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將這些糧食放好。”韓世忠沖著十幾個永定軍卒喊道。只見十幾個永定軍卒每人扛著一個糧袋子,頂著盾牌,袋子里是生的粟米,盡數放置在了城內口處。便全都退了回去。看的城上的守軍和百姓都直了眼睛,本來見永定軍幾十人沖著城墻而來,以為是要攻城,急忙做好戰斗準備,但卻發現這幾十人將手里的糧袋丟在城墻附近,堆成一個小丘,便全部撤離了。這是這樣卻是為哪般?這城下的永定軍是要干什么,為怎么要給咱糧食?
甄五臣此時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斷臂包裹,披著鎧甲仍在在巡視城防,所有的常勝軍并沒有因為甄五臣斷了手臂而輕視他么,相反,反而更加害怕,只要原因也是因為甄五臣斷臂之后,心性大變,曾聽到幾個軍卒私下議論自己斷臂,一怒之下,生生將那幾個軍卒砍死,此后再也沒有人敢議論甄五臣的斷臂。幾個看見城下的永定軍送糧的甄五臣親衛急忙將這件事情報給了甄五臣。甄五臣急忙向著城外看去,只見十幾袋糧食堆在城下,心下也是大為疑惑,不明白這么做的原因。便將將這件事告訴了郭藥師。郭藥師思忖半天也沒有明白,奇怪道:“劉平到底想要干什么?”
涿州城下,韓世忠撥轉馬頭,帶著幾十個軍卒來到城下,卻是停在城上箭矢的射程之外。
“高老六,帶著幾十個弟兄給我照我剛才教你們的詞喊,千萬別喊錯了。你不是說你嗓門大嗎?我將咱們永定軍所有大嗓門的軍漢全都召來了,全歸你指揮,別喊錯,喊上兩個時辰,晚上每人多加一碗肉!韓世忠在馬上沖著一個粗壯的宋軍校尉說道。
“韓將主放心,俺老高肯定把這事給你辦的妥妥的@!!”那粗壯漢子高聲道。聲音響亮,震得韓世忠耳朵都發麻。
“直娘賊,還真是個大嗓門!”韓世忠笑罵道。
“喊吧!!!”
“遵命!”高老六拱手道。轉過身,沖著身后幾十個漢子大喊道:“弟兄們!跟著我喊,預備!”
“城里的百姓聽著,我們是大宋永定軍,是王師,我家將軍不忍城內百姓受苦挨餓,特地送來了糧食。亂世艱難,早歸王化,得享太平!!”
這一群聲音嘹亮的永定軍士卒每日大聲的沖著城內大吼,重復著上面的這段話,聲音高亢,一個城的百姓都能聽到。幾十袋粟米糧食放在城口附近,城上的協防的百姓聽著城下永定軍的勸諭,看著城下放置的食物,眼睛一個個都冒著藍光。真的是餓極了。
只是,餓極了的不光是那些民夫百姓,還有敗退回城內的三千多常勝軍。幾日來,幾百名常勝軍試圖沖出永定軍的包圍圈。只不過全部都失敗了。做了永定軍的刀下亡魂。
此刻涿州城打開,一群女人全部跑了出來,分食這些食物,這群女人們都餓急了,撕開袋子抓起生著的粟米就往嘴里塞。塞了幾口便背起袋子回城里。不是不想出城,不是不想吃飽,實在是自家的孩子都在城內的守軍手里,若是膽敢逃跑。自己的孩子可就被守軍殺害了。母子連心,這正是郭藥師想出來的主意,城外的糧食實在是太誘人了。派出去軍卒或是假扮成百姓的軍卒都被識破了,被一陣亂箭射了回去,沒有辦法之下,郭藥師將城內所有母子都抓來,將孩子綁在自己手里,讓女人們出去背糧食,愛子心切的女人們不敢逃跑,全都聽話將糧食背進了城。
只是,郭藥師自認為完美的法子卻是釀成了苦果,捱到了第九天,城內的百姓發生了暴動,起因是所有的城外送進來的糧食全部被常勝軍吃了,而百姓一點都沒有撈到,餓急了的百姓憤怒。成千上萬的百姓瘋狂的搶奪著原本就不多的糧食。郭藥師發了狠,大聲的發令:射死所有敢于搶奪的百姓。
暴動持續了半日,屠殺也持續了半日,六千多百姓倒在了常勝軍的刀下,鮮血將這座孤城變成了一座地獄之城。
圍城還在持續。
深夜,整個涿州似乎都變成了一座死城,只是偶爾傳來的幾聲悲哭之聲,提示這座城里面還有人。
第十天、第十一天、第十二天、第十三天。
又是四天,涿州城內此刻已然籠罩著一層深深的死氣。城墻之上把守的常勝軍軍卒各個都是面黃肌瘦,當然這批常勝軍卒卻是沒有一個敢下城投降的,因為,城下有幾十具尸體,全部都是常勝軍的尸體,確切的說,是上一批在城門上的守軍;三天前,半夜,實在堅持不住的幾十名常勝軍守軍實在忍受不了饑餓的侵蝕,在后半夜私自商量想要下城投降,有膽大的軍卒將麻繩掛在城垛之上,順著十米高的城墻往下跑。沒成想被恰好巡視的甄五臣發現,急聲呼喊來弓箭手,松明火把照著,射死了大半外逃的守軍,不管這些常勝軍平日里是如何的相熟,在甄五臣呵斥下,紛紛拈弓搭箭射下,一陣亂箭之后,城墻下幾十具尸體倒在地上。自此,深夜里甄五臣每每都到城上巡視,所有守軍再也不敢逃脫。
巡視完的甄五臣回到涿州府節堂中,見郭藥師一臉蒼老的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座雕像,一動都不動。
良久,郭藥師沙啞著沖著甄五臣道:“五臣,還有多少人手?”
“稟告都管,能戰額弟兄還有不到兩千人,昨天又有幾十個弟兄餓死了。”甄五臣回應道。
郭藥師艱難的站來,沖著甄五臣道:“五臣,我們撐不住了。”
“都管,莫要說喪氣話,我們能行的!我們還有兩千多弟兄,只要堅持住,我們可以的撐住的!”甄五臣跪在地上大聲道。
“哎,常勝軍的弟兄隨我征戰了半輩子,許多老弟兄都入了土,烏老八、快刀李、宋瘸子、趙鶴堂還有六臣.......哎,前幾日,我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他們。我看見六臣渾身是血的望著我說,都管,大伙都在等你喝酒呢,就差你自己了,怎么還不來!我說快了,快了,我很快就去找你們......。”郭藥師自顧自的喃喃道。
轉過臉對著甄五臣說道:“五臣,你說,是不是那群老弟兄都想我了,恩,一定是想我了,我也想他們了,當年我郭藥師弱冠起兵,白手起家打出一片天,和遼人斗,和宋人斗,和金人斗。如今,我累了,真的累了。”
“都管!!!!”甄五臣仰起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流出來。
郭藥師抬起頭,望著深深的夜色,閉上眼睛一字一頓道:“明日,打開城門,投降吧!”
“都管!讓我再去沖一次,我帶老營的弟兄護著您出去,咱們還可以東山再起啊!!!”甄五臣激動的大喊道。
郭藥師擺了擺手,苦笑道:“我郭藥師玩命一輩子了。老了老了總不能拉著所有的弟兄送死了。罷了,明日投降,我郭藥師,換剩下的弟兄們一條命吧。”
“諾!!!”甄五臣死死的將頭磕下,咚的一聲,重重的磕下頭,仿佛訣別一般,起身出了節堂。
第二天,城門之上掛起來白旗,一眾常勝軍卒打開了城門。沖著永定軍有氣無力的喊著:“降了,我們投降了!!!”
劉平得到了消息笑道:“郭藥師撐不住了。進城!”
“將軍,留心有詐!”岳飛淡淡道。
“放心,就憑城內的那群餓死鬼,還奈何不得我!”劉平朗聲道。
數千的永定軍順利的進城了。一群群面黃肌瘦的常勝軍卒放下了武器,乖乖的跪在地上。
“郭藥師人呢!”劉平騎在馬上沖著一個常勝軍校尉喊道。
“郭都管在節堂內等候!”那校尉低聲道。
“走!去看看郭藥師!”劉平朗聲道。身后一眾虎狼之士護衛著劉平向著城內走去。忽然街道中間,一個斷臂將領,手執一把長刀,橫在路中間。
“甄五臣!”劉平皺了皺眉,他認得此人,很是勇猛兇悍的家伙,同樣,也很固執。
“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劉平淡淡道。
“我要和他比試!”甄五臣用刀一指劉平身側的林沖道。
“我再說一遍,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劉平皺眉道。
嘩啦一眾永定軍亮出弓弩,只等劉平一聲令下,就將甄五臣射成馬蜂窩。
“將軍,請允許我出戰!”林沖望著馬上的甄五臣,轉身對著劉平拱手道。
“恩,速戰速決!”劉平答應道。
“甄五臣,我敬你是條漢子,不欺負你,我也用一只手,你兄弟是我殺的,你想為你兄弟報仇,來吧!!!”說著林沖將左手背到身后,只是單手提槍驅馬上前。
“啊~~~受死!!”甄五臣一夾馬腹猛地沖著林沖而去。林沖也驅馬上前,兩馬交錯,嗆啷一聲,甄五臣手里的兵器被林沖打掉,整個人也被林沖打翻在地,從馬上掉落。
甄五臣咬著牙,抓起地上的長刀,艱難的騎上馬,又是沖著林沖沖去,已經餓了好幾天的甄五臣此刻眼前滿是金星和那個殺了自己弟兄的仇人。沒有阻擋,沒有保護,只是揮著刀沖著林沖砍去。
“噗嗤!”長槍透過甄五臣的身子。呼嘯之聲戛然而止。林沖單手猛地抽出長槍,甄五臣的鼻孔之中流出黑血,噗通。栽倒在馬下。甄五臣低語道:“六臣,哥哥找你去了!”說罷,氣絕身亡。
“也算是條漢子,收殮他的尸身,好生葬了。”劉平說道,撥轉馬頭直奔節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