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天長頂著炎炎烈日,在臟亂破舊的大街上,信步而行。洪飛鴻讓手下來取飛車,自己跟著柏天長。
不說天京的豪奢,就是比起徐福市的小康,這里簡直就不是一個世界。“為什么呢?”
洪飛鴻懂了柏天長無頭無尾的問話,“這里原來有一個蘊藏量很大的高純度鈾礦,所以有了這座城市。后來科技進步,淘汰了放射性能源,于是城市就沒落了。有錢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剩下的全是無力搬遷的窮人。此地因為土壤放射性物質(zhì)含量較高,所以農(nóng)業(yè)不發(fā)達,工業(yè)也沒起色,至于商業(yè)、旅游業(yè)等,更是幾近于無。可以說,這座城市,基本上是靠國家救濟過活。”
“為什么不整體搬遷?”
“你想得簡單。搬遷一座城市,需要多少資金?誰來出?”
柏天長說:“只要國家想干,這應(yīng)該不是問題。”
對柏天長的天真,洪飛鴻感到好笑,“大華三百多顆生命星,貧困的地方多著呢。高層關(guān)注的是如何擴張疆域,探索更為廣闊的星空。別說一座城市,就是一顆次一點的生命星球,都未必會入得了大佬們的眼。把預(yù)算用在這里產(chǎn)生不了任何價值,用在新式武器和飛船的開發(fā)建造,將有無限可能。換做是你,你怎么選擇?”
柏天長心想,步子太大,步履太快,后方卻空虛,真的好嗎?不過他不想跟洪飛鴻討論這個問題了,畢竟不是朋友,不宜說得太深。
柏天長忽然停住腳步,他被一個小女孩吸引了,那是一個臟兮兮的乞丐。之所以能吸引柏天長,是因為她太小,只有三四歲。黑漆漆的眼睛,有天真和茫然,更多的是恐懼。瑟縮在陽光照不到的墻角,咬著臟兮兮的手指,孤獨而無助。從不停吞咽口水的動作,看得出她很餓。但匆匆路過的行人,沒人投以一絲同情的眼光。置身酷暑,她卻像是呆在冰冷而無情的冬天。
柏天長正想走過去,突然發(fā)現(xiàn)她露出欣喜的神色。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匆匆跑來,手上提著一個一次性紙袋。
男孩跑到女孩身邊坐下。女孩眼巴巴地看著那個紙袋。 Wωω?ttka n?C○
男孩打開紙袋,用他的臟手抓出一把帶著菜湯的米飯,喂到女孩嘴里。女孩吃得笑容滿面,男孩跟著幸福地笑。
那甜蜜的笑,卻像是利刃,狠狠刺痛了柏天長的心。仰起頭,眨眼收回涌出的淚水。瞇縫著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陽光普照下的朗朗乾坤,那笑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柏天長慢慢走到兩個小孩面前蹲下。男孩把手上的紙袋塞進妹妹的手里,一臉戒備地把妹妹擋在身后。
“別怕,我不是壞人。你們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沒說話,看得出他很害怕,卻堅定地攔在妹妹身前。
柏天長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小男孩卻突然抱住他的手,一口咬下。他身后的女孩已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柏天長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害怕甚至仇視自己,任由男孩咬著他的手,“不怕哈,我不會傷害你們。你們走丟了嗎?我?guī)銈冋野职謰寢尯貌缓茫俊?
男孩使勁咬也咬不動,抬頭看到柏天長一臉和藹,也沒有打罵他,很是疑惑。聽到柏天長的話,不停地搖頭。任柏天長怎么說,就是不回答。
無法交流。柏天長示意洪飛鴻去買一點食物來,并打聽一下這兩個小孩的情況。
不一會,洪飛鴻提了兩個飯盒回來,交給柏天長。
柏天長打開,很滿意,里面有干凈的米飯,噴香的雞腿,和一些時蔬。柏天長把飯盒遞給小男孩,“給你。你和妹妹吃這個。那個袋子給我好嗎?”
男孩遲疑了一下,反復(fù)看看柏天長的眼睛,似乎想確認是不是真的。
柏天長微笑著點頭,把手伸長一點。男孩終于接過去,轉(zhuǎn)身去拿妹妹手上的紙袋。女孩卻緊緊抓住不放。
柏天長說:“你先吃吧,等會再說。”然后打開另一盒飯,舀了一勺,送到女孩嘴前。
女孩看看哥哥,又看看柏天長,一張口咬下,連勺子都一起咬住了。柏天長示意她張嘴,慢慢抽出勺子。這盒飯的味道,顯然比紙袋里的要好,女孩帶著淚珠的臉上,又浮現(xiàn)笑容。
柏天長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細心地喂小女孩吃飯。對小男孩說:“你也吃,不夠我們再去買。”
小男孩終于確定柏天長不是壞人,低頭用手就抓著飯往嘴里塞。
“不要用手,用勺子,嗯,就這樣。”比劃著教小男孩。小男孩很聽話地換成勺子,吃得狼吞虎咽。
柏天長進一步,輕輕地把女孩抱坐在自己懷里,喂一口飯,喂一口菜。兩個孩子跟柏天長都笑得很甜。
“問出來了嗎?”柏天長問洪飛鴻。
“問到了。他們的母親是被拐賣來的,被強迫在這里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皮肉生意。因為城市的沒落,那種生意也難做了。就被轉(zhuǎn)賣給當?shù)匾粋€娶不起親的單身漢做媳婦。單身漢是酒鬼,嫉妒心又重,可見那女子過的是什么日子,生下這兩個小家伙也沒什么轉(zhuǎn)變。
前不久,單身漢要出一趟遠門,擔心女子逃跑,就用鐵鏈把女子鎖在家里。委托鄰居給那女子和孩子一天送兩頓飯。鄰居同樣是單身漢。那個禽獸乘此機會,多次侮辱了女子。
孩子的父親回來后,不懂事的孩子告訴了他的父親。禽獸不如的畜生,把女子打得死去活來。轉(zhuǎn)身又打小孩,說都是野種。
看到孩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女子大概是母愛爆發(fā),抓起一把菜刀,瘋狂地砍死了丈夫。
上個月,孩子的母親因故意殺人罪被執(zhí)行死刑。這兩個孩子就成了孤兒。”
柏天長的感受不是心酸和同情,而是無盡的憤怒,對官府的憤怒。女子被販賣,被虐待,鄰居都知道,官府卻視而不見。殺人了,知道處理了,可這不能判防衛(wèi)過當嗎?姑且不說判得合不合理,這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至少該安排一下吧,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擔心嚇著孩子,強忍怒火,等他們吃完,“跟我走好嗎?跟著我,我保證你們不再挨餓。”
男孩既有期盼,又有擔憂。女孩卻拍著巴掌叫好。
柏天長一伸手,把兩個孩子一起抱起來。
男孩畏怯地說:“大哥哥,你是警員嗎?”
柏天長笑著說:“不是。”
看著男孩明顯放松的神情,柏天長終于知道他開始為什么害怕自己了。他害怕的,是自己身上的制服。
走了一會,兩個孩子都在柏天長懷里睡著了。柏天長示意洪飛鴻喊一輛車來,帶著兩個孩子回了酒店。
洪飛鴻問道:“你準備怎么安置他們?”
柏天長說:“不是我安置,是市府安置。”
洪飛鴻說:“你出面,他們肯定要安置。可你走了以后呢?”
柏天長沒直接回答:“在學校,我說了一句謊話。我說我知道人生的意義了。其實在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我該做點什么,而不是稀里糊涂地活著。我要做的,就是我走了以后,他們也能健康快樂地活著。”
洪飛鴻當然知道,柏天長說的,不僅僅是這一件事,“這可不容易。不過你想天下人都健康快樂地活著,跟我們的理想到是志同道合。柏少,要不要加入我們?nèi)彘T。有三清門的協(xié)助,你的愿望會更容易實現(xiàn)。”
柏天長搖搖頭,“我部分贊成你們的思想,但你們真的關(guān)心過社會底層這些人?”
洪飛鴻說:“幫一兩個人只是小恩小惠,讓普世都清虛自守,知足寡欲,天下從此太平,那才是莫大的功德。”
柏天長說:“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小善不為,何來大善。知足寡欲,那你們執(zhí)著地買我那顆流星干啥?”
洪飛鴻怔了一下,反駁說:“不從思想根源解決問題,小善再多又有何益?”
“劉備尚且知道,不以善小而不為。沒有小善,你們的教義就只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夠了,我們也沒必要爭了。你們做你們的,我做我的。去幫我買幾套小孩的衣服來。”
把兩個孩子洗干凈,放在床上哄睡著。柏天長給漢武帝星的隱龍行動組組長打了一個電話,請他來酒店見自己。然后點開虛擬屏,按自己的設(shè)想編制一個計劃書,整座城市搬遷的計劃書。
晚上,隱龍行動組組長趕到,柏天長正帶著煥然一新的兩個孩子,在餐廳吃飯。
行動組組長有點忐忑,柏天長作為巡查員,監(jiān)督官員只是順帶,監(jiān)督他們這些隱龍成員才是主職。
柏天長讓洪飛鴻到另一邊把今天自己的見聞,跟行動組組長說了一遍。等兩個孩子玩累了,帶回房間休息,才跟行動組組長正式談話。
柏天長還沒開口,行動組組長就信誓旦旦的保證,盡快處理官方貪瀆和瀆職事宜。
“那是你的事,告知我結(jié)果就行。我問你,在漢武星,難道沒有社會救助機構(gòu)和體系嗎?”
“當然有。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狀況,依然是星**的瀆職。我會督促他們盡快加以完善。”
柏天長無語,不止是星**瀆職,隱龍行動組同樣瀆職。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免得某些人又借題發(fā)揮。“好的。拜托你一件事,安置好這兩個孩子。如果不是他們的身體素質(zhì)不能乘坐太空飛船,我就自己帶走。所以只好麻煩你了。等到他們的功力達到武士,我會派人來接他們。”
行動組長滿口應(yīng)承。柏天長親自過問,并將會接他們走,相信沒人敢不重視。柏天長之所以這樣說,也不是真的一定回來接走這兩個孩子,是為了保證自己走了以后,行動組或當?shù)?*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再次不管他們。等他們都晉升武士或武師,也差不多長大了。那時自己謀生,問題也不大。
柏天長走了,衛(wèi)青市發(fā)生了‘地震’。一個小小邊遠落后城市的官場地震,對全國沒有多大影響。但是柏天長上傳給政務(wù)院和議會關(guān)于搬遷城市的建議書,卻被有心人故意曲解,引發(fā)新一輪的權(quán)力傾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