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茶社。
這個精致的就像是一座鴿子籠的茶社,生意不是很好,顧客只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就是江紫薰與林珊。
江紫薰細(xì)細(xì)打量坐在自己對面的林珊,這個女人,打從第一眼看見,就知道她就是照片上那個戴著海神之淚吊墜的女子。
十七八歲的花樣的年紀(jì),到如今的人到中年,雖然容顏不可避免的染上歲月的滄桑,但是相貌卻基本上沒有怎樣的變化。
她仍舊保持著少女般的身材,言談舉止褪盡了女孩子的青澀甜美,取而代之的是屬于成熟女性的風(fēng)姿韻味。
“林女士,您說您知道有關(guān)于我母親的事情,是真的嗎?”江紫薰的語氣里有絲焦灼,有絲期待。
林珊沒有回答,低頭抿了一口蜂蜜柚子茶,看向江紫薰的眼神正如透明玻璃杯中那琥珀色的液體一般柔和澄亮。
“嗯,我是知道一些的。”
“那,您能告訴我母親的近況嗎?她生活的好嗎?她,她的家庭也好嗎?”
“好的,一切都很好。”
“這樣我就放心了。”江紫薰明顯松了一口氣,伸手去拿杯子里的瓷勺,由于手心里攢了很多的汗水,抓了幾下都沒有抓住。
林珊的目光有些躲閃,有些猶豫掙扎,“孩子,你好像很關(guān)心你的母親。你,不怪她當(dāng)初拋棄了你嗎?”
雪白的瓷勺在咖啡深褐色的汁液里毫無規(guī)則的攪拌,江紫薰有一瞬間的失神,忽然笑了笑,“其實一開始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是非常怪她的,甚至還說過永遠(yuǎn)都不再去想這件事情的話!就當(dāng)自己從來都沒有過母親!可是,人又怎么可能沒有母親呢?而且,我自己也有女兒,當(dāng)年也曾經(jīng)將那個孩子送去福利院。所以,漸漸的我就在想,或許我的母親將我扔下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像我自己當(dāng)初一樣,說不定她也像我那時一樣,正在到處找自己的孩子。經(jīng)常這樣想,我就不怪她了。”
“紫薰,你的孩子曾經(jīng)去過福利院?為什么?”林珊猛的抓住她的手。
林珊眸子里忽然流露出的心疼的眼神讓江紫薰感到有些不自在,她抽出自己的手,林珊也覺察出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縮回手。
“當(dāng)年,我生果果的時候難產(chǎn)大出血,我的朋友怕我撐不住,就瞞著我將孩子送去了福利院。”她的語氣里有抑制不住的輕顫,盡管現(xiàn)在孩子就在身邊,秦墨麟也已經(jīng)回來,但她只要想起那段陰霾般的黑暗歲月,還是控制不住的心悸。
這就好像人在噩夢中,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仍舊很害怕。
“孩子,對不起,竟然讓你受那樣的苦!”林珊的眼圈禁不住泛紅,眼前蒙上了一層潮濕的模糊不清的水霧。
江紫薰有些意外,不明白林珊聽了自己的那些過往,為什么會這么激動。而且,她為什么要道歉。凝視著她眸子里蘊藏著的很深很深的幾乎就要抑制不住流溢而出的情緒,心里頭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林女士,您是我母親很好的朋友吧?”她試探著問,仔細(xì)觀察林珊臉上的表情。
林珊抽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擦淚水,喉嚨里發(fā)出兩聲嘶啞的響聲,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又在即將說出口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是的,我和你的母親,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林珊鼻子里吸了一下,“我很,非常非常的了解她。你想要知道她什么事情,我都會告訴你。”
“我想要知道她當(dāng)初為什么要拋棄我?”江紫薰問的很直接,銳利的眼神緊緊盯住林珊的臉,“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難言的苦衷?”
林珊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躲開江紫薰直視自己的眼神,五指緊緊捏住玻璃杯,指腹的紋理幾乎嵌入冰涼的容器中。
過了好久,她艱難的搖搖頭。
“沒有,實在對不起,她沒有理由,就算有理由,也不是能讓人信服的,問心無愧的理由!”
江紫薰的心如同沉入了千年寒潭的底部,冷硬的砂石狠狠戳擊著她的心臟,強烈的震顫瞬間就傳達(dá)到她的聲音里,“那是她,她,不想要我嗎?”
“是,不……”林珊搖頭又點頭,擦淚的抽紙遮掩住了面上的神情,“孩子,你不要傷心,好好聽我說。不管你有多么的恨她,也請你聽我把話說完。你的母親,她其實很痛苦很痛苦。那時,她已經(jīng)有了深愛的人,卻忽然懷孕。那個孩子不是她愛人的,而是一場陰謀的犧牲品。當(dāng)她得知自己有了孩子時,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到了死。她想流掉那個孩子,但是卻被囚禁,一直到將那個孩子生下來。她恨過那個孩子,如果不是那個孩子,她還生活在快樂的少女時代,憧憬著與自己傾心相愛的男人在一起,結(jié)婚生子。”
“可是,就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她的幸福一絲都不剩了。男友離開她另娶他人,朋友笑話她,疏遠(yuǎn)她,就連她自己的母親對她也沒有好臉色。當(dāng)時,她覺得自己的整個人生全部被那個孩子毀掉了!”
江紫薰冷冷的問:“所以,她就毫不猶豫的扔掉了孩子?”
她心里明白這種事情無論發(fā)生在哪個女人身上都是一件極為不幸的事情,但孩子是無辜的,作為一個母親,怎么能夠忍心將她扔掉?
“不!”林珊的臉色慘白到幾乎透明,絕望的低喃,“她聽從母親的安排把孩子送人了。其實,其實,也沒有什么兩樣,對不對?”凄婉哀傷的眼神凝視著江紫薰,“她還是對不起那個孩子。那個時候,她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同意了呢?”
“可畢竟十月懷胎,怎么可能沒有感情?孩子離開她才一天,她就后悔了。她去求她的母親把孩子帶回來,可她的母親是冷血心腸的人,考慮更多的是家族的名聲,絕對不允許出現(xiàn)這樣的丑聞。最終,為了孩子,她與母親決裂……”
江紫薰無法平復(fù)內(nèi)心蜂擁而至的激烈情緒,胸口急劇的起伏。原來,她是真的被母親拋棄的,她的母親是真的不想要她。就算最后她的母親想要將她帶回來,甚至不惜與自己的母親翻臉,那也否定不了她拋棄自己的事實。
林珊表情痛苦,愧疚的眼神看著江紫薰,“紫薰,這樣的母親,你還會不怪她嗎?”
江紫薰沒有回答她,“我只想要知道,當(dāng)初我的外婆想要將我送走時,她,有沒有一點點的猶豫不決?還是,完全的都是討厭,巴不得我這個累贅趕緊消失?”
“她猶豫過,只是她的母親太強勢,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聽話的乖女兒,所以雖然舍不得卻沒有反抗。”晶瑩的淚水從林珊
悲痛欲絕的臉龐上滑下,“紫薰,你是不是覺得她很沒有用?”
江紫薰搖了搖頭,剛剛聽到自己確實是被母親拋棄的,非常受不了。但她的頭腦慢慢的冷靜下來,想到如果是自己懷了秦墨麟以外的男人的孩子該怎么辦?還會不會拼死生下來。答案是否定的,她不會。
如果生下來了,處在那樣年齡的女孩子,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做一個母親的女孩,在其稚嫩的心上驟然添加的滄桑,大多數(shù)人可能都會聽從自己母親的安排。
“林女士,您知道我的父親嗎?他,就從來沒有出來管過嗎?”
如果是意外的話,那她的母親當(dāng)初肯定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個對于女孩子來說,究其一生都是蒼白無力的往事。
林珊搖搖頭,“你的母親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因為那不是一般的意外,不是正常人想象上的一般的意外,你的母親,她其實是被人做了人工授精的手術(shù)。這么些年來,她也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捐獻(xiàn)精子的人,可是一直都沒有查到。”
“什么?”江紫薰震驚了,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我剛才說了,那是一個陰謀!是家族之間的報復(fù)!”林珊臉上的表情由痛苦愧疚轉(zhuǎn)為刻骨的仇恨,“男人之間的斗爭,到了最后,受罪的卻是女人!”
江紫薰從林珊的話里聽出來,母親應(yīng)該出生在一個大家族里,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會想到這樣惡毒的法子來報復(fù)呢?
“林女士,您聽說過海神之淚嗎?就是您的女兒韓雪在精英會所拍走的那一顆。”
林珊的表情僵住。
她知道,幾乎是立即的,江紫薰就明白了,林珊是知道那顆藍(lán)寶石的。
“您能告訴我,海神之淚原先的擁有者是誰嗎?”
林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想讓江紫薰與歐陽文羲在一起,但是她又有很多顧慮。不管這兩個孩子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在一起,他們兩個都已經(jīng)結(jié)婚而且有了孩子。這已經(jīng)是無可挽回的事實,不道破可以維持現(xiàn)狀,如果真相曝光,紫薰該怎么辦?
就沖著她當(dāng)年拼死生下孩子,就足以看出她對歐陽文羲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但是,歐陽文羲,她不信任,初次見面給她的印象很不好。她感覺,那個咄咄逼人的孩子與歐陽家的那位老夫人潘采筠應(yīng)該是同一類型的人。
冷酷,無情,鐵石心腸!
這樣的人眼睛里不僅沒有愛情,就連親情也是一文不值。她不放心把紫薰交給他!
這些天,她一直都在思考,能不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既讓紫薰心甘情愿的離開歐陽文羲,而又不讓她知道自己與歐陽文羲的表兄妹關(guān)系。
可是,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到。
“林女士,您能告訴我,海神之淚原先的擁有者是誰嗎?”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江紫薰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海神之淚的擁有者,我來告訴你!”
在她們身后,幽靜冷寂的空氣里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熟悉的聲音。
江紫薰與林珊臉上的表情全都是如同受驚了一般,兩個人齊齊轉(zhuǎn)頭向來人看去。
隔著三張桌子的距離,潘采筠滿臉嘲諷的冷笑,在楊敏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的往她們這邊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