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睨著她的目光沒有半分緩和,依然冷得像要把她凍住。
段子矜還站在原地沒有動,男人卻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房間裡。
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雕花木門重重撞在了門框上。
他這一下來得狠,她幾乎是兩步跌進屋裡的,段子矜驚慌之餘連忙小心翼翼地護住手裡的托盤。
然而她肩膀上的傷連累得她的動作也跟著不靈敏起來,杯子裡的水灑出來一大半,段子矜皺了下眉,擡眼瞪著面無表情的男人,他要幹什麼?
“你先讓我把東西放下!”她略帶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江臨睨了她片刻,才鬆開手。
段子矜放下托盤便往外走。
走出沒兩步就聽到男人的冷笑,“義正言辭地把nany趕走,就是爲了把東西扔下,讓我自己動手?”
什麼意思?段子矜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難道剛纔她和nany的對話,江臨都聽見了?
段子矜沒言語,擡手扶上門把手,卻發(fā)現(xiàn)怎麼也打不開。這扇門什麼時候被他鎖上的?
她停住腳步,蹙著眉回頭,正對上男人那雙如淵的黑眸。
深邃的眼底浮動著一團冰冷的霧氣,男人在段子矜反應(yīng)過來之前便將大掌撐在了門上,語氣冷怒,“你又打算去哪?”
“你既然這麼喜歡在別的女人家過夜,現(xiàn)在還留著我?guī)质颤N?”段子矜輕聲嗤笑,“我要是真把她放進來,有你好受的!”
她邊說邊推開男人幾乎壓在她身上的身軀,神色淡漠,“她連你吃阿莫西林過敏都不知道,到底是想救你還是想害你?”
這下輪到江臨怔住了。
他對阿莫西林一類藥物過敏,所以醫(yī)生將他平日裡用的消炎藥換成了羅紅黴素,nany不知道實屬正常。
所以剛纔……她是去給他換藥了?
段子矜又道:“水都灑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不想幹嚼藥片,馬上把門打開。”
江臨看了她一眼,走到桌邊拿起藥片,二話不說就放進嘴裡。
段子矜甚至隱約可以聽見那片藥在他嘴裡被嚼爛的聲音。
入口的味道十分澀然,江臨卻連眉頭都未曾動一下,面不改色地盯著她,“還要出去嗎?”
段子矜又想哭又想笑,這男人……
她輕輕的嗓音從齒縫間流入周圍的空氣,帶著幾絲微不可察的挫敗和妥協(xié),“不出去了!你滿意了?”
江臨這才撤回按住木門的手,指尖順勢劃過門邊的某個開關(guān),拱形的落地窗立刻被厚重的窗簾遮住,屋裡的燈光也亮了起來。
男人在她的注視下走到牀邊,燈光將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雕琢得更加修長,正不緊不慢地解著襯衫的鈕釦,解了一半就能看到他身上一圈圈纏繞的紗布,白得刺傷了她的眼睛。解到最後一顆,他的手緩緩下移,準備解開腰帶。
段子矜的臉一下子紅了,“你幹什麼?”
青天白日的,他想幹嘛?
男人淡淡反問:“脫衣服,還能做什麼?”
段子矜的臉更紅了。
男人見狀瞬間便洞悉到了她腦子裡的想法,緊抿的脣線鬆了些許,竟露出了一抹清雋的笑。
不過,怎麼看上去都不懷好意就是了。
“過來。”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朝她招了招手。
段子矜不情不願地挪到他身邊,卻見男人展開了雙臂,那意圖再明顯不過。
還要她幫忙脫?
段子矜瞠目結(jié)舌地看了半晌,輕咳道:“江臨,很多事情不適合白天做。”
江臨笑意更深,“比如呢?”
“比如……”
她訥訥了好久,也沒想出個比如。
男人在她惱羞而尷尬的注視下,好整以暇地坐在了牀上,語氣輕緩地替她說了個比如:“比如上藥。在你來看,這是一件需要等到晚上做的事。”
上藥?段子矜的臉已經(jīng)紅得沒法看了,“上藥你……你解腰帶幹什麼?”
江臨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襯衫壓在西褲裡,不解開腰帶難道生拽出來?”
說完,他又問:“你以爲我要幹什麼?”
“……”段子矜無言以對,轉(zhuǎn)頭拿起消毒的酒精棉,真恨不得直接捅進他嘴裡給他消消毒。
幾天之前,在祁門的寺院裡,他也曾用棉籤沾著碘酒爲她擦拭傷口。想不到幾天之後,角色竟然調(diào)轉(zhuǎn)過來了。
想起在寺院裡他對她的百般依順和關(guān)心,段子矜的鼻子忍不住一酸。
她動作極輕地褪去男人的襯衫,他後背上纏繞的紗布完全暴露在她的視線之中,遮擋住了他小麥色的皮膚,
她擡手,隔著紗布摸了摸他的背,男人背後的肌肉霎時間繃得很緊,紋理都跟著變得清晰分明。
段子矜慌忙收回手,“疼嗎?對不起!我……”
“沒事。”江臨眸光一閃,側(cè)目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卻想,還可以再疼一點。
“你爺爺下手太狠了!”段子矜皺眉望著他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問道,“你怎麼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江臨倒是閉上了眼睛,泰然自若,“是我自願的。”
段子矜一聽更是來氣,手裡的力道加大許多,立刻便能聽清男人陡然粗重的喘息。
“自願的?不知道疼是吧?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跑到你叔叔家的女兒那裡去鬼混,江臨你長本事了啊。”
男人蹙緊了眉,“不是鬼混,別瞎說。”
“哦,你是準備告訴我說,你們下了一晚上的棋嗎?”段子矜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他面前。
江臨擡眼看她,喉結(jié)動了動,似乎是想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昨天……”
“昨天下午我們不歡而散,所以你跑去找你叔叔家那個通情達理、溫柔體貼女兒談心,我說的對嗎?”
江臨沉了眉眼,“你知道我不會。”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段子矜直直地瞪著他,脣梢擠出了一絲薄笑,“你出了什麼事全天下都知道,唯獨瞞著我,你覺得我會怎麼想?什麼解釋都不肯給我,你還指望我自己在心裡爲你開脫?”
男人低磁的嗓音也染了幾分急促,“悠悠,我……”
“別跟我說你怕我擔心!”她竭力壓抑著愈發(fā)激動的語氣,“除非你根本不想給我擔心你的權(quán)利!”
江臨闔了眸,長眉緊蹙。
他若是告訴她,他其實身患重病,一切就都能說開了,可是,這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因爲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簡單不了,是嗎?”她的聲音含笑,卻彷彿風一吹就要散了。
男人聞言猛地睜開了眼睛,臉色難看極了,“誰告訴你的?”
她知道了?江家人知他的脾氣,他回來第一天亦是警告過所有人不許多嘴。
誰會把這件事告訴她?
難道是……
江臨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去,“你昨晚和唐季遲出去,就是爲了這件事?”
*
將藥和紗布統(tǒng)統(tǒng)交給段子矜後,nany緩步走進了空無一人的玫園裡。
這裡的空氣早已煥然一新,只是鵝卵石鋪就的甬路上,仔細看去仍能發(fā)現(xiàn)縫隙中沒有完全除淨的血跡。
五天前,那個身爲她未婚夫的男人,爲了另一個女人將這裡塑成一片修羅地獄。
她身後的管家始終隨行在側(cè)。
剛纔在江臨臥室的門前,他也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被他聽見。
所以他心裡一直有個疑惑,可在問出口之前,nany已然察覺到了他臉上的凝思,她莞爾一笑:“artin,你想問我爲什麼不和她爭,是嗎?”
管家臉上聲色未動,“小姐,一味地忍讓會讓別人更加得寸進尺。”
nany笑問:“你覺得我爲什麼把段悠的事情講給她聽?”
管家想了想,斂眉低目道:“挑撥離間這種低級的辦法,您不會用。”
“還是你懂我。”nany轉(zhuǎn)過身來,靠著背後那尊斷了腿的神像,笑容淡而柔和,說出來的話卻無端透著寒意,“戀愛中的女人氣量都小得驚人,她不該在我提到lenn的前女友時,表現(xiàn)那種反應(yīng),好像……她早已經(jīng)知道了。然而六年前你請來的那位催眠師,確實讓lenn忘記了那個女人。你說,一件lenn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她卻知道,這是爲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