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碧應道:“昨天我帶了弓箭手殿后,解決完后面那批殺手就趕緊進來跟魏俞他們匯合,雖然當時禁軍們盡力守著車隊和小世子,但畢竟大家都在全力應戰,況且打斗場面有些混亂,所以我根本沒發現何時多了五個人出來。”
想了想,她又蹙眉道:“所以,我根本想不通這么多銀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們眼前消失的。”
“多了五個人?”葉痕的注意力明顯被這句話給吸引了過去。
“是。”沈千碧斟酌著點頭道:“昨夜參將帶著幾個人去附近搜尋,找到了我們被刺客殺死的五個禁軍尸首,后來小醫官跟著過去看了一下,她很肯定地說那五個人死在我帶著弓箭手進林之前。可是我進樹林的時候,三十六人還沒有人受傷。”
“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已經憑空多出五個人來了嗎?”葉痕俯下身,看了一眼已經空了的五個箱子。
“如果小醫官的判斷沒錯,那么很可能就是這樣的。”沈千碧垂下頭,眸中生出點點茫然。
“那依你之見,什么樣的條件下,可以讓那五人有機會憑空出現?”葉痕用手敲了敲箱子內壁,又問她。
沈千碧的視線隨著他的手轉了一圈后低聲道:“我倒是有想過那五個人會藏在箱子里,但事實證明這個猜想有很多漏洞。”
“你不妨說說看。”葉痕看著面前那三尺長寬的箱子,若有所思。
“第一,在戶部倉庫裝銀子的時候,這些箱子都是我隨意挑選的,如果這五個人一早就躲在箱子里的話,他們怎么能算準我會挑選哪個箱子?”
“第二,裝銀兩的箱子規格尺寸全部一樣,都是三尺長寬,上面全部裝了銀兩,就算刺客要藏身,也只能選擇在那一尺寬的底部開暗格,這樣一來,刺客的身高就是個首要問題。我們北衙禁軍的兵士在選拔時都有嚴格的要求,不得低于六尺半。能藏在底部暗格里的話,那些刺客必定不會超過五尺,這樣明顯的身高差距,必定會很突兀。但我帶著弓箭手進林的時候并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地方。”
沈千碧細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很肯定地回答。
葉痕瞇了瞇眼眸,從身后樹干上取下一支羽箭,在地上畫了幾下。
沈千碧又指著箱子上沾了雨露的封條,道:“開箱的時候這些封條全都沒有動過的痕跡。”
“我知道了。”葉痕淡淡應聲,隨即道:“你先去安排一下,準備啟程。”
“啟程?”沈千碧有些不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應該想辦法把丟失的銀兩找回來么?
“待會兒到了平城,把銀兩被劫的消息散播出去。”葉痕收了羽箭,倒了清水洗手,又拿出錦帕擦干凈,自始至終,臉上表情淡淡的,讓人看不透分毫。
沈千碧更加震驚了,她又看了一眼葉痕,確保他沒有病弱發燒說胡話的跡象,這才后知后覺地吸了一口冷氣,有些不確定地道:“王爺,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商討一下如何將那一萬兩銀子找回來?”
“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回來的。”葉痕道:“但滁州那邊,大壩的修繕一刻也不能耽誤,我們還是得按照行程如期到達滁州。”
“這……”沈千碧還想再說什么,但見葉痕眉眼間隱隱有疲憊之色,她立即想起來昨夜他中毒受了很嚴重的傷。
將想要說的話咽回去,沈千碧低聲告退后就去安排今日的行程。
葉痕將打開的箱子一一合上,又取了一旁樹上的松脂將封條貼好,這才轉身往回走。
魏俞一大早又去附近轉悠,抓了兩只兔子,撿了干柴在昨夜的火堆上繼續生火烤肉。
見到葉痕過來,他趕緊站起身,臉上滿是愧疚之色,“王爺,都是奴才的失職,才會……”
“算了。”葉痕擺擺手,指著架子上那兩只烤的金黃的兔子道:“你趕快把這個送去給嘟嘟和阿瑾,吃完了還得繼續趕路。”
“可是王爺……”魏俞猶豫道:“這個是奴才烤給您的。”
“我沒胃口。”葉痕搖搖頭,向他伸出手,“阿瑾的那份給我,我剛好有些細節想去問問她,順便給她送過去。”
葉痕來的時候,百里長歌正躺在營帳內輾轉反側,她始終想不通那五個人是怎么冒出來的,一萬兩白銀又是如何在封閉的箱子里消失不見。
“睡不著?”葉痕進來后直接在她旁邊坐下,把烤好的兔子遞給她,“吃點東西,今天的行程有些緊張,恐怕只能在平城歇息一下就要啟程了。”
沒料到他會突然進來,更沒料到他會帶了兔肉過來,百里長歌一個激靈徹底驚醒,迅速坐起身。
“銀兩丟失了,還去滁州?”
葉痕默了默,向外面高大的樹叢看了一眼偏過頭來挑眉道:“對方的目的是想讓我永遠消失,我豈能如他所愿?”
晨風從外面涌進來,吹在黃燦燦的烤兔肉上,將香味四散開來,百里長歌本來餓得口水都快掉出來了,但看見他回頭時那一抹極淡的微笑,平靜得好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她不由得神色愣愣,想起昨夜見到他背上的那些傷疤,每一道痕跡都有一次不平靜的殺戮,想到火海中逃生的他在歷劫兩年后回京,老皇帝不過一道圣旨抄了那幾位造成冤假錯案相關人員的家,從此那件事成為任何人不得提及的禁忌,也順便借著讓他休養生息的理由架空他的權利。
她也曾在武定侯府的水榭旁邊見到他的寂寥哀涼。
她也曾在云海樓內見過血色殘陽照出他的無邊落寞。
“你要不要來只腿?”想了半天,百里長歌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找到任何言辭來安慰眼前這個看似尊貴瀲滟,實則內心寂寥的王爺,只能用力扯下一只兔子腿遞給他。
葉痕錯開身,神色怪異地瞥了她一眼,“我不吃這種東西。”
不屑地撇撇嘴,百里長歌懶得理他,這個人的潔癖她是領教了的,當初在侯府替少卿驗尸的時候,他寧愿聞尸臭也不愿接仵作手里蘸了姜醋的布條;拿著陶響球去找吳婆子的侄子,人家殷勤煮了茶,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