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溫往屋里走,眼睛盯著飯桌子。閔嵐笙馬上起了身往屋外走,到了門口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姜溫突然說道:“今天對不住啊,讓閔大人白等了,鄰邦來了使者,陛下臨時召了我入宮。”
“國舅大人想多了,放衙后我片刻未在戶部停留,何來白等之說?”
閔嵐笙瞅見姜溫就心煩,覺著自己和他說的話已經夠明白夠難聽,可這膏藥似的東西怎么就那么沒臉沒皮的呢?!居然又自己回來了……
“阿溫先去吃飯,總不能讓娘娘等著。”眼瞅著兩位美男子就要翻臉,蘇夏至趕緊和稀泥。
三孩子都在飯桌前坐著,還有個看著與世無爭其實眼睛里不揉半點沙子的簡夫子,她可不能讓二位在這里斗上嘴!
“萬姑姑也在啊?”好像才知道閔家來了客人,姜溫先過去給簡夫子行了禮,馬上又巴巴地跟在閔嵐笙夫婦身后去了書房。
簡玉拿著筷子若有所思地瞅著學生的背影暗自想到:不是說閔探花與阿溫的關系非比尋常嗎?現在看著傳聞不實啊……
姜溫才回來,見了萬皇貴妃自然要行禮。
行了禮,姜溫偷眼看著萬皇貴妃面上的表情,想看出他現在心情如何。
“若是有事就直說。”萬皇貴妃示意蘇夏至坐下伸出手臂來。
“夏夏你病了?”姜溫才想說話,一看她過來居然是診脈的,不禁走到書案一側關心地問道。
萬皇貴妃抬頭瞪了他一眼,又低了頭望向地面。
姜溫趕緊閉了嘴,大氣不敢出。
再一看閔嵐笙,此時也忘了和自己斗氣,正緊張地盯著萬皇貴妃……
姜溫心里一沉:閔嵐笙心思頗寬,一般的事情是不會讓他有這樣的表情的,難道是夏夏身子真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想到這里,姜溫也看向萬皇貴妃,表情嚴肅。
一屋子人里倒是蘇夏至表情輕松,腦子里已經開始盤算著明早給他們準備什么早飯了……
兩只手的脈都把過之后,萬皇貴妃起了身讓出了身下的位子:“阿溫,你來把脈。”
姜溫一挑眉,看著萬皇貴妃。
萬皇貴妃側身往旁邊走開了兩步。
姜溫坐下,沉了口氣,將衣袖搭在蘇夏至的手腕上……
他診斷的時間比萬皇貴妃還要長些,同樣也是把了她兩只手腕上的脈象。
看著他們兩個人不言不語的神情,蘇夏至也緊張起來。見姜溫終于收了手,她也收了手臂,邊整理著衣袖邊說道:“怎么樣?”
“恭喜夏夏啊!”姜溫眼神瞟向閔嵐笙:“你又要添個孩兒了!”
“嘿嘿!”蘇夏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剛想說‘同喜同喜!’,又覺這樣說實在不妥,于是改為:“有勞兩位神醫了!”
萬皇貴妃與姜溫的醫術同出一門,在當世,他們的醫術確實是傲視天下唯我獨尊的。
所以蘇夏至稱呼他們一聲神醫,也不算是拍馬屁。
“姑姑,您開方子吧。”姜溫起身立在一邊,伸手從書案的鎮紙下面拿出一張紙來擺好,又往硯臺里點了幾滴水,親自研起磨來。
“我們一人開一張。”萬皇貴妃再次坐下,抬臂攏袖執筆,等著片刻才在硯臺里蘸了墨。
見他凝神靜氣地側頭又望向地面,并不落筆,似乎是在用心的考慮著什么,蘇夏至發起毛來:“干嘛要開方子?有孕了,又不是病,再說是藥三分毒,我不吃藥!”
“娘子。”閔嵐笙走到她的身后,雙手落在她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誰說你病了?很多婦人有了身孕還故意要去開些固胎的方子保養著……”
“你生了頭胎后就應該好好調理了,這次若是再這樣孕育產下此胎,你的身子便是神仙也能救治。必回大虧元氣,那樣,你是活不過三十歲的。”
萬皇貴妃落了筆,刷刷點點,行文如流水,一會兒功夫已是寫滿了半張紙。
“什么?!”從魂魄依附到了這具身子上,蘇夏至就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虛弱。
這么多年來,她自己也是在有一搭無一搭的調理著。
最明顯的,原來一頭稀疏干枯的頭發,現在已經濃密烏黑的很多。
仗著年輕,她慢慢的也把這些沒太當回事,可現在萬皇貴妃竟說他活不過三十歲,這樣的斷言讓蘇夏至如遭了雷劈,心都亂了。
“娘娘!”閔嵐笙抬頭望向萬皇貴妃,急急的喝道:“我娘子現在身子有孕,本就嬌弱,您又何必嚇唬她!”
萬皇貴妃又將案上的方子又看了一邊才緩緩地抬了頭,他側著腦袋斜視著閔嵐笙慢悠悠地說道:“本宮嚇唬她做什么?”
“下官惶恐!若是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閔嵐笙暗自嘆氣,還是在萬皇貴妃面前告了罪。
“你……叫什么?”萬皇貴妃一雙妙目移向蘇夏至,問了個讓蘇夏至下巴都要掉下來的問題。
“嘿嘿!”蘇夏至的腦子還在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三十歲這個問題上糾結,聽到他的問話,她擺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說道:“回娘娘的話,我娘家姓蘇,我叫蘇夏至。”
這老妖婆和自己說了這么長時間的話,似乎直到現在才覺得有問問自己名字的必要,這態度也是真讓蘇夏至哭笑不得!
“哦。”萬皇貴妃微微頷首,他點了點架在筆架上的筆,示意姜溫也去寫方子,而他自己則四平八穩的坐在書案后面并不準備讓地方。
姜溫拿了紙筆,端了硯臺自行去了靠窗擺著的桌子邊坐下,背著身子對了眾人,也不知在寫些什么。
“娘娘,我沒覺得身子如何啊,為何您要說出我活不到三十歲這樣的話呢?”
其余的都可以放放,蘇夏至現在還是最關心自己這具身子的情況。
現在的身子可不只屬于她自己,且不說腹中才有的寶寶,就是外面的三個女兒再加上身邊的秀才她也舍不得丟下啊!
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好,誰愿意年紀輕輕地就死去呢?
“影影焯焯的聽說過你與阿暖很相像,原本我是將信將疑的。”萬皇貴妃垂了眼簾,纖長的睫毛闔上,看得蘇夏至一陣羨慕:“都那么大歲數的人了,怎么就保養的那么好呢!”
再轉念一想:不對啊,他聽誰說的我和姜皇后很像了?姜溫?他好端端地在這老妖精面前提我作甚?
“接觸了幾遭之后才發現你們果然相像!”萬皇貴妃淡淡地說道:“在本宮面前說話也是‘我’,‘我’的。”
“說慣了啊,您若不讓我說了,我馬上改……”
“別改了,我聽著不賴。”萬皇貴妃望向姜溫,見他還在對著窗子發呆,于是便接著對蘇夏至說道:“你這身子原本就是元氣不足的,你能活到現在也算是是個異數。”
萬皇貴妃的話讓蘇夏至失了神,回想起她才穿越過來時身子羸弱的仿佛風中的燭火,隨時都會滅去,是她裝傻充愣地在家里好吃懶做地熬了不少日子才讓手腳都硬朗起來。
后來遇到了秀才,她更像個陀螺一樣圍著他旋轉起來,天天忙著想方設法填飽兩個人的肚子,還真就在特意的照看自己的身子。
不是不想,而是那個時候真窮啊……
“怕了?”萬皇貴妃抬眼望向她。
“怕!”蘇夏至實實在在地點頭!
她現在正過的春風得意,夫妻和美,孩子乖巧。若是這個時候嗝屁了,那不是太虧了!
貌美如花的秀才若是哭哭啼啼一兩年,再給閨女們娶回個后娘來……想到此,蘇夏至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了閔嵐笙生一眼:“我就是死了,也不許你給閨女們找后娘!”
“……”閔嵐笙哭笑不得,自己心里只惦記著她的身子如何將養,她倒是想得遠……
“姑姑,您看。”姜溫走了過來,將手里的方子雙手遞到了萬皇貴妃面前。
萬皇貴妃則把自己先寫的那張遞給了他。
兩個人默不作聲的看完彼此的方子之后,同時點了頭。
姜溫把方子攤開放在書案上,指著一味藥材,看向萬皇貴妃。
“她腎府受傷,又要孕育胎兒,以后自然陽氣會更加不足,因此要早早地加入這味春芽,等這方子用過三個月,她腹中胎兒已穩,那個時候再用你這味……”
他的手指指向姜溫的方子,兩個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通,直到最后姜溫點了頭,他才說道:“當年姑姑教授相思醫術的時候,他對于‘女醫’這方面的醫術尤為不喜,你現在的成就已經高過他了。”
“多謝姑姑指點!”姜溫雙手抱拳一揖到地,是真心實意的感謝萬皇貴妃的教導。
“把這方子重新謄抄一份,再給太醫院留個底兒,說不準以后就能用上。”
“是。”在萬皇貴妃面前,姜溫聽話的就像個孩子。
“我既然出手救你,便不會只讓你活到三十歲。”萬皇貴妃起了身走到蘇夏至身前:“讓一一跟著我學醫術吧,那孩子跟著我幾日,我甚是喜歡,而治病救人,醫者父母心,必定是要個心地良善的孩子才好。”
“一一就是這樣的孩子,你教的女兒很好!”
……
萬皇貴妃看一一對了眼,蘇夏至與閔嵐笙又單獨問過她,小丫頭聽說是跟著萬姑姑學本事,竟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那日,姑姑出手救了一個身患重病的病人,連她的家人都認為她活不了了,已經給她穿了新衣,就等著她死去了……”
“而姑姑只扎了她幾下,那個女子就又活了過來……當時旁邊的人都叫姑姑活菩薩呢!”
呃!蘇夏至聽了女兒的話怎么也不能將萬皇貴妃與菩薩聯系起來,倒是總想到容嬤嬤……
“娘親,我很羨慕姑姑能用這樣的本事救人,我愿意跟著她學藝術。”
這師徒二人看來已經是你情我愿,蘇夏至和閔嵐笙只有點頭同意。
挑了個日子,讓一一正正經經拜了萬皇貴妃為師,終于讓這樁事塵埃落定。
而那張方子也沒到了蘇夏至手里,而是被姜溫直接收了,連各味藥材都是他親自過手,一天兩碗湯藥按時地送到正屋的桌上伺候著,倒是比誰都用心。氣得閔嵐笙暗自咬牙,又不好再張嘴轟他……
……
五六天后,面中滋味的伙計捎來信:韓陸青請蘇夏至務必到面鋪這邊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