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
腦子里全部都是這兩個字,下床,在桌子上,他用礦泉水瓶壓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別找我,好好待著。
扔了紙,怔怔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是是不是,讓我一直緊緊跟著你?
可是你為什么要拋下我?
興許是懷孕了太脆弱,興許是昨晚的一切太美好,當(dāng)失去時,她猝不及防。眼淚止不住,重活一世,她很少再哭。面對林西訣,所有喜怒哀樂都是偽裝。真正動情哭的,又有幾回?
不是她不懂事,是周硯都做到如此境地,她怎么能不擔(dān)心?
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像是年幼時失去雙親,那般,絕望、無助。
明明知道他沒死,只是選擇孤軍奮戰(zhàn),可她,就是惶恐,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她的心臟般。
周硯,為什么不帶走我?
哭到聲嘶力竭,似乎把兩年的眼淚都流完。淚眼朦朧間,看了眼手表,五點半:肯定是感知到她走,她根本睡不安穩(wěn)。
她要去找他!她不能一個人無望地等著!
哭完,她就只有這個念頭!她要去找到他!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她不想去考慮周硯的衡量,不想去想出了這個隱蔽的地方有多危險。
簡單洗漱,她整裝待發(fā),幾乎爭分奪秒:周硯大晚上走到這個地方,應(yīng)該不希望被發(fā)現(xiàn)。她可以趁天色還早,潛伏出去。
可她根本不知道,于周硯,此地下室,失去了庇佑她的作用,根本一無是處。
真正觸碰到石門推門而出時,沈眉手一滯,緩緩地、哀憐地?fù)徇^她的肚子。里面有一個多月的,她視之如命的孩子……
周硯……孩子……兩相抉擇,她差點又崩潰蹲下哭。
昨晚的周硯多么溫柔,周硯是她孩子的爸爸,輕輕對寶寶說:寶寶,不要怪媽媽,我真的、好愛他。
他一直暴虐示人,她漸漸發(fā)現(xiàn)那是偽裝,發(fā)現(xiàn)他其實不那么冷面,甚至那些曇花一現(xiàn)的溫柔時光,都在告訴她,他不是生來是個壞人。
他生來是她的愛人!
她絕對不會,愛上第二個人!
以前全心全意只有林西訣,因為他溫柔,他暖,她找到了依靠,想要結(jié)婚,想要一輩子的依靠。而烈火般的情感,除了周硯,沒人能給她。
更不會有第二個人,在南城大江,把半死不活的她撈起來!
她推開門出去,天仍然黑色為主調(diào),淡淡的晨曦。趕緊關(guān)上門,走出茂密的灌木叢,眼前多了陌生的天地。綿延的路、無盡的空曠,她神色一凜,直覺、回憶,快速走上小路,記憶里都是路,偶爾斑駁星光下的剪影,應(yīng)該是這個路。基本的方向感,還在。
與此同時,南城的林西訣好過不到哪里去。
林西訣每次忙里抽閑,給沈眉打電話,都無人接聽。顧清清回來,病逝不見好轉(zhuǎn),甚至昨晚對他抓撓打罵,比之前更嚴(yán)重。岳父岳母在,他發(fā)不得脾氣找不得護(hù)士,只能自己慢慢哄。他和顧清清睡主臥,岳父岳母住客房,時時監(jiān)督他的意思。
他沒話說,只要還不能和顧清清離婚,就不能有話說!
顧清清睡得一點不安穩(wěn),經(jīng)常鬧,他忽然無比懷念一個正常的妻子。此番出游回來,她鬧騰得厲害,疼惜、憐愛、愧疚都在慢慢被消耗,他被逼得沒辦法,給她吃安眠藥。深更半夜,又念起沈眉,這個招魂的女人,給她電話,又是無盡的忙音。
沈眉,你到底有多生氣?還是借著生氣的理由,冷凍我,攀上更高的枝頭?他陰暗地想,當(dāng)然不能忘記周硯表現(xiàn)出對沈眉的興趣,和倆人之間掩不住的怪異。
當(dāng)即摔了手機,上床睡覺。
因而,一早到公司,他便給喬安任務(wù),去查貝城沈眉的老家。他是想去探探虛實的,一個女人,一個風(fēng)情自生的女人,真心實意對他,他怎么捧都甘愿。如若不是,他有什么必要去討好別人的女人?往常遇到此種情況,他早就選擇另尋情人。
不過沈眉一直撩著他,讓他放手都不利落。
“西訣,政策下來了!我們那塊地,要擱置了!”顧遠(yuǎn)峰的聲音嚴(yán)肅、急切!
“什么?是不是誤傳?”林西訣震驚不已,當(dāng)即要摔手機!奈何不得不抑制住脾氣。
顧遠(yuǎn)峰在工地現(xiàn)場,望著浩大的工程,如果停了,就是從盈利變成虧損。再大的企業(yè),都經(jīng)不住如此失策!他吐字清晰:“是真的,西訣,我們完了。”帶著絕望。
顧遠(yuǎn)峰想過,大工程會有小意外,可一下子就全部剎車,前期投入全成了泡影。擱置兩年,林氏的虧損,又何止兩年?
“行,你知道怎么做吧?”林西訣嚴(yán)肅反問。
“嗯。”對林氏發(fā)展的渴望,兩人前所未有的一致。
林西訣知道顧遠(yuǎn)峰謹(jǐn)慎,何況是這樣的大事?他第一念頭只是不敢置信!立即致電沈國仲,那老頭直接拒接電話,打了兩次,都是無人接聽。
喬安適時敲門:“林先生,查不到沈小姐。”
現(xiàn)在,“沈小姐”在林西訣心里,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他要親自去沈氏找他,死老頭收受了他多少好處,到頭來給他一個假消息?
前臺說沈國仲出國旅游了,林西訣不信沈國仲潛逃得這么快。非要去沈國仲辦公室,誰都認(rèn)識林西訣,不好攔。林西訣去了辦公室,也不能如愿以償看到沈國仲。
沈國仲真的在國外。
林西訣很快收到兩條短信,一條匯款消息,沈國仲把巨款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一條短信:林老弟,你比不過那個人。
那個人,又是誰?
商業(yè)競爭對手?
恨他的人?
林西訣知道他爬上位,擴張,得罪了不少人,總會遭陷害。沒想到翻船在沈國仲這條老陰溝!他相信沈國仲,因為沈國仲給過三次消息都準(zhǔn),都讓他大謀其利。所以,才……
罷,盯著手機屏幕,知道譴責(zé)沈國仲不到。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在失態(tài)嚴(yán)重之前,力挽狂瀾。
林西訣只是拿錢給沈國仲好處,而周硯是個沈國仲加倍的好處附帶拿沈國仲一家老小的命威脅。因而沈國仲此去遠(yuǎn)游國外,也想著給家人定居。沈國仲雖然好色,但是他還是在意一家老小的安危的,何況周硯給了沈國仲所有的出路,只要沈國仲幫他。
周硯,太危險了。長此下去,城西,要和周準(zhǔn)領(lǐng)頭的城東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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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有面包和水交替果腹,尚算填補些力氣。當(dāng)然那點營養(yǎng),對孕婦來說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她沒時間在意這些,走了很長的路,速度又是快之又快,時間比昨晚行路更久,可遠(yuǎn)沒有盡頭。她覺得她走偏了,亦或是周硯早早算準(zhǔn)她不會乖乖聽話,昨晚給了她錯誤的方向感?或者,她走得還不夠遠(yuǎn),既然繞了路,不如一繞到底?
畢竟回頭去找那片草地更渺茫,太陽漸漸熱起來。她一停,倚在路邊樹枝,才覺得虛脫。又吃面包,喝了水,伏在樹枝上,喘氣不已……她竟然還在想:周硯,你記得吃午飯嗎?你的胃病,應(yīng)該暫時好了吧?
不行,她不能放棄,走到市區(qū),她還能進(jìn)食。她包里,錢倒是有。
天無絕人之路吧,她重新啟程時,迎面開來一輛皮卡車,她自然站在路中央攔車。刺耳的剎車聲后,走下來的是個中年泰國男人,有點像中國男人,看著老師。
嘰里呱啦跟她說了一堆,就是不太懂。
她搜刮記憶,急中生智,用最簡短、乃至怪異的泰語表述了自己想去市區(qū)的意愿。然后拿出部分錢,塞給男人。男人大概懂了語言不通,朝她微笑點頭,讓她上車。
坐在車上,她暫時手腳得到休息,卻半點不敢懈怠。誰知道,看著和善的男人會不會把她送到更荒無人煙的地方。她倒不怕他欲行不軌,她是可以打倒很多男人的……只是怕此后山窮水盡,路又白走,別說找到周硯和他一起了……連被他找到都難吧。
念及此,她又懊惱了,她一走,周硯想回去找她,都成了困難……天,她是不是做了蠢事?在顛簸中,她一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一會覺得做對了……前所未有的游移不定,實在擔(dān)心周硯,再翻包也只有一張存儲卡。
泰語,泰語,她回憶周硯說的,回憶自己短暫學(xué)過的,問開車的男人借手機。是的,周硯讓她學(xué)過周邊國家和歐洲的語言,她當(dāng)時是過關(guān)了,記得最牢,最喜歡的是德語。
男人借給她手機了!
內(nèi)心一喜,至少證明,他對她沒有企圖!
不然怎么會給她手機給她機會求助?
再次用泰語反復(fù)跟他說謝謝,他笑一笑,倒是專心開車。
即便如此,沈眉都不敢輕易相信,他是好人。畢竟周硯不在身邊,她逃離了他給的安全之地獨自闖了出來,不聰明怎么行。
輸入刻在腦海里的十一個數(shù)字,無人接聽。她并不泄氣,繼續(xù)打,都做好關(guān)機的準(zhǔn)備了。電話忽然通了,男人的話鋪天蓋地席卷她的耳膜:“沈眉,你為什么不聽話?”
果然是周硯,什么都能知道,她囁嚅:“我擔(dān)心你。”
“不管你在哪,如果你還把我當(dāng)你的男人,你就聽話,回去,等我回來。”周硯壓低嗓子,掩不住疲。
她不敢猜他經(jīng)歷了或正經(jīng)歷什么,她知道他能接電話至少不是非常時刻,不敢耽誤他,徒增他擔(dān)心:“好,我回去。你小心。”活著來、完完整整來見我……
“嗯,好。”淡淡的語氣,她深知話里他給的承諾。泛著淚光想多說些什么,周硯已經(jīng)掐斷了電話。
你當(dāng)然是我的男人啊,可……她怔怔下車,沒想到她雖然繞了原路,終究離市區(qū)很近了,開車又很快,泰國人把她送到市區(qū)了,還沒收她錢。
她心思不在那上面,收起錢謝謝他完事。泰國人看起來有事,她不好在叫他送回去。既然到了市區(qū),想著肚子,就近找了中國菜餐廳,走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