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斷斷續續地去應過幾次聘,有三聯家電的文員,有銀座賣場的行政人員,有肯德基的文秘,甚至還有一家白癜風醫院的辦公室人員。(
劉靜,索性,哪里也不去,在家里過起暑假來。早上睡到自然醒。醒了泡在電腦前玩連連看、對對碰、俄羅斯方塊、斗地主。雖然同樣是玩,劉靜心緒煩亂,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劉靜的電話響了,劉靜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光。她飛快地跑過去接聽,一看屏幕,劉靜眼睛里的光瞬間熄滅。劉靜按下接聽鍵,不耐煩地說:“有事嗎?”
電話那端的李磊說:“這幾天碧溪縣的希望集團要招6名文秘,我很多同學去報名了,希望集團這兩年的發展勢頭很兇猛,下面已經設了好幾個分公司了,很有前途,而且聽他們說工資也不低,一個月有3000多呢,要不,你過來投份簡歷看看。你可以上網查查,網上也有招聘啟事,你也可以到希望集團的官方網站上去了解一下這家公司。如果你決定去,你不熟悉地形,我帶你去。(
“恩,我在網上查查吧。”劉靜雖然不愿意去碧溪縣找工作,但是眼下的形式,有份工作就已經不錯了,還容得下她挑三撿四、挑肥揀瘦。
劉靜在網上查了一下這家公司,倒是和李磊說得差不多。劉靜決定去一趟。
一座坐北朝南的辦公樓,規規矩矩地聳立在中央,各個分公司圍繞在辦公樓的身旁,仿佛繁復的眾星捧著驕傲的月亮。走近了看,集團公司的辦公樓被綠水環繞著,一座寬敞的橋搭在碧綠色的湖上。橋的兩側,各有一棵漂亮的樹,應該是同樣的品種。樹干是墨黑色,黑夜的顏色,像極了中國古代的水墨畫,仿佛是從畫里走出來,口渴了,依偎在了湖的身旁。樹木扭動著軀干,在廣闊的天地間舒展著雙臂。她伸開纖細的手,溫柔地撫摸著白云,歡愉地接著陽光、雨露與霜雪。頓時,整幅畫面變得靈動,又仿佛緊張地會議上,有人講了一個特別有趣的笑話,凝固的空氣頓時變得活潑而流暢。
劉靜愛上了這兩棵樹,留下來的愿望變得強烈。(
李磊輕車熟路地領著劉靜敲開了人力資源部的門。只見辦公室里坐著三個正埋頭苦干的人,一男二女。辦公室的一面側墻上又有一扇門緊閉著,上面赫然寫著“經理辦公室”。離門口最近的是一名男子,映入劉靜眼簾的是他廣袤的頭皮上稀疏的頭發。他一邊瀏覽著什么,一邊往廢紙簍里扔,動作嫻熟而準確,像一個篩子。
“請問一下,應聘文秘是在這里嗎?”劉靜像做錯了事情一樣弱弱地問,生怕自己的冒失驚擾了別人的專注。
“發稀男”抬起頭,倒還年輕,有幾分清秀的臉上毫無表情,仿佛是看文件一樣地瞟了劉靜一眼,說:“你來應聘文秘,簡歷帶了嗎?把這張表填一下。”
劉靜接過表格,謹慎地填寫著。有一項內容“推薦人”使劉靜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劉靜不愿打擾別人,但空著又覺得不好。(
“就是誰介紹你來的?如果沒有可以不寫。”
劉靜還是不明白這一項的涵義,只好空著。
“恩,填好了和簡歷一起放在這吧。如果合適,會電話通知你面試。”
劉靜道了一聲“打攪”,就退了出去。劉靜的心又懸了起來,仿佛飄在了半空,虛無縹緲,缺乏最起碼的安全感。劉靜忍不住一聲長嘆,“唉……”。
李磊看到劉靜走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問:“怎樣?”
“等。”劉靜吐出一個字,眼里寫滿了無盡的迷惘。前途就像飄在茫茫的海上,劉靜實在看不清明天的航向。
“我表姐就在附近住,你要不先去她家住一晚再回家,我看天陰的厲害,恐怕要下雨,而且你坐車到家的功夫應該天也黑了,不安全。(
“不了,我得回家。”劉靜堅定地說,看了看天,剛才還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白云,這會兒怎么突然就生起氣來,臉色灰的厲害。
公共汽車到達汽車站的時候,云似乎還在鬧著脾氣,可是并沒有淚滴落。劉靜等了會兒公交車,沒見1路車的蹤影。劉靜有點沉不住氣,決定打車回家,可是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一輛空車。正好一輛載客的摩托三輪開過來招攬生意,等車等得心焦的劉靜想都沒想就坐了上去,“到觀海花園多少錢?”
“10塊。”
“好,走吧,師傅。”
老天像個調皮的孩子,似乎看準了劉靜坐的摩托三輪沒有棚子,開始試探性地灑起水來,落到劉靜的頭發、面頰、唇邊和手上。劉靜心想不好,雨這是要來了。可是,劉靜沒有帶傘,總在這個時候劉靜才幡然醒悟,媽媽出門前的叮囑永遠沒有多余。劉靜只好聽天由命。沒有五分鐘的功夫,老天把整盆水都潑了下來,劉靜蜷縮在三輪車的一角,任雨沖刷著她早已疲憊的身軀。老天越玩越開心,絲毫沒有罷手的念頭,索性擰開了水龍頭,盡情的玩起水來。劉靜透過雨簾看著前面的大爺奮力分辨著方向,沒有避雨的意思,劉靜大聲央求:“師傅,我們找個地方避避雨再走吧。看不清路,別走錯了方向。”
“好吧。”
開三輪的大爺就近找了個地方停下了車。劉靜迅速地鉆進了旁邊的屋檐下。
在這個小小的屋檐下,劉靜感覺莫名的悲哀,從長沙到山東,竟然沒有一片地方接納她自食其力,一種單純的近似于絕望的東西籠罩在劉靜的心頭,灰暗而沉重,一如外面電閃雷鳴之上的天空。
借著屋內透出的昏黃的光,劉靜看到老天爺悠閑地吹起了泡泡。泡泡漂浮在地上的積水里。
劉靜對師傅說:“看著雨小了,我們走吧,大爺。”
大爺“恩”了一聲,跨上了摩托三輪。
在路燈照亮了的街道上,劉靜看到自己家的窗口越來越近,窗口已經亮起了燈,媽媽應該在燈下焦急地等待著這個不聽勸告、我行我素的孩子回家吧。
車停在了樓下,“我得加五塊錢,雨下得這么大,天又這么晚了。”開車的大爺補充道。
劉靜有點生氣他的不講信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劉靜倒也覺得可以理解。劉靜什么也沒說,從滴著水的包里掏出錢包,幸好錢包在劉靜的遮蓋下及包的保護下還依然干燥。劉靜如數付了錢。
“大爺去我家避避雨嗎?”劉靜問。
“我趁著雨小得趕緊回家。”
“那你等我一會,我還有件重要的事。”
劉靜趕緊跑回家,媽媽還沒來得及發問,劉靜著急地說:“別問了,先給我找塊大塑料布,回來再告訴你。”
劉靜拿著塑料布跑下樓,開三輪車的大爺早已不見了。是啊,他們的一絲微弱的聯系,在劉靜付過錢的那一刻,已經中斷。誰還會聽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重要事,哪怕是出于好心。
出乎意料地,劉靜再次回到家,譚振蓉竟然沒有了發問的興趣。讓劉靜洗了個熱水澡、泡了泡腳,又給劉靜煮了紅糖蔥水。吃過飯,就放劉靜睡覺去了。
劉靜關上臥室的門,隨便放了一首歌將音量調到最大,蒙上被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