楓葉。
等到她回過神來,李在恩已經(jīng)離開,偌大的校園里只剩下她與秦墨麟兩個人,還像剛才那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忽然,他抬腳邁出一步,卻又立刻停下,臉上是一種小心翼翼的神情,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忐忑,“紫薰,我回來了。”
心一下子就好像是被什么纏繞住了一般,堵悶的難受。她的身體控制不住的搖晃了一下,腳卻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真的舍得決然離去嗎?
那句,“只要他活著就好,從此以后都不再見他”的話還響在耳畔,但她知道自從剛才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永遠做不到。
這一刻其實她很想哭,但她努力忍住了,在他滿是痛色的目光里慢慢的走過去,走到他的面前。
向他伸出手,展顏,“最近特別煩,陪我走走,可以嗎?”
秦墨麟嘴角的笑意春風般拂過面容,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自己懷里,俯在她耳邊,“走到哪里?多長時間?”
江紫薰的唇瓣輕擦過他的脖頸,溫柔回應(yīng),“有你的地方,一輩子。”
秦墨麟擁緊了懷里的人,因為激動,聲音不由自主的發(fā)顫,“嗯,有你的地方,一輩子。”
兩個并肩而立的身影,在艷麗的跑道上勾畫出一圈又一圈隱形的交叉的軌跡。
未來的路很長,要兩個人一起走下去才有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