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當天晚上,耿長樂夜探壓魚觀。
他還記得自己回來后,看到陳菲菲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懷孕的女人脾氣本來陰晴不定,再加上他們時刻置身其中的危險境地,讓她的情緒更易波動。
白天他被渡邊叫去開所謂的“警戒會”,其實啥內容都沒有,聽陳菲菲說完自己的經歷,他也覺得所謂張排夢逃獄的傳言就是個陰謀。
當夜,壓魚觀外寂靜無聲,暮春時節,百花怒放,晚上的風也變的暖熏熏醉人心脾,提鼻子一聞,空氣中彌漫著花香。
臨行前陳菲菲一再交代他,壓魚觀內危機重重,要他一定小心,甚至含淚托著他的兩腮凝視雙眸,說自己和孩子都要等他活著回來,他覺得這女人最近情緒是不正常,時而冷靜時而瘋狂。
沿著墻邊轉了一圈,沒聽到里面有什么動靜,他本想走正門,又怕里面真的有人監視,就沿著墻根找了處僻靜地方,翻墻跳進院子,一開始手電筒都沒敢開,摸黑前行,躡手躡腳來到正殿,感覺院子里確實沒人。
到了屋里,推開手電,只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閣樓上還留了一只石狗,這回上去找時,只聞到滿屋臭氣,其他什么都沒有,傳言經常出沒于此的魚妖,融化到了空氣里,可其他地方還能有啥玩意兒可探呢?
樓上一無所獲,只能回到院里,那三口水缸不知什么時候又蓄滿了水,說明平時這里有人出沒,這倒是此行一大收獲,既然有人,不知躲在哪里?難道他們會土遁不成?
正當他在院里揣測的時候,忽聽得身旁雜草叢里窸窣作響,定睛細看,只見里面有個東西在動,遠遠看去,那東西黑乎乎的,像狗又像猴。
他暗自吃驚,心想壓魚觀里出怪物,那怪物肯定和日本人有關聯,拿起手電順著出聲音的地方照過去,正好看到幾個狗腦袋在草叢里張望,這些狗頭幾乎貼著地皮,身上似乎被什么東西壓著抬不起頭來,但是手電光打到它們身上,幾條狗沒一個吭聲的。
由于手電筒能聚攏的光線強度有限,站在原地他沒法看清那些狗身上壓著的到底是什么東西,等他趕過去,發現幾條狗已經挪走了,速度很慢,他數了一下,大約有四五條狗,它們始終圍成一個圈,這幾條狗體型怪異,并且散發出強烈刺激性的味道,讓他不由想起了石狗。
記得假崔應麟曾說過,這物本是用來壓鎮魚妖的法器,普天之下,只能有一只,可眼前這幾條都跟那天看到的差不多,又該如何解釋?轉念一想,其實答案也簡單,他人都是假的,說的話自然也是假的,那天在樓上,由于空氣中摻雜著非常復雜的氣味,所以鼻子分辨不出石狗到底是什么味道,此時在院里,沒有其它氣味干擾,他感覺這些狗身上的氣味,很像是某種化工品,應該就是甲醛,這也是山崎玉解剖室里常年彌漫的味道。
這群石狗一直向前慢速“蠕動”,耿長樂在后面追,就想看看壓在它們背上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走著走著,幾條石狗突然消失了,他不相信自己又出現幻覺,快步趕到最后看到它們的地方,發現腳下竟然是一口深井,井底隱約傳出低沉的轟鳴聲。
“就是這兒了!”趴在井邊他心說要有人的話,肯定也躲在下面,那幾條狗就這么直愣愣往下面栽,想必下面摔不死,于是也打算跳下去,可井底也是漆黑一片,心里又有點發怵。最后他想了個辦法,以雙手扣住井沿,身體先探進去,然后松開手,隨即落到井底,底下果然是沙土地,很軟。
站在井底,他又想起假崔應麟曾說過壓魚觀里有口井,最早正是壓魚所在,要真像他說的那樣,自己此時此刻就應該踩在妖怪身上,又一想對這些話不能認真,魚妖都是假的,可周圍的確有頻率低沉的轟鳴聲,好似重型卡車開過的感覺。
他打開手電筒,順著聲音的方向一路走去,幾分鐘后,眼前的光線漸漸明了,而且這里比上面更顯得溫暖潮濕,空氣中混雜著各種味道,復雜而活躍。
前方是個寬敞的大廳,就位于壓魚觀正下方,他沒想到這座古舊的建筑底下竟然別有洞天,看頭頂上石板中密布的青苔,他推斷這原本是個普通的地窖,后來被日本人改裝成了地下工廠,整個地洞的長寬都被擴展了好幾倍,新挖出來的黃土就隨意堆放在廳堂角落,穹頂的顏色都不一樣,越新的顏色越淺。
說它是地下工廠,倒不如說它像個地下修羅場,頭頂上掛著好幾盞高瓦數的水銀燈,把偌大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這地方到處都是鐵籠子,籠子里關著大大小小的狼狗不下一百多條,除了狼狗之外,還有兔子和猴子這些體型較小的動物,這些鐵籠都是手提的,隨意堆放在角落,在這些鐵籠中間,不時看到手握***的日本兵,往來巡邏,他不明白這些軍人守在一群動物中間能做什么?
在密密麻麻的鐵籠中間,他發現了那幾只石狗,這會兒他終于看清楚,原來它們身上所背負的,正是張秋芳的頭!不過她的人頭并非直接暴露在空氣中,而是被裝在密封的玻璃罐內,這罐子周圍還連接著很多黃色膠皮管,大罐子頂端還有個小罐子,里面裝著無色的水,還有個壓縮機正有節律地做著活塞運動,不斷把水順著膠皮管壓進她的腦袋里,這原理就和龐博背后的玻璃心一模一樣。
四條石狗就像是汽車的底座,它們并排而行,架著這套脆弱的玻璃器皿,由于身體受限,只能用爪尖貼地而行,步幅小,速度可不慢,而且走得還挺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