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論起不擇手段,三爺和你沒有什么不同,甚至你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楚瑜點點頭,表示對他的話的贊同。
宮少宸眼底閃過一絲怔然,卻是未曾想到她竟會附和自己。
“你……。”
“不同的人是我自己罷了,與他無關(guān)。”楚瑜彎了彎明明媚烏亮的大眼。
她慢慢地道:“人有遠近親疏,個中原因不為外人道也,你就只當(dāng)我遇見他早了些罷,他是我割舍不得之人,所以我舍你,不舍他,這是我自己的私心。”
宮少宸一愣,看著楚瑜,神情微僵,原先眸中一定柔光淡了去,只彎了彎唇角:“小女郎,你還真是……夠心冷直白,不似女兒作風(fēng)。”
她起身對著宮少宸淡淡地道:“你我也算有十日同生共死的情誼,我當(dāng)你是朋友,所以才這般坦誠
。”
感情之事,她看得慎重,若是已經(jīng)心有所決,又何必癡纏不休,往來難斷,平添三分意難平。
楚瑜頓了頓,看著宮少宸,眸光微深,輕聲道:“當(dāng)然,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總歸不管日后你我到是敵是友,此刻的我本心都是愿你能長安喜樂的。”
說罷,她笑了笑轉(zhuǎn)身出門離開。
霍二娘抱著胸,朝著宮少宸點點頭,也轉(zhuǎn)身跟著楚瑜離開。
……
空無一人的室內(nèi),宮少宸怔怔然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瞇起的丹鳳眸里閃過悵然。
夜色寒涼,更深露重,佳人無蹤。
許久,他輕笑了起來,笑容里卻多了陰郁莫測。
“小女郎,小女郎啊,舍我,不舍他是么……呵,你會改變主意的。”
………
“想不到小姐你還挺狠的,說話一點情面都不留,舍得?”霍二娘睨著楚瑜。
楚瑜淡淡地道:“難不成呢,要一直不清不楚?”
霍二娘嘿嘿一笑,抬手勾住她肩膀,比了個大拇指:“我就喜歡小姐這爽利勁兒,有咱們魔門風(fēng)范。”
楚瑜嘀咕:“別介,我可沒你們那么灑脫。”
楚瑜話音才落,便看見船舷處站著負手而立的白影。
她不禁一愣:“白白?”
他們自從那日冷戰(zhàn)之后,就已經(jīng)好些天沒有好好說話了。
霍二娘見狀,拍了拍她肩膀:“我先回艙房去睡了。”
楚瑜點點頭。
霍二娘離開之后,楚瑜看著那一道熟悉的白影,想了想,干脆地也轉(zhuǎn)個身就要往自己房間走。
只是她才一轉(zhuǎn)身,就見面前白影一閃,琴笙已經(jīng)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道:“去哪了,見著本尊便心虛?”
楚瑜垂下眸子掩去眼底一絲笑意,隨后抬起眼看著他笑了笑,忽然答非所謂地道:“白白,我不想去唐家堡了,也不想找藏寶圖了,咱們回云州罷?”
琴笙一愣,隨后垂下長長的睫羽睨著她,冷哼一聲:“一時一個主意,早不來,何曾這般多事,一會你自己去找刀疤臉,讓他調(diào)船頭。”
楚瑜聞言,看了他半天,有些發(fā)愣:“你就不再想想了?”
琴笙疑惑地瞇起琥珀色的妙目:“還要想什么,廉老頭死不死,你用不著操心,還是你想繼續(xù)跟那只狼繼續(xù)一路?”
楚瑜聞言,大眼彎彎,忽然輕笑了起來:“其實我是說著玩兒的,好了,晚安。”
說著,她一轉(zhuǎn)身徑自回了艙房。
琴笙有點怔然,隨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怎么被岔開了話題。
他瞬間有一拳頭打進棉花的感覺。
“……
。”
……
樓船一路前行,因著船上沒有閑雜人等,便干脆地一路不停直奔唐家堡所在地去。
這水王寨的旗幟高高打起,竟真一路平安沒有再遇到任何麻煩,連巡江的官船都只偏身而過,視若無睹。
眼看著唐家堡所在的唐鎮(zhèn)就要到了。
天空難得放晴,日光明媚,春風(fēng)拂面,那一點軟風(fēng)撩過臉頰,和著暖陽舒服得楚瑜趴在船舷邊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輕吟一聲:“舒服……!”
太久沒有曬太陽,這一曬,四肢百骸都通透了,里頭腌得潮氣都蒸發(fā)了個干凈似地。
她哪里想到自己貓兒曬太陽似地撐背脊的姿態(tài),細腰纖纖,又似一朵花在陽光下展開花瓣,勾得一船男人都眼珠子轉(zhuǎn)不開,只暗自咽口水——
這把年紀的女人怎么看著像個小姑娘似的鮮嫩,果然是徐娘半老,別有風(fēng)韻么?
樓船上艙里,宮少宸靜靜地靠在窗邊看著楚瑜,發(fā)現(xiàn)那些男人盯著楚瑜的目光不對,他眼底閃過一絲陰沉。
卻忽然感覺另有一道殺氣深重的目光掃過去,他下意識地抬頭,正撞見船上最高處一道翩然如仙的白影冷冷地看著底下人。
此時對方也正抬眼看過來。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銳意森然,空氣都有點扭曲。
上頭的眼睛官司,甲板上的人不曾留意。
刀疤臉正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端著一盤子新鮮的瓜果:“老祖宗,天氣好,您要不要用點果子,都是時下山里的野果子。”
楚瑜瞅著里頭各種小瓜、小果子都是自己沒有見過的,便興致盎然地挑了幾個試試:“哎,不錯,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給大當(dāng)家他們都送點去?”
刀疤臉一臉諂媚:“放心,早就備下了,一會都送去。”
當(dāng)然,倒插門的老爺那里是沒有的,但他也是不會告訴老祖宗的。
“是了,下午咱們到了唐鎮(zhèn)還要住上一段時日,銀錢可夠?”楚瑜一邊往自己的嘴里送果子,一邊起一個比較現(xiàn)實的問題。
他們可是要帶上這一幫子人在唐鎮(zhèn)住的,這么多人的吃喝嚼用都是錢,她若是沒有記錯,琴笙毀了他們不少船,也殺了不少人,他們這段時間也沒有出去打劫。
刀疤臉一聽這話題,笑得臉都開了花:“夠的,夠的,跟著大當(dāng)家是咱們的福氣。”
楚瑜一愣,聽著這意思,琴笙是給了他們銀錢?
不過想想也是,曜司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大棒子加胡蘿卜,琴笙只是馴得一手好兔子,馴得這群水匪心悅誠服。
她心情有點復(fù)雜——
琴笙做事忽然這般滴水不漏,讓她忽然有點失落。
那種感覺也不知道是稱做——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失落,還是那種自己也許不被需要的一點遺憾。
嗯,不被需要。
在云州城里,她不在的時候,他諸事不理,日日便是調(diào)息打坐,總要等著她回來才肯好好用晚膳
。
有時候會不顧金大姑姑的反對,戴了兜帽跟著她身邊去繡坊,在一邊看她做事,偶爾受著封逸笑里藏刀的冷眼冷語,鬧將起來,他就要抬手要揍人,總被她勸下。
市場嘴犟卻心軟,跟著她頂嘴,吃穿都總要她操心。
真真就像養(yǎng)了只嬌氣又傲氣的華麗貓兒。
犟惱起人來,著實讓她很想揍他,但軟和起來,晚上依在腿上,蜷縮在她懷里懶洋洋又溫順的模樣,卻依然是那個漂亮乖巧得讓人心軟得一塌糊涂的大寶貝仙仙。
若是曾經(jīng)忠犬似的仙仙以命來換,讓她不得不背負他一腔毫無保留的莫名地依賴和柔情。
如今的白白,則是直接讓她體會了一把什么叫長姐養(yǎng)幼的滋味。
和老胡、干娘、嫂子他們不同,她是享受被寵愛的那一個,如今她是寵人的那一個。
養(yǎng)著養(yǎng)著,習(xí)慣他前后腳這些跟著,沒事兒一天都要氣她一回,于是就一點點地就這么撒不開手了。
如今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貓兒開始不再繞著她打轉(zhuǎn),更多的心思放在別的上面,似乎開始慢慢地不再需要她操心了。
連晚上,他都不回她艙房,獨自一個人住著。
倒是她開始擔(dān)心他夜里會不會還是那種四平八穩(wěn)的僵尸睡姿,會不會晚上做了噩夢,卻僵固依舊,連動都不會動。
這是她后來夜里觀察的發(fā)現(xiàn)——
琴笙幾乎每日夜里都會做噩夢,但是他做噩夢與常人不同,常人難受痛苦會掙扎會醒。
他就跟魂魄被禁錮在那仙兒似的軀殼里似的,臉上毫無動靜,但是身上肌肉僵如木石。
那種僵硬的程度,幾乎讓楚瑜都感覺痛苦,一個人的肌肉能緊繃到這種程度,簡直像撕裂一般。
尋常人卻根本看不出,只有貼著他睡的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
這般狀況,要么她弄出動靜來,他就醒了,但睡了以后照舊,至少維持一個時辰。
第二日,他雖淡然如無事人一般,但是她看著心中就不忍。
這毛病,她試探過他身邊人。
連貼身伺候的金曜和火曜都不知道,更勿論金姑姑。
只有半夜他蜷進她懷里,跟個孩子似的死抱著她的腰的時候,她才能感覺他渾身是放松的。
看著他靠在自己懷里一臉安心的模樣,睫毛纖長下的脆弱暗影,她忽然就沒法就為了所謂的男女大防,踢開他讓他自己睡。
如今他夜夜自己睡,也不知會不會還那般難受?
楚瑜托著腮,想著想著,就覺得心里有點空落落的。
那天在船舷她忽然心血來潮套了白白一回話,自己心滿意足地睡覺了。
但第二日看見他,卻見他身上寒氣仿佛更重了,一臉冷漠的樣子,像她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沒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見她就轉(zhuǎn)身走,要不就渾身是刺地說話蜇得人難受。
后來轉(zhuǎn)了念頭仔細地琢磨一回,這才明白,他估計是覺得她那晚說的話是在耍他,甚至懷疑她是惦記著宮少宸,才不肯回云州了
。
原先是鬧別扭,這會子是真惱上她了。
罷了,她還沒琢磨透那貓兒到底對她啥情緒,還是不要往上湊了。
若真是霍家姐妹說的那樣……
楚瑜心頭打了個突,往嘴里塞了一把酸澀的野果子。
這種養(yǎng)成的戲碼,雛兒戀上養(yǎng)自己的,也不是沒有先例的,連話本子里都不缺。
但白白不是宮少宸,他是她徹徹底底放進了心底的人,難道能像割舍宮少宸那樣,干脆地割舍了他么?
少年不識情滋味,他那性情,雖然說不上得不到就毀了,但也絕不可能繼續(xù)當(dāng)什么‘朋友’‘長姐’的。
她舍得與那貓兒徹底翻臉,看他真恨上她?
可她……
可她要接受他?
這感覺簡直像……亂了倫常,她想想就覺得別扭又古怪。
尤其是想起和琴笙若有親密接觸……
她腦海里瞬間閃過那天在琴學(xué)繡房里被那魔神按翻在桌上時的畫面,還有他頂著自己的……
楚瑜瞬間臉色變了變,莫名其妙地漲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吐出三個字:“呸!呸!呸!”
她想想就覺得詭異非常,都是心理障礙。
她苦笑嘆了一口氣,心情復(fù)雜地又塞了一大把野果子進嘴里。
可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原先剛被抓回曜司,所有打算利用琴笙脫身的心思,全都變了。
罷了,既然想不出對策,就先如此罷,還是遠著點。
……
刀疤臉看著楚瑜在那發(fā)呆,遲疑了一會,伸手在她面前輕晃了一下:“老祖宗?”
怎么說話說到一半,這位就神游天外了,一會兒笑得一臉溫柔,一會吹胡子瞪眼,一會又懊喪的模樣?
楚瑜頓了頓,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干笑了笑,轉(zhuǎn)了個話題:“總歸不短缺銀子就好,只是上了岸……。”
“您放心,大當(dāng)家的早已交代過咱們,會有人來安排接應(yīng),咱們只需要照平日樣子就好。”刀疤臉笑瞇瞇地道。
楚瑜又噎了噎,嘀咕:“哦,真是能干了。”
真不用她操心了啊?
“那是,大當(dāng)家那般的人物,及時才遇得見一回,自然是精明能干的。”刀疤臉繼續(xù)嘴里抹蜜。
楚瑜想了想,干脆道:“說起來你們二當(dāng)家、三當(dāng)家、四當(dāng)家?guī)讉€在寨子里……。”
刀疤臉立刻一臉緊張的模樣:“您放心,咱們絕對不會有任何異心,二當(dāng)家本是哭著喊著要來的,但三當(dāng)家重傷未愈,所以二當(dāng)家才不得不留在在寨子里照看,您也知道二當(dāng)家雖然力大無窮,最合適打砸搶,但腦子著實不好使,四當(dāng)家才不得不得在寨子里看顧周全。”
楚瑜有點無語地擺擺手:“行行行,你不用跟我說那么多,我明白你們沒異心。”
那光頭巨漢賈寶玉非要跟‘壓寨夫人’兼大當(dāng)家琴笙上船,最后又因為顧慮著他弟弟二當(dāng)家走不成,一臉憂傷黯淡的詭異模樣,已經(jīng)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確實相信他們這般安排是不得已的
。
她看著刀疤臉那緊張模樣,便嘆了一口氣:“行了,行了,你去把果子分發(fā)下去罷,我曬曬太陽就好。”
刀疤臉點點頭,轉(zhuǎn)頭下去了。
楚瑜干脆直接整個人翻個身吊趴在船舷上,攤曬。
最近真是點兒背。
只愿這陽光能把那些心底的梅雨陰天晦氣全都曬沒了。
啥也不用想。
……
“大小姐干嘛呢,曬咸魚呢?”霍二娘也抱著一只不知叫什么的瓜果在那啃啃,低頭看著在甲板上攤曬的楚瑜,有些好奇。
封逸一邊作畫,一邊淡淡地看了窗外一眼:“大概心中糾纏難受,所以曬一曬,看能不能把煩惱都曬沒了,只是自欺欺人。”
霍二娘瞥了他一眼:“你是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蟲么?”
不知為啥,她就覺得封逸說的是對的。
封逸提著筆的手指修長細白,一身布衣長袍更顯他氣息儒雅清俊。
他頭也不抬地淡淡地道:“你若愿意,小生也可以嘗試做做你肚子里的蛔蟲。”
這么一個羽扇綸巾的人物,本該看著挺美味的,卻讓霍二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他說這話可沒啥好意頭,她趕緊干笑搖頭:“不了,逸哥兒還是做小姐肚子里的蛔蟲就好了。”
這么個笑面虎做她肚子里蟲,只讓她想起一種玩意——南疆之蠱!
封逸淡漠地“嗯”了一聲,繼續(xù)提筆作畫。
筆下春光如晦,楊柳青青,有少女安然酣睡柳下。
………
不日間,唐鎮(zhèn)就到了。
“收帆,收帆!”
隨著一身高喝,楚瑜等人便都分頭上了岸。
她這一上岸,便迫不及待地伸懶腰,隨后就要在碼頭四處溜達。
卻不想才走了兩步,便忽然聽見兩個江湖人打扮模樣的人打量著水王寨的大船低聲嘀咕:“又來了想要分一杯羹的。”
“呵呵,如今琴家的那位楚大小姐真是炙手可熱得很,看著這么多人來,只怕更要拿喬,不肯出繡樓了,真當(dāng)自己是仙女人人求娶么?”
“不是為了藏寶圖,誰會去跟那個女人羨殷勤,美是美,就是一副妖嬈的妾樣。”
楚瑜一聽,差點想掏掏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是什么意思?
怎么聽著,已經(jīng)有另外一個‘楚瑜’大張旗鼓地到了唐鎮(zhèn)?
今日無二更~么么噠。心動之前,情亂之后,嘿嘿~謝謝大家關(guān)心,我家崽子好些了。