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人都已經平安回了美國,可是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段子矜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米藍捏著信函,蹲在她面前,看著她蒼白無物的臉,突然如鯁在喉。
過了半天,她才理清了思緒,輕聲開口勸道:“子衿,你別太擔心,以我對娛樂圈的瞭解,我敢保證任何經紀公司手握著這樣一個大咖都不可能輕易放掉。”
段子矜這纔對上她的目光,褐色的瞳孔裡閃逝過一絲迷茫,“是嗎?”
“很多人你會覺得,經紀公司能捧紅一個Dylan,自然也能捧紅第二個,可是事實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恰恰相反,一家經紀公司能做的,無非就是大力度的宣傳、包裝,最大限度地爲他們想捧紅的藝人提供舞臺,剩下的,就要看藝人的運氣和水平了,然而最能影響結果的,恰恰是剩下這幾分經紀公司掌控不了的因素。”
段子矜聽著她的話,眼裡的迷霧漸漸便淡,露出了些清明的光亮來。
米藍喘了口氣,繼續道:“要找一棵有樣貌、有性格、有水平又有賣點的苗子很不容易,他們這些年來斷斷續續捧了多少明星,哪個不是一夜紅了又一夜埋沒了?真正變成巨星的也只有Dylan一個,如果真讓他進了監獄,你們家損失五千萬、Dylan損失幾年青春,但是經紀公司損失的可是數以千萬計的粉絲和計算器都算不過來的利益。他們只是嚇嚇你、捏著你的把柄而已,我們再往後等等,說不定會有轉機。”
聽完她這番話,女人細軟的眉毛卻又皺了起來,心思微動,“你是說……經紀公司還有別的打算?”
“我不清楚。”米藍如實回答,“只能再等等。”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局面太被動了。”段子矜嘆了口氣,“如果能湊上這筆錢,也就不至於被他們逼到這個境地了。”
米藍站起身來,揉了揉發僵的腿,坐到她身側,“錢是最好的解決的,就怕有些事情,連錢都解決不了。”
她話音剛落,便看到女人擡起纖細的手指重重按著太陽穴,忙問:“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段子矜搖了搖頭,睜開眼時,褐瞳裡清澈得足可見底,卷著窗外一縷陽光,眼底的神色一瞬間明銳到令人心驚,“我在想,究竟是誰要置我於死地。”
米藍一怔,想起昨天經紀公司發來的照片裡那些條理清晰的“罪狀”和證據,心裡陡然一沉,“這個人不僅對經紀公司與藝人之間的牽制關係瞭如指掌,還要有機會拿到你弟弟和劇組簽約的合同。”
段子矜心裡早便隱約想起了一個名字,此時米藍一說,那三個字更是無比自然地浮出水面。
“姚貝兒。”她道,“是姚貝兒。”
姚貝兒曾經是藍月影視旗下的藝人,最是清楚經紀公司與藝人的相處規則。
而且她和阿青曾經合作過一支廣告,合同的複印件她手裡也有,再退一萬步講,只要她想,以她現在藍月影視第二大股東的身份,拿到它也不是什麼難事。
米蘭聞言露出了些許驚愕的表情,“她?可是她爲什麼要刁難你?難道是因爲江教授?”
段子矜沉著眸光,沒吭聲,溫淡的眉目顯得異常平靜。
米藍蹙了下眉,“如果真是爲了江教授,她何必等到今天?江教授和她分手已經是將近半年前的事情了,她就算反射弧再長,也不會半年之後才覺得傷心怨恨吧?剛失戀那會她都沒拿這件事來報復你,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再說,前兩天……”
說著說著,米藍忽然止住了話音,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子矜一眼,猶豫道:“子衿,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段子矜回過神來看著她,尾音淡淡地挑起,“嗯?”
米藍乾咳了一聲:“前幾天網上一直在傳,江教授和她和好了,兩個人一大早在酒店裡被狗仔拍到了,還惹來一大批記者。”
她實在不願意在江臨剛對子衿求婚後就和她說這些事,但不管怎麼說,她是子衿的朋友,站在她的立場上,有些事情該告訴她。
米藍是瞭解她的,她平時都嫌少關注娛樂新聞,更不用說是在爺爺去世後這幾天,哪裡會有這份閒心?
“嗯,這件事我聽說了。”
意料之外的,女人很平淡地回答,眉眼間透著靜涼,眸光動也沒動一分。
米藍怔了兩秒,倒也沒再追問她是怎麼聽說這件事的,只是突然想起在冰激凌店裡,自己對她說,江臨要麼是太愛她,要麼是太恨她,子衿卻滿臉空茫,語氣亦是空茫地回答說:說實在話,我已經不知道了。
因爲聽說了那個男人前幾天還在和舊情人傳緋聞的事,所以在原本的重重猶豫之後,更加不敢確定他的心意了嗎?
米藍沉默了片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如果娛樂新聞裡說的是真的,那姚貝兒就更沒有害你的理由了。”
段子矜淺粉色的薄脣卻輕輕掀了掀,露出一個略微隨心所欲的弧度,“如果新聞是假的呢?”
米藍一時語塞,倒沒想到她會如此理所當然地問出這句話,好像她從心底就下意識相信那個男人一樣。
“如果新聞是假的。”米藍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那就能解釋通了她怎麼突然發瘋來報復你。”
段子矜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怎麼解釋?”
“還能怎麼解釋?”米藍聳了聳肩膀,“給了她和好的希望,又讓她失望了唄。或者那天江教授和她出現在同一個酒店裡,根本就不是娛記們寫的那樣。什麼重歸於好都只是她們單方面的猜測,現場拍攝到的畫面裡也只有姚影后自說自話、似是而非的一句‘男人麼,總要經歷一些什麼,才知道誰最珍貴’,你沒看到視頻裡江教授那張臉,黑得跟什麼似的。”
段子矜不禁覺得幾分好笑,可是心裡畢竟壓著沉甸甸的石頭,她怎麼都笑不出來,只淡淡評價了一句:“你觀察得真仔細。”
米藍輕輕舒出一口氣,心想,她這麼幫那個姓江的男人說話,是不是到時候該狠狠訛他一頓?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段子矜盯著茶幾上的杯子,語調還是剛纔那般,沒有變化,沒有波瀾,“總歸是阿青做錯了事、毀約在先,我會按照法律明文規定的章程來賠償。但不管他是否因此而入獄,姚貝兒,我必不會輕易原諒。”
“你要怎麼不原諒她呢?”米藍問,“她現在是手握藍月影視17%的股權的大股東,又是大陸炙手可熱的影后,你要跟她鬥?”
段子矜搖頭,“我沒有想要跟她斗的意思。這件事是我和阿青的責任,不能因爲她爲社會伸張正義、舉報了阿青,我就報復她。”她頓了頓,眸光似有些黯然,“可是,阿青是我弟弟,我從心理上沒有辦法接受姚貝兒這種做法,我會有些恨她。”
情感上恨她,但段子矜知道分寸,恪守底線,自己的責任不會扔給別人去擔。
米藍嘆道:“希望她見好就收,別再得寸進尺了。”
段子矜扶著要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守所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米藍道,“我上午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你暫時不能進去看你他,經紀公司的意思是,要麼就等到正式決定走法律途徑、立案開庭的那天,要麼就等到賠償金交清的那天。”
段子矜微微闔了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她從茶幾上拾起手機,慢慢翻動著聯繫人列表。
手指終於在某個名字上停了下來。
可是直到屏幕黑了下去,她也沒能鼓起勇氣打出那個號碼。
五千萬美元,不是什麼小數目。
雖然對唐季遲來說,這也不過就是他車庫裡珍藏的那幾輛跑車的錢。
可是她借了,就需要想辦法還,五千萬美元她都還不清,更別說這中間的人情債了。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阿青坐牢?
就在兩股念頭在她心中交戰時,段子矜握在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上面是個未知號碼。
她的眼皮驀地一跳,猶豫了幾秒按下接聽鍵,“喂?”
那邊是一道恭敬低沉的男聲:“請問是段小姐嗎?”
“是我。”她回答完後,頓了頓,心裡驟然涌上幾分不安,“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