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剛開至瑞迪廣場,遠遠的就聞見一陣焦糊味。透過窗戶玻璃看過去,迪士尼樂園的方向升騰起幾股濃煙,好似烏云一般籠罩在上空,一片煙霧蒙蒙。
一路上幾輛120救護車飛速超車,那陣陣驚心動魄的凄厲嘶鳴聲,聽得江紫薰心口一陣發緊。
因為發生了火災,樂園門口已經被封鎖,車子開不過去,歐陽文羲在馬路對面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停車位。車子還沒有停穩,江紫薰便火速打開車門,不顧空氣里彌漫著的那股刺鼻的,類似橡膠被燒焦的氣味,瘋了一般往外頭沖過去。
門口停著四輛救火車,占據了路面大半部分位置。那如同火焰一般妖嬈艷紅的色彩,車頂不停閃爍的彩燈,看得江紫薰一陣眩暈,腿下一個踉蹌,軟倒在緊隨其后的歐陽文羲懷中。
離近了看,地上一片泥濘不堪,樂園里原本繽紛的靚麗色彩好似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靄,虛空里那緩緩上升的幾股煙霧黑沉沉的融合成一抱,隨風扭動搖擺,好似一個巨大的黑色妖魔正在一點點將無力抵抗的樂園吞噬殆盡。
“退后,退后!”現場負責的工作人員不滿的瞪了一眼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來,正在靠近的江紫薰與歐陽文羲,厲聲喝道,“里面正在進行善后工作,閑人免進!退后,退后!”
一聽到“善后”兩個字,江紫薰掙脫開歐陽文羲的懷抱,跑到工作人員面前,“請問,大哥,里面的火已經撲滅了么?有沒有人員傷亡?受傷的人都救出來了嗎?”
工作人員看著她焦急的面色,凌亂不堪的頭發,猜出來火場里面肯定有她的親人,便放緩了語氣,“姑娘,放心,暫時還沒有發現有死亡的人員,只有一些受傷的。”
“一些”兩個字大大刺激到了江紫薰的脆弱神經,她心急火燎的追問:“受傷的?什么樣的傷?有小孩嗎?是多大的孩子?全都救出來了嗎?”
“目前發現有20個輕度燒傷,2個中度燒傷,那,”工作人員指著那邊的120,“都在那邊,你過去看看吧。”
“謝謝!”江紫薰慌忙轉頭便向120那邊跑去。
“哎呦,你的手怎么了?那邊有醫生,你趕緊處理一下吧。”工作人員看見歐陽文羲血肉模糊的手背,
不禁皺了皺眉頭。
“不用!”歐陽文羲掏出手帕胡亂裹起來,不讓人看到鮮血淋漓的傷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沒有跟過去,站在人群里,冷眼看著那個女人瘋魔了一般,一輛車一輛車的查看,一個人都不放過的詢問,甚至好像夢囈一般嘴里胡亂地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語言,披頭散發,形象全無。
她說,她的朋友帶著孩子去了迪士尼樂園,她不放心所以要過來看看。
可是,從在生態園門口的失去理智,剛才樂園門口的差些昏厥,再到現在魔怔了一般的穿梭在救護人員之間,不停的詢問,直至被人家厭煩,不耐煩地請她讓開,也不肯走。
她失魂落魄,臉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空洞表情,她的那種心碎欲裂,肝腸欲斷的狀態,明明就是對于即將失去至親之人,深入骨髓的恐懼,是無助無奈無力。
他知道那種感覺,因為,他也曾經有過。
關于她的事情,他早就調查過,一切都了然于胸。但是他卻不知道,在這個城市里還有一個值得她如此失態的至親之人。
在他離開的歲月里,這個女人到底還發生過什么竟然讓他都查不出來的事情?
今天讓她過來,是要去安津簽訂一份合同,時間定在明天上午八點,四個小時的路程,所以今晚就要過去。
本來是定在下午兩點鐘出發,上午通知她,是想給她留一些準備的時間。所以,現在還早得很,所以他不急,他就在這里等著,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找得是什么人。
江紫薰一遍又一遍的搜索,見人就打聽,有沒有見到過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皮膚非常白皙的漂亮女子帶著一個兩三歲的留著三面齊的小女孩。
沒有人看見過她所問的人,在人群里轉了三四圈之后,有人直接就回她:“姑娘,你剛才問過我了。”
“哦,問過了,對不起呀。”她滿臉失望懊喪的神情。在遭遇三四次這樣的拒絕之后,她心灰意冷,頹喪地蹲在路邊,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著,將頭深深埋進雙肩,無聲的哭泣。
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不能什么都不顧的坐上周峰的車,如果她不那么固執,將時間都浪費在等車上,或許就能夠早一些見到果果
。那樣,即使發生火災,她也會拼了性命地不讓孩子受到一絲傷害。
恨到不能控制時,她將指甲緊緊緊緊地掐陷進肉里,潔白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雜亂無章而又細密地彎彎凹痕,間或夾雜著淡紅的血線。
墨麟走后的幾年,不管怎樣的艱難辛苦,她都能夠一個人強撐著硬抗過來。就算孩子被錯抱,她也可以自欺欺人的說服自己,只要孩子健康快樂的活著就可以,不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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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她的所有堅強,掏空內里才勉強筑起的一道護住表面的城墻全部崩塌,這一刻的脆弱凄迷,她意識到自己其實并沒有那樣的堅強,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結實肩膀。
身旁的人你來我往,甚至偶爾還會有磕碰到她的,兒童的嬉鬧聲,大人們的閑談聲,愈發清晰,世界一切如常。
她處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之中,卻只覺得孤獨到渾身發涼。
孤獨是在人群里看不見你,孤獨亦是看不見你在人群里。
驀然,有人將她抱了起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充斥身心的是那個人身上的熟悉氣味。她伸手回抱住他的腰,哀求一般低喃:“不要說話,請原諒我把你當做是他,只這一小會兒就好。”
歐陽文羲幽深如海的眸子里蘊含著極為復雜的情愫,在聽到懷中女人如夢一般的囈語時,好似冰封的湖面融去表層的堅冰一般,暗沉的眸光里慢慢染上一絲憐惜,他微微嘆息,伸手輕柔地撫摸著她有些凌亂的發,奔涌澎湃的情愫撞擊的胸口悶悶的疼,卻最終只是化為淡淡柔柔的一句:“紫薰,……”
“嗯。”她強忍著心頭那股空泛折磨出的絲絲縷縷的痛意,閉著眼睛靠在歐陽文羲懷里,“墨麟,我找不到她們,哪里都沒有她們,我該怎么辦?”
“紫薰,你難道沒有想過找不到她們反而是最好的嗎?剛才那個工作人員說,只有傷沒有亡。你的那位朋友,你何不試試再給她打一通電話。”
一語點醒夢中人,江紫薰連忙伸手去掏電話,還未觸及那薄薄的機殼,兇猛刺激她神經的熟悉鈴聲響了起來。
她顫抖著雙手,對著耀眼的陽光看了好幾次才看清楚來電顯示。
那是王影的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