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謙謙罵完轉身想走,轉眼間她腦子一動,扭頭對著姜溫補充道:“不要臉……罵人不對,我道歉!我們兩不相欠了……”
“打個巴掌揉一揉,這樣的把戲對付旁人可以……若是用來對付我,呵呵……”姜溫不見身子如何動作,已然堵住了她的去路,依舊是好脾氣地說道:“就算是褚小姐道了歉,也得在下說了原諒你才好吧?”
“不用了……”褚謙謙本想著說完就走的,不想姜溫竟猜到了她的想法,提前封堵,她轉身就扎到了他的懷中,馬上就聞到了他身上獨有的那種帶著藥味的墨香……
身子頓住,褚謙謙猛地抬頭,正對上了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亮閃閃地望著自己……怎么瞅都像畫里的人。
“死就死了!”褚謙謙愣了愣,隨即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捧住了姜溫如玉的臉頰,狠狠的親了一下!
“你……你自找的……干嘛招惹我……”明明是自己親了他啊,可為何心里竟是如此的委屈呢?褚謙謙用手使勁地揉揉眼睛:“是你招我的!”
姜溫負手立在那里,眼神變成了驚訝。
除了阿姊,在記憶里,這是第一次被人親吻……而且,她還是個女子……
“你自找的!你活該!我……我就親了……這個我不會道歉的!”心中五味雜陳,雖然吻上的那個人是自己偷偷喜歡了很久的人,褚謙謙還是覺得煩躁甚至堵得難受!
他會覺得自己是個輕浮的女子吧?
會更加的覺得自己是個愚蠢的東西了吧?
他不說話。
她結結巴巴地,似乎也沒什么好說的。
褚謙謙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姜溫,連方向都不看,轉身就跑!
“我們交往吧……”一愣間,身前的女子已經飛奔出很遠,姜溫提氣縱身,幾個起落才追上她,兩個人的身子俱都落在河道的冰面上,凍了幾個月的冰層上滑得如同鏡面。
褚謙謙嫌棉衣厚重行動不便,因此一年四季都穿的單薄,腳下也只穿著輕便的薄底靴子,如今在寒冬的深夜踩在冰上,饒是她身體康健,也還是覺得源源不斷的陰寒之氣從腳底漫了上來。
兩只腳不自覺地跺了幾下,褚謙謙覺得他的話簡直莫名其妙:“交往?我和你交往?為什么交往?是當做兄弟還是當做姐妹?”
姜溫被她問得一噎,心里暗自想到:她畢竟和阿姊與夏夏不同,阿姊說的那些男子和女子之間的交往,與她果然是說不通的。
“我不和你交往……”見他遲遲地不肯開口說話,褚謙謙又跺了跺腳,頭搖的像撥浪鼓:“我不能多看你。看多就就會不自覺的喜歡……雖然你這個人接觸多了也沒什么好!”
“呵呵!”姜溫唇角上揚,淡淡一笑,并不打算揭穿她不甚高明的辯解。
“被你笑話著冷落著,我還能頭腦清醒些,若是真如你說的什么交往,我怕自己又會……反正,那樣的痛苦一次就夠夠的了!”
話說完了,褚謙謙覺著自己也在意亂情迷里清醒過來,幾年的時光,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長成了現在的‘老姑娘’,竟已經偷偷的喜歡了他那么多年,真是夠夠的了!
她往后小心的退了一步對著姜溫如男子一樣的拱拱手:“丞相大人,我終歸是個女子,以后遇到心儀的男子,還是要嫁人的,所以你說的我還是不能答應。交往?我只和我夫君交往……”
“簡直是……”對牛彈琴!
姜溫仰面對著點點的寒星嘆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了一點,天下間的女子雖多,如阿姊和夏夏的那樣一般無二的,卻是再難尋找。
看著她又在冰上跳了幾下,姜溫負在身后的手掌快如疾風般揮了出去,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腕兒并沉聲說道:“不要動!”
褚謙謙被他吼得果然呆立在那里,看著他握著自己手腕的姿勢倒像是在給自己切脈,她用力一甩,還是把姜溫的手甩開了:“我沒病……哎呀!”
毫無防備的,身子被他抱起,褚謙謙只驚呼了一聲,姜溫已經在冰面上躍身而起,不見他上身動作,她倚在他的懷中正好仰面看著黑色夜空里的稀稀落落的星子一閃一閃,耳邊聽著呼呼而過的寒風,那一刻,她覺著自己是在飛了……
“你都說了,你終究是個女子……”躍上河堤,把她輕輕地放在地上,姜溫淡淡地說道:“來癸水的時候要注意保暖,站在冰上會腹痛的。”
“不要臉……不要臉!”連自己身上不能說的秘密都被他看穿,褚謙謙只覺得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凌亂了,心中只剩了一個念頭:不殺了他滅口自己是沒臉活著了!
……
一年后,活的好好的國舅大人終于下定決心:迎娶左相家的那個吃貨!
從提親到出嫁,從始至終褚謙謙都沒有想明白:他為何忽然對我轉了性子呢?難道真是年歲大了被陛下和皇后娘娘逼著娶親的?
不明白歸不明白,不妨礙褚大小姐風風光光的出嫁。
因為她心里有一件事是極為明白的:她喜歡他,從未變過……
所以盡管心里有著懷疑和委屈,姜溫一到相府去提親,她就巴巴地從后宅跑到了前廳,逼著還想要為自己‘報仇雪恥’的父親同意了這門親事:“爹爹,您趕緊同意了吧,千萬別給他后悔的機會!”
“唉!”左相大人一聲長嘆,自覺老臉丟盡!
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么呢?自己果然是生了一個蠢貨!還沒有嫁人,胳膊肘便已經往外拐了……
“褚家只有這一個女兒,她便是再頑劣,在老夫眼中依舊是寶貝!因此還請右相你看在我年紀一把的份上,替我好好的照看著她,如此老夫便會不勝感激!”
女兒嫁得是皇親國戚,她的大姑子是當今的皇后娘娘,這樣的夫家又有幾個能惹得起的?
褚相爺為官一生可以說是剛直不阿,但,為了自己的蠢貨女兒,他對著姜溫拱手行禮道。
“不敢!”姜溫依著后輩身份回禮:“在我眼中她亦是寶貝!”
如此心地單純的女子,越是接觸下來越覺得與之相處的時光輕松而愜意,一碗面條就能哄得她眉開眼笑,不是寶貝是什么……姜溫在心里暗暗想到。
……
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吧?
哪怕,他喜歡自己并沒有自己喜歡他那樣多,她依舊甘之如飴!
面中滋味的那個女東家曾經意味深長地對褚謙謙說過這樣一句話:“日子啊,都是過出來的……只有用心經營才能過好自己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還長,她會小心經營著他們的日子,那,以后總有如蜜糖般甜美的時候!
帶著這份念想,褚謙謙出嫁了……
當朝國舅大人迎娶左相大人家唯一的千金,這樣的婚禮想辦得低調都難!
饒是姜溫這樣的聰明人,在大婚的時候也不能免俗,這一天作為新郎官的他帶著笑意忙里忙外地招呼著絡繹不絕地賓客,只累的臉頰都僵住。
鑒于他的身份,用過喜宴之后,賓客們便都懂事的離去,沒人敢留下來鬧右相大人和左相家千金的洞房。
在朝堂上混的人沒有傻子。大伙都知道國舅大人在皇后娘娘心里的位置,而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更是天下皆知!
所以,鬧右相大人的洞房實在不是什么好想法……
入夜時分,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的新郎官懷著忐忑的心情入了洞房,又掏了喜錢打發了守在屋里的丫鬟婆子,姜溫隨手關了房門,至此,新房里終于只剩了小夫妻兩個人。
從挑了蓋頭,這是他們彼此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面對。
“嘿嘿!”褚謙謙腦子都是嫂子們傳授的各種討好夫君的法子,自己想想了沒一樣兒敢用的。于是便只對著姜溫笑了笑,結果一張嘴就發出這么兩聲來,她趕緊閉了嘴,覺著自己簡直就是在冒傻氣!
一雙巨大的龍鳳喜燭將諾大新房照的明亮,姜溫站在掛著‘百子千福’帳子的床前俯視著自己的新娘,連她額上的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楚:“不是說女子出嫁的時候要開臉么?”
白皙的手掌撩開她額頭上的幾根發絲,他的指尖溫柔地撫在她濃密英挺的眉上,細細的描畫著她描了黛色的眉峰……
指尖下的新娘子輕顫了一下,聲音顫抖地說道:“開了,還是特意請的我姑姑呢,說她是有兒有女有公婆的‘全福人’,今一大早就用五彩絲線沾了蜜水在我臉上絞……都疼死了……”
“那謙謙也辛苦了……”側身貼著她的身子坐下,姜溫一扭臉正能將她的臉看得仔細,只見施了粉黛的兩側臉頰一面粉嫩光滑,一面還有著細小的絨毛。
“呵呵!”他搖頭低笑,也就是我家娘子怕疼怕成這樣,連新婦的開臉也只做了一半,等下這洞房花燭可如何是好?
洞房花燭……徒然想到這里的姜溫身子一熱,飲了酒的他帶著一絲微醺,望向頭低得都快扎到大腿上的女人……
“你別看我!”因為頭垂得過低,褚謙謙說話有些憋氣。
她兩只手攏在寬大的喜服袖子里不停地捏著自己的幾根手指:“開臉,我只絞了一半……”
“哦?”聞到她身上從未有過的脂粉氣,新郎官不禁皺了眉。
“可我只絞了一半……太疼了……我姑姑只用幾根絲線都要把我的臉撕下來了!然后……”義憤填膺地說了一句之后,新娘子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然后?”看著她窘迫的模樣,姜溫心里滿是憐愛,只是口中依舊不肯放過她。
“然后我不知怎么的抬手就給了我姑姑一拳,把她打暈了……”
帝都貴族世家的女兒肯吃苦習武的,褚謙謙算是獨一份了。
而在大婚前裝扮的時候一拳將全福人打暈的新娘子更是絕無僅有!
姜溫就是再想也想不到自己娘子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一怔之下,搖著頭悶笑起來,只是這一笑,喝了不少酒的他也覺出了少許的頭暈腦脹,于是他笑著往后一倒仰躺在新床上說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后我惹惱了你,謙謙也會對我揮拳頭吧?”
“怎么會?”褚謙謙聽了這話忙抬起頭來說道:“我只是怕疼,又不是真想傷了姑姑……你是不知道,那絲線在臉上絞來絞去,疼得我只想發火打人呢!”
“那,等下我若也讓謙謙痛了,謙謙可千萬不要打我……”
姜溫眼神迷離地將穿著繁復嫁衣頭上還頂著鳳冠地新娘一把拉倒在床上,他側著身子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你總要痛過這一遭的……”
心跳如鼓的新娘子臉紅得倒似身上的喜服,她扭臉躲避了一下隨即馬上回頭問道:“為何你還是叫我的名字?我們不是拜堂成親了嗎?”
“那,謙謙說我該叫你什么?”姜溫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不是要叫……娘子的嗎。”褚謙謙一張嘴已然明白自己是又著了他的道,于是趕緊將臉別了過去:“真是可惡啊……”
“既然謙謙這樣著急做我的娘子,不如……”姜溫笑著將羞紅了一張臉的新娘攬在懷里,抬起一只如玉的手掌想去摘掉她頭上頂著的重重的鳳冠。
“等等!”褚謙謙兩只手用力地抓著那只使她害怕不已的手掌,帶著顫音問道:“你……餓不餓……”
“……”姜溫的手僵住,想了想,他盯著她正色道:“餓!”
……
三日后,新婦回門。
傍晚時分,閔家豐盛的晚餐才上了桌,兩條人影從院墻上翻進了院子,不等蘇夏至看清那兩人的長相,本應在左相家歸寧的新婚夫婦二人已經端坐在了飯桌邊上。
“夏夏,三天啦,你看看我們倆個是不是都瘦了?”姜溫對著手里拿著湯勺吃驚不已的蘇夏至說道:“以后我們還是回來吃飯……”
“嘿嘿!”褚謙謙只看著蘇夏至眼熟,在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了蘇夏至一番后,她忽然記了起來,起身跑到蘇夏至的身邊伸臂就抱住了她:“你是那個面館的女東家?我很喜歡你呢!”
本想著國舅大人成了親,自己可以少做一個人的飯食,如今可好,這廝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蘇夏至無話可說,只能對著不請自來的二位笑了笑:“嘿嘿……嘿嘿……”
……
一年之后,姜溫與褚謙謙的女兒降生。
若干年后,閔采悠娶姜家長女為妻。
彼時,喝了媳婦茶的蘇夏至不禁對著閔嵐笙得意的笑道:“那年,阿暖還笑話我不會做生意,說什么小本生意概不賒欠。讓阿溫在咱家白吃白喝了那么久……”
“她哪里懂得: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后牽,則無不得也……”
閔嵐笙低頭沉思片刻,點頭贊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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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后牽,則無不得也……
這句話若是換成白話,有一句很貼切的詞語,叫做:放長線釣大魚!
……
很多人不喜歡把國舅大人和褚謙謙配在一起啊~
其實,很多時候,成親的那個人并一定就是彼此最最喜歡的那一個~
可日子是過出來的啊~
時間久了,用心去體會,慢慢地也會覺出那個人的可愛~
再久了,夫妻兩個人成了親人,那,便是一輩子了……
蘇夏至已經有了閔嵐笙,姜溫畢竟晚了一步……
而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是明白人,所以他會好好地經營自己的生活。
這樣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