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嘗嘗嘛。”簡玉關(guān)好院門,笑呵呵地走到竹幾旁邊的竹椅上坐下,接過那美婦人手中食盒的蓋子:“這家的面館是新開的,我問過了,連東家都是外郡來的。這幾日我可是一直吃這個呢。”
“哦?”紅衣美婦側(cè)身坐在竹椅上,儀態(tài)端方,抬手才摸到頭上的釵子,簡玉已經(jīng)擺了手:“不用試了,都吃了幾天,若是有毒,我不是早就死了?”
“你這個人,做事經(jīng)常百密一疏,當(dāng)年還不是被相思給算計了?”紅衣美婦不聽他的話,抽出頭上的釵子,拔下釵子頭上的珠花,股釵竟是空心的!
倒出一只細(xì)小的銀針,她將食盒里的沒樣?xùn)|西都試過之后終于點了頭。
“我就說不用試了,你啊,就是好疑神疑鬼的!”簡玉看著她收了銀針,又把一頭烏發(fā)挽起,一套動作下來,讓他眼睛發(fā)了直……
“老萬……”
“嗯?!”紅衣美婦雙手舉在頭上正在盤發(fā),聽到這個稱呼馬上蹙了修整得漂亮的眉眉峰側(cè)頭問道:“老?萬?”
“哎呦!”意識到自己說話過于放肆,一時大意竟說了他最不愛聽的稱呼,簡玉心里‘騰騰’直跳,唯恐她立馬翻臉。
那,十個簡玉摞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對手!
“你說你這頭發(fā)是怎么生的?連我都有了白頭發(fā)了,你的卻看著像是小姑娘呢,羨慕,真讓人羨慕啊!”
紅衣美婦眼神掃過簡玉的面頰,看得他只覺得后背發(fā)涼,面上猶自陪著笑,并小聲說道:“咱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當(dāng)年若不是你在背后與我說了那些話,我會心甘情愿的被算計嗎?”
“如今當(dāng)牛做馬的,幾年過去了,你看看!”他說著話憤然起身,伸出雙臂在院子里指指點點:“你看看,我落好了嗎?有家回不得,連自己的學(xué)生都要躲著……”
“好了,好了,你是要站著吃面嗎?”美人挽好了發(fā)髻,臉上的冷意退去,又是一副端莊嫻雅的模樣:“要不要我喂你吃……”
“哎呦!草民不敢!求太后娘娘您留在下一命,讓我……”簡玉麻利的一屁股坐下,自己端起一碗湯面來對著對面的婦人舉了舉:“讓我踏踏實實地多吃幾年多自在幾年就好……”
被稱作太后的娘娘的婦人也端起一碗面,先是細(xì)細(xì)的看了看那碗干不干凈,才拿起筷子挑了一根,如吃藥似的送到鼻尖聞了聞,隨即送入口中,無聲無息地吃了起來。
“怎么樣?你喝口湯,我就是覺得這家鋪子的湯真是絕了!”
簡玉見她一動筷子,馬上眼巴巴地只等著看她的反應(yīng)。兩眼不錯眼珠地盯著她……
那女子似乎是面上一紅,隨即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咽了口里的食物才說道:“尚可。”
“什么尚可啊!你根本沒有喝湯呢……”平時除了學(xué)問便只在乎吃喝的簡玉看她吃東西著急,不禁大大咧咧的說道。
“湯匙都沒有,你讓本宮如何喝湯?!”紅衣美婦氣呼呼的一擰身子對了他:“難道要學(xué)那些粗鄙的漢子端著飯碗喝嗎!”
“……”一句話噎得簡玉嘴巴張的老大卻啞口無言,心道:這么多年了,你干的可都是漢子干的事兒啊……
“我的錯!我這就給你去拿。”放下手里的飯碗,他趕緊快步進(jìn)了廚房:“湯匙……前天好似用過,也不知道洗了沒有呢……”
……
天色還大亮著,閔嵐笙與姜溫便回了家。
院子里靜悄悄的,除了過來開門的小武,幾個孩子都沒見在外面玩兒。
廚房里傳來陣陣香辣的味道,伴著翻炒菜肴的聲音,只從開著的門口就能看見蘇夏至系著圍裙忙碌的身影。
每日放衙回家只要一看到娘子嬌俏的身影,閔嵐笙的心情便會放晴,連沒有表情的臉都瞅著舒展了。
“夏夏在念經(jīng)?難道是宰殺了活物,所以念往生咒?”走在后面的姜溫耳聰目明,先聞了聞空氣中的菜香,在心里猜測了一下今晚要吃的菜,正好聽見蘇夏至口中念念有詞的叨叨著什么。
閔嵐笙與姜溫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便悄無聲息地,門神一樣戳在了廚房門口,豎起耳朵凝神傾聽起來。
蘇夏至在唱歌。
上一世,她五音不全,骨子里沒有一點音樂細(xì)胞。
這一世,雖然她借著這具身體活了過來,可還是個五音不全的靈魂。
于是她自覺唱地挺歡快的一首歌,落在姜溫的耳中便成了念經(jīng)!
蘇夏至東一句西一句的從一首歌拐進(jìn)了她覺著曲調(diào)比較相近的一首歌,都是耳熟能詳?shù)膹V場舞節(jié)奏。
她也不知道這些歌的歌詞到底是啥,反正想起來的就吼一嗓子:“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想不起來的,就在調(diào)子上加個‘咿咿呀呀’,誰聽了都會覺著她十載牙疼。
強忍了一會兒之后,姜溫揪著自己的耳朵搖著頭,如喝醉了一般的搖回了自己的屋子,房門關(guān)上,他長出一口氣:“真是……太難聽了!”
閔嵐笙沒有動,依舊饒有興味的立在廚房門口。
娘子很少唱歌,成親這么多年,他也甚少聽到她哼唱過什么曲目,所以盡管蘇夏至唱的高一聲低一聲的鬼哭狼嚎,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不舍離開。
在窗臺上的鹽罐兒里捏了一小撮鹽扔進(jìn)鍋里,蘇夏至把那鹽的手指又捻了捻,直到指尖上的鹽粒都落在了鍋里她才又拿起了炒勺翻炒起來,而隨著東西,她口中的曲子也換了一首調(diào)子歡快的……
“秀才在洗澡……”
“被我看見了……”
“雪白的屁股白又大,還有一撮……”
“咳咳!”閔嵐笙一陣干咳,終于讓娘子住了嘴!
‘當(dāng)’,勺子重重的一敲鍋沿兒,蘇夏至明顯嚇了一跳,轉(zhuǎn)身吃驚地看著他愣了下,然后叫道:“秀才,你嚇?biāo)牢伊耍 ?
閔嵐笙望天,心道:我要是不嚇嚇你,估計你會連一撮毛都唱出來!
“娘子很高興?”邁步進(jìn)了廚房,立馬覺得熱氣撲人,閔嵐笙暗道了一聲,娘子辛苦!
“高興啊!”一語便被他說中了心事,蘇夏至頓時忘了自己才被驚嚇的事情。
“我……”她回身趕緊扒拉了幾下鍋里的菜,腦子里一轉(zhuǎn),生生把撞到簡玉的事情給咽了下去:“我啊,剛才去菜市隨便看看,正遇到賣魚的販子桶里還有兩條魚,都很大啊!”
扭身一指桌上的大碗,閔嵐笙會意忙遞給她。
“兩條魚,每條都有二斤往上,才五十文一條,你說,我是不是賺到了!”
“是賺到了。”她啊,總是很容易滿足的,不管是鋪子掙了銀子,還是買菜省了幾文錢,都會高興半天,連閔嵐笙也被娘子臉上的笑容所感染,他微笑著從蘇夏至的手中接過才出鍋的菜,端著往外走:“差不多就好了,不要在廚房里待太久,留神中了暑!”
“還有一個菜就好了,你快去換衣服,在外面等著吧……”蘇夏至一面刷鍋一面偷眼看著身后的動靜,直到確定秀才真的離去了才偷偷的吐了吐舌頭:“好懸!”
在沒把簡夫子請到家里以前,蘇夏至決定還是謹(jǐn)慎行事,管住了嘴巴,對誰也透露半點消息!
……
透過與姜溫聊天時了解的一些蛛絲馬跡,蘇夏至幾乎可以確定:簡夫子也是個吃貨!
好吃懶做就好辦,她正好能有地方下手!
第二天一早,菜市才開張,蘇夏至便殺了進(jìn)去,從頭走到尾,采買了最新鮮的肉菜等食材,回家去馬不停蹄的進(jìn)了廚房。
一通煎炒烹炸,一葷一素兩道菜肴,都帶著點辣口兒,夏天吃著正好開胃,又想著簡玉本身就是京城人士,因此主食她蒸了千層餅,并切了兩大塊放進(jìn)了食盒,再放上一大碗已經(jīng)自然涼下來的綠豆粥,她提了食盒,帶上一一,讓小武把馬車感到了花蔭巷。
在巷子口,蘇夏至便帶著一一下了車,讓小武把馬車趕到不礙眼的地方,她一手領(lǐng)著一一,一手提著食盒走到了巷子最里頭。
不用母親說,一一便跑過去敲了門,得到的答復(fù)居然與昨天一樣:“面放下,銀子拿走……”
盡管食盒比昨天沉了不少,蘇夏至還是讓一一自己提了進(jìn)去,她是女子,是不能隨便進(jìn)陌生人家的院子的。
一一費力的將食盒用兩只手挎著放到了竹幾上,先拿了扣在茶盞中的碎銀,又提了擺在一邊的昨日的食盒,順道還對著正屋恭恭敬敬地說了句:“謝謝先生!”
然后不等屋里人說話,她已經(jīng)舉著銀子走向蘇夏至:“娘親,給您!”
而蘇夏至又是守財奴一般趕緊收了錢,隨后從孩子手中接過食盒,領(lǐng)著她一起走下了臺階,最后依舊是替屋里主人關(guān)好了院門才離去……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正是小門小戶的商家女子,帶著稚子為了掙不多的幾個錢,大晌午的也出來送飯食,而那商戶的娘子倒也懂規(guī)矩,只站在門口,連生人家的院子也不肯邁進(jìn)一步……
半晌之后,簡玉手中拿著一冊書緩緩地邁步出了屋,站在竹幾前,直等看完了手中的那頁才把書合好,放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打開食盒,顏色清淡味道醇厚的飯菜映入眼簾,簡玉先是一驚,隨后便面色坦然的坐了下去:“皇后娘娘真是厲害啊……真不曉得,我藏在這里她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