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段子矜看著坐在牀上自己動手纏著繃帶的男人,忍不住跑過去奪過他手裡的東西,鑽進他懷裡,“江臨,我們不吵架了行不行?”
男人身子一僵,冷著臉沒說話。
自從她承認(rèn)了他和唐季遲出去就是爲(wèi)了這件事,他的臉色就一直沒再好過,那雙眼睛更是晦暗得像堆滿了烏雲(yún)。
段子矜又氣又惱,又覺得心裡委屈。
來了歐洲以後,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她感覺得到他對她好,亦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然而,無論立場的問題再怎麼複雜,他對她說一聲又能如何?
“你不想讓我知道nany是你的未婚妻,受了傷也不想讓我擔(dān)心。但你想沒想過,這些話我從別人嘴裡聽到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段子矜的臉貼著他赤-裸的胸膛,眼淚順著他清晰的肌肉和骨骼的輪廓往下掉,“難道你還覺得所有事都瞞著我是明智的決定嗎?”
男人的眼底翻涌過巨浪,很快又沉澱下去,薄脣抿成一條直線,依舊沒有言語。
她擡手握成空拳,捶著男人的胸膛,每一下都好像很用力,卻在落到他身上時,收住了所有的力道,“你還跟我發(fā)脾氣!你還不理我!我也生氣啊,你看我有不理你嗎?”
江臨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碾過。
她從來是個驕傲的人。
以她從前的性子,若是他不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她大可以不理他——像上次他狠心將她送進看守所裡那樣,整整一個月對他冷言冷語。
可是她捨不得。
怕他也會生氣,怕他們越走越遠(yuǎn)。
要有多傷心多絕望,纔會選擇像個孩子一樣,用這種撒潑、耍無賴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控訴,表達(dá)她的不滿。
她的眼淚滴在他胸口,彷彿瞬間吸乾了他胸腔裡所有的空氣,疼得窒息。
江臨緩慢地擡起手臂,掌心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聲音略顯僵硬,卻沒有最初那麼冷,“我的錯。”
段子矜埋頭在他胸前,滿腔悲傷的情緒怎麼也緩不過來。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會覺得她這樣實在矯情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地步。
但是這種悲傷在她心裡深藏了六年,從那個女人抓住她的軟肋,用他的生命威脅她遠(yuǎn)走他鄉(xiāng)開始。
她什麼也沒忘,可有些事只能深藏。
不能說,不能想,卻又不能忘……
這些天他對她的隱瞞,是讓她生氣,可段子矜比誰都明白,時光太短,愛太長。她怎麼捨得以賭氣的方式來揮霍他們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與對方共處的時間?
江臨的目光微凝,修長的指節(jié)勾起她的下頷,低頭深深吻住了她的脣。
輾轉(zhuǎn)間,他輕聲問:“怎麼那麼愛哭?”
段子矜抽噎了兩聲,眼眶還是紅彤彤的像只兔子,“你管我?”
“我不管你,你又要掉金豆子了。”他沉聲道,“悠悠,你也有事瞞著我,對嗎?”
段子矜心裡一驚。
“你最近的情緒不對。”江臨一陣見血地指了出來。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好像有所顧慮,或者更直接地可以表述爲(wèi),她在害怕什麼。
以往的她不會脆弱到風(fēng)一吹就要散了的地步。她的要強他比誰都懂,那麼究竟是誰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刺激,從一隻刺蝟,瞬間變成一隻小白兔了?
段子矜抿了下脣,在他暗含犀利的審視中,低聲問:“你能不能,和那個叫nany的女人斷絕來往?”
江臨微微一怔。
*
翌日一早,江家門前七八輛品牌、裝飾相仿的黑色轎車停成了一列。
段子矜是被江臨叫醒的,迷迷糊糊地洗漱穿戴,下樓時看到門口的架勢不禁被嚇得皺了皺眉,“這是?”
江臨攬著她的腰,氣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了很多,“去獵場,好好想想還需要帶什麼東西,我們要在那裡住兩天。”
段子矜忙打開了揹包,“羅紅黴素,紗布,酒精,重要的東西我應(yīng)該都帶了,還差什麼呢?”
原來在她眼裡,這就叫重要的東西?
江臨的心彷彿被某種異樣的柔軟包圍,連跳動的頻率都慢了下來。
一雙黑眸中視線沉鑄,落在她尚有些睏倦、卻又露出淺淺思考的臉上,男人低啞著嗓音說:“不用帶這些。”
他提醒她帶的,是諸如她們女孩子會用的那些貼身的必需品,結(jié)果她倒是帶了一包可以和最後那輛醫(yī)藥車相媲美的東西。
“不帶怎麼行?”段子矜全然不理會他的提醒,將揹包放在噴泉水池外圍的石階上,低頭認(rèn)真地檢查起來。
一縷栗色的頭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略顯削瘦、卻美得不可方物的臉,江臨看著她,眸光裡滿是難得一見的溫柔。
“你們起得好早。”身後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男人不動聲色地側(cè)過頭,正看到江南穿了件軍綠色的夾克,帶著帥氣的遮陽帽和墨鏡,抗著獵槍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twn家的傭人亦是推著輪椅上的人慢慢而來,唐季遲與江臨四目相交的瞬間,江南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打了個寒顫。
唐季遲毫不避諱,直奔著噴泉邊的女人而去,段子矜還低著頭,在完全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便被扯入一尊結(jié)實的胸膛。
腳下一個踉蹌,她幾乎是跌進去的,“江臨!”
敢這麼拽她的人,普天之下除了江臨不作他想!
可當(dāng)她定睛一看,看到幾步遠(yuǎn)外的輪椅上、表情略黑的唐季遲時,立刻懂了什麼。
段子矜轉(zhuǎn)過頭去睨他一眼,無聲用眼神問道——江教授,你這是在吃醋嗎?
男人瞇了瞇鷹眸,幾絲危險的光芒從漆黑無底的深處迸射出來——別忘了你昨晚答應(yīng)過什麼!
段子矜不禁笑逐顏開——忘不了!
他們昨晚達(dá)成了“君子協(xié)定”,以後江臨和nany斷絕一切不必要的來往,她與唐季遲亦然。
段子矜在心中給唐季遲道了個歉。雖然他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但是爲(wèi)了讓江臨能離那個危險的女人遠(yuǎn)一點,她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唐季遲靜靜地望著眼前旁若無人用眼神溝通的二人,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起伏,好像根本將他們視爲(wèi)空氣。可旁邊卻無端端插進來一道清亮悅耳的女聲:“唐少爺,非禮勿視,你一直盯著我堂哥和他女朋友做什麼?”
唐季遲冷著臉轉(zhuǎn)頭,看到一位打扮得青春靚麗的少女,也就20歲上下,巨大的墨鏡在她嬌俏的小臉上佔了一大半,皮膚上塗抹均勻的防曬霜微微反射著陽光,像是給她鍍了一層金,那一剎那,他竟覺得她整個人亮得有些刺眼。
他記得她,是江二爺?shù)呐畠海孟窠小瓓櫋?
男人瞳孔中浮動的暗芒向下沉了沉。
江姍,音同江山,倒是個霸道又有志向的好名字。
他與她初次相見,並非在這裡,而是在鬱城,是a大的校慶典禮上的一面之緣。
她與她父親江逢禮站在很不起眼的酒桌旁,但那一身遮掩不住的氣質(zhì),和他們不同於亞洲人的、深邃的五官,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吸引衆(zhòng)人的視線。
再後來是在段子矜爺爺所住的醫(yī)院,他發(fā)現(xiàn)了她的手下在跟蹤她,一路反追查回去,拿到了她全部的資料,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江家人。
真正讓他對她刮目相看的,是第三次見她。
那時他得到消息說,江臨準(zhǔn)備動用江家的力量,與twn家抗衡。
大概是在 day. 門口他故意讓江臨誤會的那一個吻,真的把江臨激怒了。
可是真正出現(xiàn)在他視野裡,全盤操縱江家人進退攻守的,卻是這個年紀(jì)不過20歲上下的小女孩。
想想他20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若非江家世代丞命於教皇,而女人是不可以在教廷任職的,這個江姍的能力,比江臨也並不遜色多少。
“唐少爺?”她懶懶地摘下墨鏡,瞳孔的顏色很淺,熠熠生輝,還帶著些許笑,“你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唐季遲蹙了下眉,對身後的傭人伸出手。
傭人立刻遞上了什麼東西。
江姍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優(yōu)雅地戴上了墨鏡,而後又語氣冷淡地問她:“這樣可以了嗎?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