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家正主如此不留情面的揭了底兒,姜溫也是心裡‘突’地一跳!
跳過之後,他秀氣的眉峰一簇便沉了臉:“東西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
“姑娘何時親耳聽在下說過你是‘左相家的蠢貨’啦?所謂人的嘴兩張皮……”
哪怕是當面被人揭穿,姜溫都自信憑著自己一手顛倒黑白死不承認的耍賴手段還是能夠?qū)Ω兜摹?
他堂堂七尺男兒還怕了小姑娘不成?看看誰臉皮厚!
於是溫潤如玉的國舅大人便開始當著人家姑娘的面胡說八道起來……
氣定神閒的聽著他說完,站在樹枝上飄飄蕩蕩的白衣女子開了口:“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吧。”
嗯?什麼遠的近的?姜溫聽得一頭霧水,但也隱隱地覺出不好來!
“大年初六,坤寧宮,皇后娘娘依禮受三品以上命婦拜謁,巳時一刻,衆(zhòng)命婦拜謁畢,退出。內(nèi)侍報:中書省協(xié)理刑部主事上卿右相姜溫求見!”
“讓阿溫進來吧。”她一個人,在學(xué)到姜暖說話的時候竟變了語氣,連從小與姐姐一起長大的姜溫聽了都暗自吃驚:“粗粗一聽,還真與阿姊有幾分相似!”
“阿姊……”就在姜溫吃驚分神的時候,那女子忽然又換了強調(diào),拉長了聲音叫著‘阿姊’既委屈又憤怒,其中還帶著幾分無奈……可不正是他自己的語調(diào)嗎!
“……”姜溫猛一擡頭,原本想看看那女子的表情,哪知才望上去,正好看見柳枝隨著夜風(fēng)微微擺動,而站在枝椏上的那個女子正好從他的頭頂擺過,透過條條掛著綠葉的枝條,他清楚的看見了那個女子兩截白嫩的小腿在眼前一閃而過!
原來……她竟是怕熱,連足衣都未穿,赤著腳穿著鞋子,長衫的下面只穿了一條寬鬆的襯褲!
頭上的風(fēng)景太美,讓國舅大人的神色一凝,只緊緊地盯著那兩截白生生的小腿晃來晃去,唯恐一錯眼珠眼前的美景便消失不見……
白衣女子說的興起,哪裡注意到足下那生的如花般美麗的男子眼神已變得幽幽。
她如男子一樣的負著手,臉上帶著一抹嘲笑,眼睛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繼續(xù)說道:“劉長峰那個多嘴驢竟然在金殿與我姐夫說起了我的親事!提親的對象居然還是左相家的那頭蠢貨!”
“哎呦!”仰著頭笑瞇瞇看得帶勁的姜溫驟然聽到這句話,帶著笑意的嘴巴趕緊合上,一不留神動作太快,他自己咬了自己的舌頭!
“呵呵!”白衣女子低頭,足尖在腳下的枝椏上用力一壓,藉著柳枝落下再彈起的勢頭,她雙臂展開,夾著衣袂被風(fēng)吹起的聲音,如白鶴一般驕傲的一飛沖天,隨即又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姜溫的頭隨著她的動作擡起又低下,最後,兩人的目光直視在一起……
“你是月影!”在聽她說了那麼一番對白之後,姜溫終於明白,只有當時在坤寧宮的人才能聽得一字不差,而她又學(xué)的惟妙惟肖……
當時除了坤寧宮坐在鳳位上的阿姊以外,就是兩名立在寶座後面的宮人了。
有一點姜溫是清楚的:爲了皇后娘娘的絕對安全,不管在何時,只要有她出現(xiàn)的地方,近處必有影衛(wèi)隱藏。
而姜皇后是女人,能保護她安全的便多了一些女子護衛(wèi),這些女子護衛(wèi)個個武功高絕,善於影藏自己。
爲了與男子影衛(wèi)相區(qū)分,這些女子影衛(wèi)便被叫做月影!
月影也是由萬皇貴妃一手訓(xùn)練的,難怪連身居右相高位的姜溫都不知道這個白衣女子的消息。
白衣女子款款走向姜溫,沒有一點尋常女子遇到他時的忸怩之態(tài)。
她一雙圓溜溜的杏核眼,趁著月色水汪汪的望向他,眼中帶著一種姜溫看不懂的東西。
“我爹爹五十二歲才得了我這唯一的女兒,因此我從小便驕縱異常。”
“又因爲上面已經(jīng)有了九個哥哥,我跟著他們一起,也養(yǎng)成了男兒的性情。”
“爲了使我修身養(yǎng)性,父親拿了不少古籍帖子讓我臨著,許是緣分……”說到這裡,她眼神一陣暗淡,隨即望向了別處。
姜溫也隨著她的眼神心裡一揪,只覺的是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了,有點小小的理虧。
“在幾冊名家字帖裡,我獨獨喜歡老太傅的帖子,打小臨著,再未換過。”
“八歲的時候,又迷上了你姜家鋪子裡的點心……”說著話,她信步往河堤邊上走了幾步,姜溫忙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
“後來一次詩會,我見了你,那時的你真是可愛,還給了我一個菜糰子,說是你阿姊親手做的。”
“我,給了你一個菜糰子?”姜溫的腦子狠狠地想著她說的那些話,卻是沒有一點記憶。
小時候家裡窮,他和阿姊食不果腹,他很吃了幾年苞米,所以對菜糰子這樣的飯食並不是很喜歡。
現(xiàn)如今她說自己曾經(jīng)給了她一個菜糰子,那一定是他從家裡拿了而又不想吃,扔了心疼,便隨手給了她……
“原來,你竟不記得……”白衣女子瞟過他的面容,聲音愈冷:“那時候我不懂事,拿了那個菜糰子藏在懷裡很久不捨得吃,還當著很多人的面說:這是姜公子送給我的……”
“菜糰子藏得久了,自然會壞掉,我自己的一句話,也傳的滿城風(fēng)雨,變成了左相家的十小姐死乞白賴的纏著要嫁給你……然而,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所以不管產(chǎn)生了什麼不好的後果我也會擔(dān)當,並未真的找過姜公子的麻煩吧?”
“今兒既然咱們圍著護城河跑了一圈,那話也在這裡說個明白:小時候,我喜歡過你……”
‘騰’!姜溫的臉立時紅了起來:“姑娘……”
擺擺手,白衣女子止住他說的話,繼續(xù)說道:“就像那個菜糰子,小時候我藏著寶貝似的,後來才發(fā)現(xiàn)它壞了,不能吃,所以只好丟掉。”
“你也一樣!”她轉(zhuǎn)身,眼神不躲不閃地望著他,清明以極:“別人傳什麼,我自然不會信的,然,那句‘左相家的蠢貨’是我親耳聽到的,我心裡很不好受!”
“你連我是誰都沒有記住,便斷定我是蠢貨了?可見你也不過如此!”
“話,該說的都說了,姜公子也不必再裝什麼斷袖噁心不了別人,卻是噁心了自己。你大可踏踏實實上朝下朝,左相家的那個蠢貨便是再蠢,也絕不嫁到你姜家!”
一語既畢,她轉(zhuǎn)身,纖手一抓頭頂?shù)牧z,高挑的身子已然蕩起,如御風(fēng)而行的仙子身姿優(yōu)美的滑到了河對面,在幾個起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這次姜溫沒有再追。
兩人雖然沒有動手,但只從腳力而言,他只是略略地生過她一些。
如今她不動聲色的說走就走,姜溫猝不及防,已是追不上了。
往前走了幾步,立在河堤之上,他望著那個女子消失的方向,直到耳邊傳來更鼓的聲音,他才急急的轉(zhuǎn)了身往離去,再過一會兒就是該早朝的時候了,他不能在耽擱。
“去找到左相家……那個十小姐的材料,什麼都要,等晚上放衙的時候就要交給本座!”
“是!”耳邊一聲輕響,有人在暗處應(yīng)了。
……
閔嵐笙已經(jīng)用過了早飯,也換好了朝服,如今正站在書案前收拾昨晚帶回來的公文,就聽見院子裡姜溫的聲音傳來:“夏夏啊,有沒有什麼能帶在路上吃的?”
“芝麻火燒夾紅燒肉啊……給我包五個吧……我今天心情真是糟透了……”
閔嵐笙不自覺地便皺了眉:這到底是什麼毛病?心情不好不是都食滯納少嗎?他怎麼還變得胃口大開起來?
姜溫在外面跑了半宿,回來來不及吃早飯,拿了蘇夏至給他包的幾個燒餅夾肉便與閔嵐笙一到擠上了戶部的馬車。
清早,空氣清新帶著微涼,呼吸起來使人感到平靜。
而閔嵐笙斜眼瞅著坐在車廂一側(cè)的國舅大人,吃幾口燒餅嘆一口氣,吃幾口燒餅再嘆一口,他都跟著愁死了!
待到進了內(nèi)城,眼看著姜溫把五個氣蛤蟆似的燒餅夾肉都吞進了肚子,閔嵐笙一手揉著自己的胃部,慢慢地往邊上又靠了靠,只覺得那幾個燒餅是進了自己的肚子,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撐的要死!
“你怎麼了?”拿出帕子擦擦油脂麻花的嘴巴,姜溫詫異的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秀才:“揉肚子幹嘛?有了?”
閔嵐笙橫了他一眼,決定不和他鬥嘴。
“你幹了什麼昧良心的事了?”
“看出來了?”姜溫擡屁股,一下子擠到了閔嵐笙的身邊,並抱起他的一隻手臂說道:“我傷了人的心了啊,而且還是在人家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傷了……”
八歲的女孩子是個什麼樣子的呢?姜溫的腦子裡浮現(xiàn)出閔家?guī)讉€小丫頭的樣貌,個個都是天真爛漫,可愛的花兒一樣的……
如此一想,他更覺罪孽深重,把手伸進閔嵐笙的懷裡……
“你幹什麼!”秀才正想把拉皮狗一樣貼在自己身邊的國舅大人推開,揣在懷裡的那個油紙抱著的燒餅夾肉便到了他的手裡。
“我就知道夏夏會給你藏私的!嗷……”一大口下去,燒餅上是個大大的月牙,姜溫痛苦的大嚼著,口中嗚嗚說道:“這次,我真的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