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得瞅不出模樣的娘倆個在雪地裡對視著,那個女子伸出雙手將孩子往懷中緊緊地摟了一下,隨即扭臉推開,跌跌撞撞地開:“元寶,別怪娘……”
她捂著嘴嗚咽道。
孩子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小小的身子晃悠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地上,只是他顧不上起來,便驚慌失措的叫了起來:“娘!娘!”
聲音啞的像一隻幾日不曾喝水的小貓崽……
人心是肉長的,蘇夏至自從當了娘以後,在面對孩子的時候,心更是軟的像豆腐。
她顧不上去追那個踉踉蹌蹌的女子,而是直奔了伏在在地上的娃娃。
即便是在冬天,蘇夏至一抱起那個穿了一身亂七八糟衣服的孩子還是聞到了一股子噁心的酸臭味,這讓她胃裡翻涌,差點吐了出來!
錯開臉,抱著孩子小心地上了臺階,蘇夏至給了蹲在門口的貓小白一腳:“平時就愛往外跑,見人就追,今兒該追的人你卻不動了!傻缺!”
“娘,咱貓小白不是拴著麼……”嬌嬌見青石臺階上雪挺厚,趕緊迎過來扶著她。
“……”低頭看看貓小白脖子上掛著的繩索,和它捱了一腳後依舊對自己搖頭擺尾示好的模樣,蘇夏至很慚愧!這纔想起還是自己把它拴在門樓檐下躲避風雪的……
“貓小白,大人也有犯錯的時候,我錯啦……”無緣無故的踢了它一腳,蘇夏至趕緊道歉。
貓小白搖頭擺尾地圍在她腿邊小範圍的轉悠,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
“既然你這麼大度,晚上我就多給你些肉吃!”
‘撲哧’!嬌嬌抿著嘴一笑,看看左右無人才小聲說道:“娘怎麼還給貓小白道歉啊,它又不懂。”
“貓小白雖然不懂娘說了什麼,可娘做錯了事自己總是懂的,若是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咱們做人的也不過如此了……”
嬌嬌擡頭仰視著她,愣了下神,隨即扶著蘇夏至進了院子回手關上院門前又往外探頭探腦地看了一陣,小丫頭不知想起了什麼,幽幽地嘆了口氣,頗有些老氣橫秋的味道。
“哎呀,這孩子燒的好厲害!”抱著一個髒孩子不知往哪裡放的蘇夏至忽然覺出了不對!
方纔還掙扎著哭鬧的娃娃此時眼睛緊閉,呼吸急促,她只要稍稍一低頭便能感覺到孩子呼出的氣息都是燙人的……
“娘,您咋撿了這麼一個髒東西啊!”一一和樂樂都從屋裡跑了出來,瞅見蘇夏至懷裡那堆髒兮兮的東西,樂樂撇了嘴。
“娘若是不撿回來,這孩子得在雪地裡凍死。”蘇夏至站在院子中間往幾間房子看了一遍,心裡忽然涌出一個念頭:若是把這個髒孩子放在姜溫的牀上,他回來能不能瘋掉啊?
這段時日被那廝粘著,秀才已經快瘋掉了!
蘇夏至心疼秀才,如今有了報仇的機會便很想試一試。
不過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也就是在她的腦袋裡隨便轉了轉了,蘇夏至便對著東廂房一努嘴:“快點幫娘開門去……”
東廂房是她預備做客房用的,因此裡面已經擺了牀和傢俱。
顧不上孩子身上太髒,蘇夏至先把他放到了牀上,隨後對跟進來的嬌嬌說道:“大丫頭,去燒點水,樂樂和一一去給娘段鵬子拿布巾還有澡豆……”
“噯!”幾個孩子異口同聲的應了,先後出了屋。
這孩子太髒了,如今又病著,蘇夏至就是不給他洗澡,也得先給他拾到一番,否則就是請大夫過來診治,人家也會嫌棄他!
連著兩場大雪落下,外面已經是天寒地凍地天氣,東廂房雖然有牀有鋪蓋,可平時並不住人,蘇夏至只在屋裡站了一會兒便覺得動手動腳。
趕緊出了屋子,用搌布墊著先把正屋裡燒的正旺炭盆端了過來烘著屋子,蘇夏至又回了自己房間,翻箱倒櫃的把閔青蘭給一一做的還沒上過身的棉衣找出一身來。
看那孩子的身量也就是和一一和樂樂差不多高矮,估摸著也就是五六歲的年紀。
就是不知道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呢。
蘇夏至拿著衣服回到東廂房的時候,一一和樂樂正圍著牀上那個又髒又臭的病孩子研究著什麼。
蘇夏至一皺眉,伸臂將兩個小丫頭都往遠處拉了拉:“這孩子病著呢,娘也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你們兩個要躲遠些,不要招上!”
“娘,您聽聽,他在說話呢。”一一和樂樂站在門口,遠遠地指著牀上的孩子說道:“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就在說話。”
“說什麼?”蘇夏至俯下身去側耳聽了聽,只覺得孩子的呼吸粗重,並未聽到他說話。
“不要丟下我……娘……我天天不吃飯都可以的……娘……”
站在門口的一一忽然學著那個孩子的語氣含含糊糊的說道。
蘇夏至眼睛一熱,雖然明知道一一是在學別人說話,她心裡依舊是針扎似的疼!
“唉!哪個做孃的能狠心丟了自己的孩子……他娘估計也是實在沒了活路了……”
……
漫天風雪中,閔家大門外寬敞的巷子里人跡罕至。
厚厚的積雪上只有不多的幾串腳印和車轍的痕跡。
遠遠的,隔了好幾條衚衕口的一處牆角,那個從閔家跑開的女子正癡癡地望著閔家大門的側影顫抖著。
“元寶啊,你要好好的,外面太冷,你的病娘實在沒銀子給你治了……”
“娘打聽了,閔大人在任上口碑極好,他的夫人想必也是個心善的。”
“你跟著她比跟著娘好……”
“把你送到了地方,娘就去找你爹了……”
“娘得問問他,爲何口口聲聲的說喜歡娘,卻不給咱們母子一個名分呢……”
“娘走啦……元寶啊,你好好的吧……若是挨不過去這場病,說不定咱們母子還能在陰曹地府裡遇上……那咱們就一起找你爹去……”
“活著的時候娘怕他家裡的那個女人,做了鬼,娘可不怕她呢……”
一陣喃喃自語中,那個女子扶著牆拖著已經懂得麻木的兩隻腳往衚衕的深處走去。
大風捲著飛雪抽在臉上是刀割般的疼,她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了,只一步一步的走著,腰肢在破爛的衣裙下襬動,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妖嬈……
風雪的盡頭便是她的歸處,身後卻留著這一世她唯一的牽絆……
……
東廂房裡暖融融的。
那個孩子身上穿的髒的沒了模樣的衣服已經被蘇夏至都給脫了,直接丟在了門外!
只是這衣服一脫,她才發現這燒的火炭似的孩子瘦的太可憐了,細胳膊細腿大腦袋,薄薄的一層肚皮向下凹著,胸腔上的肋骨根根可見……
“唉!你娘給你起的名字倒是不賴,元寶……可你看看你瘦的……”
孩子身上與外面的衣服一樣髒的起了皴。
明知道孩子病著洗澡不好,蘇夏至還是一狠心弄了幾盆子熱水,好好的給他洗了三遍纔算洗出個模樣。
就是他的頭髮實在是髒的狠了,蘇夏至也沒心思一點點給他摘開,而是拿剪子卡卡幾下就把他一頭搟了氈的頭髮齊根剪了!
只是剪得既沒有技術也談不上美感,七長八短,完全一副狗啃的模樣。
頭髮剪了,澡洗了,這孩子也看出了模樣,蘇夏至越看越覺得他眼熟,越看越覺得這孩子像一個人……及至腦子裡靈光一閃,她琢磨過味來了:這孩子長得像安逸!
雖然燒的糊里糊塗一直未醒,可只看他長長的閉著的眼裂以及尖尖的下巴頦,那孩子已經有了五分像那個狐貍精……
“他也有這個!”看著娘抱在懷裡還光著屁股的孩子,一一湊過來,指著他的小*說道:“我爹爹也有!”
“噗!”醒過神來的蘇夏至趕緊把新衣服給元寶穿了起來,心道:我家這個丫頭就該託生個男娃娃的,怎麼都這麼久了,這點事還記著呢!
“嬌嬌,你和妹妹們在家看著門兒,娘出去請個大夫回來給他瞅瞅。”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那個孩子愣是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身上倒是越來越燙。
本想著等姜溫回來再給孩子看看的蘇夏至坐不住了。
把幾個孩子都轟到了正屋,又生了一盆炭火之後,她披上斗篷匆匆的出了門。
幾日連著的大雪,路上非常難走,早晨怕誤了早朝,閔嵐笙和姜溫是坐著閔家的馬車離去的。
如今蘇夏至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醫館走去,想趕緊請個大夫回來。
這樣的天氣沒人願意出門,好在醫館坐堂的年輕大夫宅心仁厚,聽蘇夏至說了孩子的癥狀之後,先去櫃檯裡抓了幾副藥,然後帶了風帽提著一隻木箱便與蘇夏至出了醫院。
蘇夏至只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先生不死還沒有給孩子診治嗎,怎麼連藥都抓好了?”
“夫人不用多慮,我方纔聽了您的敘述,已經有了初步的斷定,就等著見到病人才能確診。”
“提前將藥抓好,不過是省了您再跑一趟醫館而已。”
到了閔家,大夫掰開孩子的眼睛嘴巴看了看,又給他把了脈,證實確實只是得了普通的風寒,只是這孩子拖延的時日似乎有些過長,因此病才加重了……
付了診金和藥費,大夫並不收蘇夏至打賞的銀子:“夫人您菩薩心腸,我也不會貪圖您的打賞!”
“嗯?怎麼說?”大夫的話不明白,蘇夏至狐疑地問道。
“十來日前,這孩子的母親就到醫館裡給他看過病,只抓了一副藥,還是在醫館裡熬的……”大夫解釋道:“當時正是我給他診治的。”
“不是吧?”蘇夏至揚眉說道:“就他那麼髒,您都能認出來?”
“呵呵,夫人與在下看得並不是一樣的地方,這孩子口中有一處潰爛的地方,如今更厲害了。”
“難怪他呼吸出來的味道都那麼臭!”送走了大夫,蘇夏至關了門站在門樓下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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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的題目是:母子歧路~那便是一生一死~
兒子被蘇夏至救活了,母親卻死去了……
這個孩子是安家的孩子,但不是安逸的~
他是安逸哥哥在外面養的外室所生,沒有名分的私生子:安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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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付出,她爲他出生入死,穿梭陰謀之中,助他成爲攝政王,卻被他剜去雙眼、斷去四肢,丟進千軍萬馬之中,碾作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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