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時聽見牙碰牙的脆響,他就感覺緊握住的胳膊一陣顫栗,紫衣女雙腿發軟,身體向下一沉,另一只胳膊本能地想往前搭,耿長樂怕她手里還有暗器,就掄圓了胳膊,又朝著她蒙面黑紗的下方,咽喉哽嗓的部位伸出五指用力刺去,女人被指尖刺中喉嚨,身體就勢往后仰,他又拉著那只胳膊讓她的身體兜了個圈子,此時紫衣女的后頸部位又暴露在他面前,接下來的后頸重擊也是他的習慣動作。
他松開抓著她胳膊的手,女人穿著近身衣的身體像面袋子一樣軟塌塌摔在紅磚地面上。
這套近身搏殺動作是他參軍多年養成的習慣,他憑著這幾招不知打死了多少鬼子,此時面對一個女人,他一直提醒自己,出手不要太重,一定要留下活口,交給陳菲菲好問出口供。
見紫衣女人如爛泥般癱倒,他以為她只是被打暈過去,就先把她扔到一邊,趕忙來到陳菲菲床前,用力掐她的人中,讓她迅速恢復神智。
“這女人是誰?為什么要來找你?”見她狀態變好些,耿長樂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快扶我起來,魚缸里有問題!”陳菲菲剛清醒過來,馬上吃力地從床上爬起來,耿長樂扶著她來到魚缸邊,她看著游動的五條魚,心想剛才那女人關注的就是最大的那條紅色錦鯉,她吩咐耿長樂把紅魚撈出來,她拎著鯉魚尾巴,任憑錦鯉在自己手里跳躍掙扎,她感覺這條魚分量很重,這兩天事情很多,她記得自己好久都沒喂過魚了,心想這魚不吃食怎么還這么重?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趕忙從抽屜里取出一把剪刀,把錦鯉放在掌心,剪刀豁開了紅魚的肚皮,隨即聽見“咣當”一聲脆響,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砸在桌面上,耿長樂和陳菲菲看到這東西,眼睛全都瞪得溜圓。
那是一個一寸見方的小金屬盒子,陳菲菲把金屬盒子放在耳邊,聽到里面傳來輕微的電流聲,她眉頭一皺,又找出一個小型的螺絲刀,把盒子四角的螺絲卸下,看到里面全是細長的磁帶,除此之外,盒子里還有很多微型器件,耿長樂對這些東西也不陌生,渡邊一郎曾經送過一個金色唱機給陳菲菲,其實是個竊聽發報機,這里面很多東西和唱機里的零件形狀相似。
“這是微型電臺嗎?”他問道。
陳菲菲告訴他,這是一個微型錄音機,因為體積太小,這里面放不下發射天線,所以沒有發報功能,而且能把錄音機做到這么小,這肯定是日本人的手筆,這錄音機一直放在魚肚子里,他們在入住的這段日子在這間屋里說過的話全被記錄下來,紫衣女夜晚來襲,目標肯定是這臺錄音機。她說幸虧他來得及時,如果再晚一步的話,這部錄音機就得被她取走,這些磁帶里涉及了很多關于他們真實身份的秘密,如果這些磁帶落在渡邊一郎手里,明天他們還沒起床的時候,日本憲兵隊就會上門抓人了,而他們那時肯定還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沒有電源,錄音機怎么工作呢?”耿長樂不解。
陳菲菲解釋說,這里面使用了一項最新的技術,她一邊說著一邊從錄音機里拉出兩根細細的導線,剛才耿長樂沒注意到,這兩根導線的另一端連在紅魚的肉上,陳菲菲告訴他,這兩根導線就是兩根微型電極,微型錄音機的能耗非常低,可以使用鯉魚神經纖維里的微小電流進行能量供給,因此不需要電源,只要有人給魚喂食,保持鯉魚的活性,錄音機就可以一直工作。
“他們真是費盡心思啊!”得知真相的耿長樂冷汗流下來。
“看見沒有?到處都是坑,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算計了!”陳菲菲苦笑道。
“我有一點不明白,”耿長樂說,“這幾條魚早就養在屋里了,在咱們住進來之前,這間屋子的主人可是龐越,難道日本人對一個鐵桿漢奸也不放心?還要監視他不成?”
陳菲菲搖著頭說自己也不知道,她說日本人疑心很重,而且龐越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其實不光是龐越,程云彪其實也一直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掌控之下,而這股力量,現在已經開始和自己直面交鋒了。
“你說這個女人,就是這股力量吧?”他想到了剛被擊倒的女人,于是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臉色頓時沉下來,因為紫衣女的脈搏越來越弱,氣息微弱游絲,只有出的氣兒,已經沒有進氣兒了。
“不好,我出手太重了!”他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這個紫衣女人就是昨晚我們在壓魚觀里遇到的假崔應麟!”陳菲菲指著她的后背說道。
耿長樂順著領口的縫隙往里看,就看見她頭發和領子之間的皮膚上隱約露出黑色的線條,于是把她扶著做起來,陳菲菲翻開她領口一看,真是自己昨晚畫上去的烏鴉紋身,而且頸后還有昨晚被擊打的淤青未消除。
“她還真是不長記性,明知道不是對手還要硬來!”耿長樂半是無奈半是不屑。
“她只是想來偷襲的,不料碰上了你,”陳菲菲說,隨即緊張起來,“這女人知道很多情況,還能不能救回來?”
耿長樂絕望地搖了搖腦袋:“要是我沒給她最后一下,可能還有救,早知道她這么不禁打,哎!”他長嘆一口氣,不停搖著頭。
陳菲菲想到那本藍色缺字天書,這本書和紫衣女有著莫大的關系,她也看到紫衣女子被扶著坐起來的時候,腦袋已經耷拉到了一個非常恐怖的角度,說明她的頸椎早就被打斷了,這樣重的傷,即便送到醫院,恐怕也沒治了,她沉思片刻,吩咐耿長樂馬上到北崗醫院去一趟,她知道山崎玉把那個換命皮箱放到了底層的儲藏間,她要耿長樂馬上動身,去把它偷來。
“偷那玩意兒來干什么?換命?那你不得死了?”耿長樂沒明白她的用意。
“哎呀,木頭腦袋,你忘了龐越和山崎玉是怎么共用一個腦袋了嗎?快去吧!”陳菲菲催促道。
耿長樂盡管心里還是感覺她這樣做很危險,不過還是照她的話做了,沒過多久,他就順利偷回了換命用的皮箱,并幫她把線連接好。
“你真要這么做嗎?”在開通電源之前,他又問陳菲菲,是否確定要這么做,他擔心這樣做了以后,陳菲菲的頭腦會被紫衣女的意識所占據。
“我知道你對我好,也擔心我的安危,放心吧,我既然要收納她,就肯定有辦法對付她。”陳菲菲此刻收斂鋒芒,柔聲勸慰耿長樂。
對于用自己的頭腦收斂另外一個人的意識,在龐越事件結束后她也思考過這個問題,而且她已經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系:如果是把自己的意識植入別人的頭腦,就像龐越和山崎玉那樣,那么龐越肯定要偽裝自己,以免被山崎玉的自主意識所察覺,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那么做的,如果像要把別人的意識收進自己的腦袋,就需要收斂者能一心二用,在自己的意識里構建一個和被收斂者意識空間完全一模一樣的環境,陳菲菲對紫衣女早就想好了辦法,昨晚看到那本缺字天書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其中有字部分全都背下來了,趁著她還沒咽氣前,她回憶起了昨晚假崔應麟被擊昏前的所有細節,她要在自己的記憶里構建一個和當時壓魚觀一模一樣的空間,把紫衣女,也就是紫小姐的記憶撥回到那個瞬間,讓她以為自己在那一刻被打暈后就再沒有醒來,她就會把隨后所有的經歷都認為是自己的幻覺,事實上,這次陳菲菲做得很成功,一個小時以后,紫小姐的意識被全部復制進了她的腦袋(幾十年后,有一項叫計算機虛擬機的技術與之原理相同)。
等到她做完這一切,耿長樂把換命盒子送回去又返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了,她抬頭看著耿長樂,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我現在是在跟你說話,還是跟她?”他問道。
“我要是變成了崔堂主,她就變成了我。”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